谈木溪背着光,没开屋内的灯,她身后是走廊的白织灯,悬在头顶,散发惨淡的白光,孟星辞看到两人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射在旁边的墙壁上,她往前一步,说:“好啊。”
她收起钥匙,放在口袋里,随谈木溪进了屋子。
谈木溪对这个屋子似乎不熟悉,找半天才找到灯在哪里,打开开关,屋子里顿时亮堂,只是缺少点烟火气,屋子里陈设干净,沙发和茶几用白色罩子套着,电视机也盖住,餐桌是米白色,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四张凳子摆放整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孟星辞跟她身后进了屋子,谈木溪站玄关处良久,静静看着屋子里面,神色恍惚,眼神迷茫,瞳孔被灯光折射出其他色泽,她站着,直到几分钟后才说:“换鞋。”
她低头:“要换鞋。”
孟星辞看她打开鞋柜,里面只有几个鞋套,一双拖鞋都没有,谈木溪看着有点无奈的笑:“不好意思,忘了买拖鞋。”
她说:“我回去……”
孟星辞拉住她手腕,说:“穿鞋套。”
谈木溪低头,见孟星辞已经弯腰拿起鞋套,蹲在她面前,将鞋套撑开,仰头,示意她穿上。
灯光落孟星辞眼底,糅杂出复杂的情绪。
谈木溪眼前有些模糊,她眨眨眼,穿好鞋套,孟星辞随后也穿上,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谈木溪说:“其实祁遇没那么讲究,你不穿也没事。”
孟星辞笑。
谈木溪说:“而且她可喜欢你了,要是知道我在这让你穿鞋套,她肯定会骂我。”
孟星辞语调柔软:“骂你什么?”
谈木溪说:“唔——”她调子拖长长的,细想了会说:“她会说我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待贵客。”
孟星辞问她:“这是骂人吗?”
谈木溪说:“她不太会骂人。”
孟星辞轻轻点头。
谈木溪走到沙发旁,掀开罩子,里面是浅棕色的布艺沙发,很干净,沙发两边摆着小狗样式的抱枕,谈木溪抱起一个,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问孟星辞:“坐吗?”
孟星辞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沙发柔软,包裹住两个人,谈木溪坐几秒起身,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孟星辞看着她进了厨房,又出来,似乎在找杯子,末了从柜子里找到一个透明杯子,走进厨房里,低头忙半天,孟星辞起身走进去,问她:“做什么?”
“水壶坏了。”谈木溪说:“是很久没用了。”
孟星辞垂眼,听到她说:“我去家里拿一个好的过来。”
她说着就要走,孟星辞叫她:“木溪。”
谈木溪转头,孟星辞说:“别忙了,我不渴。”
“哦。”谈木溪这才顿住步伐,没再往外走,孟星辞问:“祁遇什么时候回来?”
谈木溪想了下:“快了。”
她说:“最近她都住公司里,没回来,所以这里一直空着,快回来了。”她说:“我给她打个电话。”
谈木溪说着找手机,她穿睡衣,身上没口袋,摸了一遍没找到,说:“肯定落家里了。”
孟星辞说:“用我的打。”
谈木溪说:“你手机上没她电话号码。”
孟星辞低头:“你没记住她电话号码吗?”
“我……”谈木溪突然愣了下,她站定,看着孟星辞,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她看眼四周,回过神,说:“我当然记得。”
孟星辞将手机递给她。
谈木溪抬眼看孟星辞。
孟星辞目光沉底,谈木溪接过她手机,当着孟星辞的面给祁遇打电话,拨出号码的那一刻,页面弹出祁遇的名字,谈木溪瞬间抬头,看向孟星辞。
“你怎么有祁遇的号码?”她问孟星辞:“你什么时候有的电话号码?”
孟星辞说:“当初拍戏的时候,你用我手机的给她打过电话。”
谈木溪恍惚想起来,好像有这么回事,那天她手机没电了,借孟星辞的手机给祁遇打了电话,但那天,她没告诉祁遇,那是孟星辞的手机,她想着给祁遇一个惊喜。
如果那时候告诉祁遇,那是孟星辞的号码。
会不会,祁遇会高兴一点?
谈木溪敛起胡思乱想,听到手机那端传来:“喂。”
是耳熟的声音,谈木溪说:“阿姨。”
“溪溪?”女人声音通过手机传来:“是溪溪吗?”
谈木溪声音哽了下:“是我,阿姨。”
女人问:“你怎么是这个号码?”
谈木溪说:“这是我朋友的号码。”
“哦。”女人说:“怎么了溪溪?”
谈木溪说:“没什么,天气冷了,你和叔叔注意保暖。”
“哎,我们记着呢,你也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少上网,网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女人絮絮叨叨,和祁遇一样的性格,谈木溪说:“嗯,我知道了。”
她说:“阿姨,我先挂了。”
女人挂断电话。
谈木溪将手机递给孟星辞,突然问:“你给她打过电话吗?”
孟星辞怔几秒。
她说:“抱歉。”
她打过。
有次连续加班了三天,早上回家的时候,她从路口看到谈木溪的广告牌,树立在车站旁,她听到语音一遍一遍播放上车下车提醒,她等在公交车后,突然很想给谈木溪打电话,大概长时间加班让她意识不清醒,也无法保持理智,想着的时候,手机已经拨号了,她赶在铃声响起之前,挂了电话。
末了看到祁遇的号码。
谈木溪打过这个电话,她保存的。
那时候鬼使神差,想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能,谈木溪和祁遇在一起,可能,她会听到谈木溪的声音,她打过去,那端女人声音响起:“喂。”
她安静了几秒,平生头次那么仓促,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谈木溪不在那里。
后来,又打了一次,几天前。
谈木溪说:“这个号码,现在是祁遇妈妈在用。”
祁遇离开之后,这个号码就一直是她妈使用,孟星辞说:“我知道。”
谈木溪看着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星辞说:“前不久。”
谈木溪说:“还知道什么?”
孟星辞沉默两秒,回她:“她妈妈说,祁小姐……”
谈木溪接了她没说完的话:“死了是吗?”她耸肩,还能笑出来:“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死,她只是早一点。”
孟星辞垂眼:“木溪。”
“本来就没关系的。”谈木溪眼睛有点涨,她眨眼,深呼吸,说:“我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告诉她,她还有好多——”谈木溪声音有点哑:“她还有好多美食没吃到,你知道吧,她最喜欢吃东西。”
孟星辞往前一步:“木溪。”
“你说她性子怎么这么急呢?”谈木溪说:“明明她平时也不是急性子,怎么突然那么着急?”
谈木溪自顾自说话:“她现在肯定很孤单,她等我好久了。”
孟星辞又往前一步,这次她双手抱着谈木溪,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谈木溪闭嘴,唇角抿直,神色倔强,她推开孟星辞,孟星辞没用力,任她轻轻推开。
两人中间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谈木溪垂眼,见两人影子纠缠在一起,她伸出手,不知道想抓住什么,末了蜷缩,垂在身侧。
她意识开始清醒,和孟星辞道歉:“我今晚喝多了。”
谈木溪往后一步,靠坐在沙发上,说:“孟总没什么事先走吧。”
孟星辞没走,而是走到她身边,坐在沙发上,转头看着谈木溪,谈木溪见她没走也看着她,恍然扬笑:“孟总不用担心,我没事,刚刚就是喝多了,脑子发昏,现在没事了。”
孟星辞问她:“真的没事吗?”
“真的!”谈木溪声音试图扬起,只是变了声调:“我真没事,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你先走吧。”
孟星辞说:“我刚好也没事。”
谈木溪看着她,怀里是小狗抱枕,她双腿侧着放沙发上,斜靠沙发扶手边,身体凹进去,孟星辞坐在她身边,谈木溪想了下,问她:“你今天为什么不忙?”
“嗯?”孟星辞问:“什么?”
谈木溪撇开视线:“没什么。”
孟星辞侧头看她,问:“网上的事情,需要帮忙吗?”
“网上?”谈木溪想起来:“你是说我去钟慈家的事情?”
孟星辞问:“那是钟小姐的家?”
谈木溪笑出声:“嗯,那是钟慈的家,我那天去她家是看望她奶奶,我很喜欢她奶奶,我和钟慈是朋友。”谈木溪说完看向孟星辞:“孟总,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孟星辞眼睫毛颤了颤,她问:“这部戏拍完,你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计划。”谈木溪笑着说:“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接【折柳】的电影吗?”
孟星辞语气很轻:“嗯。”
谈木溪舌尖碰到唇角,唇角扬起弧度,她说:“可是我那天碰到顾导了,她说没有拍电影的想法,孟星辞,你在试探什么?”
话题被她挑开,明晃晃。
孟星辞也敛起周旋的念头,直视谈木溪,和她目光融合,两人视线碰撞,孟星辞问她:“拍完这部戏,你是不是想离开?”
大概自杀两个字太尖锐,孟星辞换了婉转的词语。
离开。
谈木溪刚想问她怎么知道,随后想到孟予安。
她在孟予安身上,经历过那么多次,早已杯弓蛇影,所以她的一点转变,孟星辞就有察觉。
谈木溪和她依旧四目相对,似乎正在想是如实相告,还是搪塞,孟星辞没等她想清楚率先开口:“我是想说,如果你要离开,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谈木溪愕然。
她看到孟星辞眼底被压抑过度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