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盈盈一改往日温和神色,盛气凌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杯冒着烟雾气的茶水,她阴沉脸,下颌线绷紧,谈木溪这才发现,柳书筠和她相貌是有三份相似的,只是柳书筠沉默里带更多的是迁就和纵容,张盈盈是无尽的愤恨。
她第一次看到张盈盈如此生气,比她和柳云生吵架都要生气。
谈木溪走进去,招呼也没打,张盈盈本就胸闷,看到她如此不逊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大的像是杨威:“好啊,现在你可厉害了,见面招呼都不打一声?”
她冷嘲热讽:“谈木溪,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时代的艺人。”
谈木溪看着她,问:“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掂量自己的份量,没了书筠,你觉得你在这个圈子里,拿什么立足?”张盈盈撕破脸皮:“你还真以为能靠你自己?一个同性恋,也好意思抛头露脸?”
谈木溪定定神看着她,和电话里比,张盈盈还是含蓄了,那天她气的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谈木溪其实还挺乐意听她骂的,可惜她现在收敛很多。
谈木溪没吭声。
张盈盈说:“你不说话什么意思?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
谈木溪只得开口:“你想怎么治我?”
张盈盈被她嚣张态度惊到,一双眼瞪圆,谈木溪说:“我猜,你今天来这里,柳书筠都不知道。”
被她说中,张盈盈怒不可遏,她一只手狠狠掐沙发边缘的真皮里,掐出印痕,谈木溪继续说:“所以柳夫人想怎么治我?”
“叫您柳夫人,您不会不开心吧?”谈木溪讥讽:“毕竟您这么喜欢那个男人。”
提到男人两个字,谈木溪眼底闪过不屑,张盈盈不知道这个眼神是给她,还是给书筠她爸,不管是给谁,都已经挑战了她的极限,张盈盈蹭一下站起身,想都没想走到谈木溪身边,谈木溪侧着头,看她,似乎一点不意外她接下来的动作。
门外没人,单萦风左右徘徊,本来她也以为是陶七安,但谁料负责人说是柳书筠的妈妈,还说来者不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言下之意让她能搬救兵就搬救兵,单萦风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柳书筠,毕竟冲她们这档子事来的,但助理说柳书筠在开会,单萦风头都大了,灵光一闪,给柳云生打了电话。
柳云生正在和监制聊改剧本的事情,手机铃响起的时候刚好一个段落结束,她接了电话,单萦风磕磕绊绊很小声的说:“柳导,你方便过来吗?”
柳云生看眼手机号码,没备注,但她听出声音,是谈木溪的助理,叫单萦风,她问:“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话她一边合上剧本,快步走出去,还没听到那端的人开口,柳云生见到剧组的人跑过来,小声和她说:“云生,你妈妈过来了。”
柳云生对着手机说:“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末了她按掉手机,在原地站了两秒。
张盈盈第一次来她剧组。
居然是为了柳书筠和谈木溪的事情,柳云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眼角微红,快步走到休息室门口,没什么人,但异样的眼光不时往这边看,她扫眼环视一圈,其他人纷纷该做什么做什么,单萦风见到她如见到救命稻草,立刻迎上来:“柳导。”
柳云生微点头:“我妈呢?”
单萦风说:“在里面。”
她让开距离,柳云生往前一步,按住门把手,门刚打开一个缝隙,张盈盈尖锐刺耳的声音随之响起:“谈木溪,你真是不要脸!”
单萦风很想冲进去撕了张盈盈,但她不敢,只得弱弱看眼柳云生。
柳云生说:“你去忙吧。”
单萦风哎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看眼柳云生,又往外走几步,休息室门口空荡荡,她听不到里面传出来的声响,柳云生没进去,也不知道站在门口怎么了。
柳云生听着熟悉的斥责声音,每次她回家,张盈盈和她吵起来都会如此,什么作践自己,什么忘恩负义,什么狼心狗肺,她听了个遍,心里涌上滋味太难言明,柳云生低着头准备开门进去。
张盈盈问谈木溪:“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刚刚尖锐嗓音盖过开门声,没见到门口的缝隙,凉风从缝隙里浇灌出来,吹柳云生身上,她遍体生凉。
“柳云生是那个贱人的女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张盈盈问:“你胆子真大,还敢调查我们家的事?”
“需要调查吗?”谈木溪说话噎人:“你守着的宝贝,是什么好东西吗?”
张盈盈一张脸涨红,她看着谈木溪,气的身体发抖,伸手就想打谈木溪,谈木溪站着没动,只是在她竖起手掌的时候,握住她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只是让张盈盈无法动弹,张盈盈被逼着往后退半步,谈木溪眼底没波澜,丝毫没有情绪变化,她说:“你打我没关系,我可以让你打,打完你会和柳书筠,柳云生道歉吗?”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张盈盈理直气壮:“我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
“我……”
“妈?”柳云生语气里是不敢置信,门倏地打开,她站在门口,透心凉的寒风从窗户吹进来,盖过她心尖的麻木和疼痛,柳云生双眼通红,声音哽咽:“你们在说什么?”
她声音很低,很轻,似乎做梦一般,不敢醒来。
她刚刚听到什么?
那个,贱人的女儿?
她?
她不是张盈盈生的吗?
柳云生没站稳,握门把手站直,一只手紧紧攥着门把手,手背筋脉凸起,张盈盈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一跳,脸色煞白,末了看向柳云生,张了张口,这张脸她恨这么多年,每次看到柳云生总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让柳书筠受尽伤害的女人!
但她却没办法对柳云生做什么,她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要大度,甚至要把柳云生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样男人才会留在她身边。
这些肮脏事,她以为没人知道,她一直粉饰的很好,为什么谈木溪会知道?
她人生中,从小到大没出现过什么波折,这是她唯一的污点,现在这个污点被人知道了,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扇她脸上,张盈盈平生最要面子,为了面子她甚至和男人同床异梦,可以将恨之入骨的柳云生当亲生孩子抚养,她要的是别人艳羡眼神。
当初柳书筠和谈木溪要在一起,她气到怄血,但媒体来采访的时候,她还是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孩子们的事情,自然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书筠喜欢什么我们都会支持的。”
她没说谎,柳书筠喜欢什么她都会支持,这是她欠柳书筠的,所以她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要装作同意她们在一起。
网上都在夸她开明,夸她脾气好,夸她会教育孩子,一个是影视老板,一个是知名导演,她享受这样的吹捧和称赞,连带看谈木溪都顺眼几分。
所以每月的家庭聚餐,她也会给谈木溪好脸色。
只是那些好脸色此刻让她更觉得耻辱,一想到谈木溪看自己和看笑话一样,张盈盈就控制不住情绪,所以隔了一夜她就冲到剧组来。
她甚至忘了,这是柳云生的剧组。
柳云生站在门口,没动,好似雕像,她笑了一声:“妈,你怎么不说话?”
张盈盈被她追着问,哑口无言,身体被什么狠狠撞击,往后退两步,谈木溪松开抓她的手,张盈盈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柳云生说破,撕开过去的裂缝,她没了刚刚的尖锐,但还是拉不下来脸:“什么时候过来的?”
柳云生语气平和:“在你说,我是那个贱人的女儿的时候。”
她问张盈盈:“那个人,是谁?”
柳云生嗤笑:“我,我——”她眨眼,呼吸过快,脸色苍白,胸口起伏,握着门把手的力气再度缩紧,身体绷成一条线,谈木溪感觉她现在就是飞上天的风筝,被一根线吊着,好似吊着最后一口气。
她问出来:“我不是你女儿吗?”
柳云生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她不是都去做亲子鉴定了?她其实早有察觉,只是在真的听到这些话时,她还是那么疼。
柳云生觉得自己,真矫情。
她矫情的想哭。
张盈盈还想狡辩:“你听错了。”
柳云生说:“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张盈盈愤怒:“去医院干什么?”
柳云生低头:“我还没说做什么,你怎么生气了?”
张盈盈被她三言两语点出来,脸色红白交加,一双眼满阴郁,她站在柳云生和谈木溪面前,依旧光鲜亮丽,但身上的珠宝仿佛都在嘲笑她不过自欺欺人,张盈盈说:“是,你不是我女儿,那怎么了?我没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你哪样东西不是我买的?你活这么大,不是因为我吗?有没有血缘关系,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柳云生问她:“所以那个女人是谁?”
张盈盈听到她说重要脸色微变,僵硬而阴沉,她抬眼,看向柳云生,问:“你真想知道?”
柳云生说:“我不该……”
话没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看着张盈盈,张盈盈目光阴狠里带着笃定,似回应她的猜想,柳云生往后退两步,身体撞到门框上,她浑然未觉,头一直低着,神色麻木。
柳书筠匆匆赶到剧组的时候迎面撞到柳云生,她一把拉柳云生的手腕,问她:“木溪呢?”
柳云生抬头看着她,又垂眼看她拉自己手臂的手,以往很多次,她肆无忌惮,直接甩开柳书筠的手,但这次,她只是静静看着,轻声道:“姐。”
柳书筠蹙眉。
柳云生又喊一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