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斯言换好拖鞋之后起身,堪堪挡住了孟予安的视线,她看不到在庄斯言身后的两人举动,只觉得玄关陡然逼仄,可能三个人确实拥挤,她说:“快进来吧。”
庄斯言走进去,孟星辞拢了拢衣领,转身,给谈木溪让开半个距离,谈木溪从她面前擦过,拎紧包,庄斯言文:“予安,晚饭你准备的?”
“我和我姐一起准备的。”孟予安语气淡淡的,说:“她刚好在家。”
谈木溪走进去,看到饭桌上放几盘菜,一碗汤,米饭香溢出,厨房里亮着白炽灯,孟星辞招呼:“先坐。”
庄斯言说:“那我洗个手。”
谈木溪也随她进了卫生间。
庄斯言嘀咕:“早知道孟老师在家,我就带点水果了。”
谈木溪说:“你和她这么客气?”
庄斯言说:“也不是客气。”
她斟酌半天,没想到什么适合的形容词,其实孟星辞比她大不了几岁,而且她们在剧组也不算陌生,但她总觉得和孟星辞隔着无数条鸿沟,不是因为年龄,而是见识,眼界,还有各方面的成就。
她感觉在孟星辞面前,她好像乳臭未干。
庄斯言说完问谈木溪:“你对孟老师,没这种感觉吗?”
谈木溪说:“没有。”
她只想咬孟星辞。
庄斯言说:“其实也挺奇怪,孟老师也不凶,但我每次见她有点怵得慌。”
谈木溪说:“你怕她啊?”
庄斯言更小声:“谈老师你不怕吗?”
谈木溪回她:“怕呀。”
庄斯言眼睛一亮,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谈木溪调侃:“怕她不给我晚饭吃。”
庄斯言:……
她眼底的光暗淡了。
谈木溪说:“其实你就是接触的少,以前你不也怕我吗?”
庄斯言说:“那不一样。”
她怕谈木溪,是夹杂旺盛的仰慕,和小心翼翼,和怕孟星辞,完全不同的感觉,两人聊完,孟予安转动轮椅到门口,往里看,说:“要吃饭了。”
谈木溪转头,看向孟予安,发觉她眼角有点点红,神色还是一如既往,谈木溪擦干净手,跟孟予安出了卫生间,到客厅坐下,孟星辞给她们盛了一碗汤,香味很浓郁。
庄斯言说:“孟老师,你也会做饭啊。”
孟星辞说:“偶尔下厨,尝尝手艺。”
谈木溪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口味偏清淡,她当时学做饭的时候,说过口味的问题,因为孟予安的口味一向清淡,久而久之,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
她一口就尝出哪些菜是孟星辞做的,哪些是孟予安做的。
庄斯言很捧场:“好吃。”
孟星辞问她:“你们找予安,是不是有事?”
庄斯言差点没被汤汁呛到,她咽下去,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孟予安看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她找我肯定是来道谢的。”
孟星辞好奇:“道谢?”
“昨晚她睡我们家。”孟予安说的云淡风轻,语调平缓,庄斯言一张俏颜涨红,看孟予安的眼神有点傻眼,孟星辞重复一遍:“昨晚,睡我们家?”
庄斯言解释:“我昨天喝了点酒,过来找予安聊天,时间聊过头了。”
“嗯。”孟予安说:“她昨晚睡客厅。”
庄斯言肯定点头。
谈木溪吃着饭看庄斯言手忙脚乱,好像见家长被挑刺的样子,又看向孟星辞,孟星辞坐她对面,身侧坐孟予安,两姐妹神色没太明显的变化,孟星辞只是微微蹙眉,看向庄斯言。
谈木溪余光扫到庄斯言筷子都要不会抓了。
她抿唇。
孟星辞说:“庄——庄斯言。”以前她都是叫庄小姐,改变的称呼让庄斯言挺起腰杆,孟星辞说:“先吃饭吧。”
庄斯言这才低头吃饭,一顿饭,她头几乎都没抬起来,直到吃完饭,孟星辞收拾碗筷去厨房,谈木溪见状说:“我去帮忙。”
庄斯言刚想起身,谈木溪拉住她手腕,庄斯言看向谈木溪,谈木溪下巴微抬,示意阳台边的孟予安,钟慈离开之后,孟予安从店里带几盆花回家,放阳台养着,此刻吃完饭,她坐阳台边,阳台的窗户半开,风吹进来,凉飕飕的。
孟予安坐窗台边,更显身形单薄。
庄斯言只是看一眼,久久没回神。
谈木溪见状松开她,拐进厨房里。
厨房虽然是半开放式,但有推拉门,谈木溪刚进去,孟星辞合上推拉门,厨房本不狭小,被她这一来一回走动,空气好像稀薄了些,谈木溪撸起袖子,刚想洗碗,孟星辞拉住她手腕,谈木溪侧头,孟星辞说:“帮我把袖子折起来。”
自己不会折?
谈木溪白她一眼,还是走到她面前,低头将她袖口往上折两道褶子,露出漂亮的手腕,和细长手指,手指微弯曲,形成好看的弧度,谈木溪听到孟星辞问:“她们怎么了?”
谈木溪说:“你应该问,你妹妹怎么了。”
孟星辞低头,见谈木溪替她折好袖口,她转过身,在谈木溪面前打开水龙头,洗碗,动作娴熟,谈木溪站一旁看着,不是第一次看她做家务,以前她学做饭的时候,就看到她做家务,只是那时候不太熟练,切个菜她都怕孟星辞切到手,和现在俨然不同。
孟星辞洗干净碗筷,说:“我今天回来,看到予安在试义肢。”
谈木溪一愣。
孟星辞说:“这么多年,她头一次主动尝试。”
虽然她给孟予安准备了几种材质不同的义肢,根据她的需要调节到最适合的尺寸,医生也劝孟予安可以尝试,但孟予安从看到那些义肢开始,就没看第二眼。
那些,一直藏在书房里。
她今天回家早,没看到孟予安,倒是听到书房的动静,走到门口,看到孟予安在尝试,她压根都不知道怎么操作,笨拙的想要尝试站起来,身体趔趄摔倒的时候,她使劲捏大腿,狠狠拍打。
她就站在门口。
她差点进去了。
但她没进去,而是退后几步,退到门口,退出家里,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给孟予安打电话,说:“予安,在家吗?我要到家了。”
她听到孟予安仓促的慌乱声,和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她问:“予安,你怎么了?”
“没事。”孟予安说:“碰到桌子了。”
她说:“那你别收拾,我回来收拾。”
“没关系。”孟予安声音明显哽咽,她极力装作没事样子。
孟予安说:“姐,你回来之前能不能帮我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个东西?”
她深呼吸,顿了顿:“好。”
等她回家,孟予安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笑着迎接她,她透过孟予安看向书房,书房门合着,好像没被人打开,她问孟予安:“今天在家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孟予安说:“看看电视剧,休息。”
她说:“予安,钟小姐出国了,你想不想也出去走走?”
孟予安沉默片刻,看着她,几秒后才开口:“再说吧。”
她好像在考虑。
孟星辞点头:“考虑好了告诉我。”
孟予安笑:“好啊。”
她陪孟予安进厨房做晚饭,至此没再过问一句其他的事情,包括昨晚庄斯言在家里过夜,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谈木溪问:“感觉怎么样?”
孟星辞问:“什么?”
谈木溪说:“你妹妹被人抢走了,感觉怎么样?”
孟予安在微妙的改变,让她有了改变的人,不是孟星辞,是庄斯言。
孟星辞擦干净手上的水,看向谈木溪,语气认真:“挺好。”
她这几年过分的保护孟予安,不让她经历一点风雨和挫折,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在下午看到她尝试用义肢一次次站起来的时候,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但今天更直观。
站在门口的那几分钟,好像几年那么漫长,她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进去,想扶孟予安,但她只是静静站在门口。
有些路,本来就应该让孟予安一个人走。
哪怕跌跌撞撞。
她的那些搀扶,保护,只是给孟予安增加一个缩在壳子里的理由,现在孟予安想挣破壳子,她自然支持。
谈木溪看眼她,没吭声。
两人出了卫生间,远远看到孟予安还坐阳台边,窗户开着,庄斯言站起身似乎要关窗户,孟予安拉住她不准她关,庄斯言蹲下身体和孟予安平视,孟予安别过头,两人聊什么声音不是很大,所以听不真切,但情绪感受真切。
孟予安,在闹情绪,对庄斯言。
谈木溪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肯定和孟予安今天尝试义肢有关,她一转头,看到孟星辞眉目平静的看着前面,眼底被白炽灯折射出的光泽,忽明忽暗。
第一次。
谈木溪觉得孟星辞和自己一样。
在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的时间长河里,她被留下了。
孟星辞也被留下了。
她敛起看向孟星辞的目光,手机震动,谈木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祁遇发来的消息,她点开,祁遇消息跳出来:【木溪!木溪!我想起来了!】
谈木溪眼皮一跳,还没输入文字,看到祁遇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以前喜欢的人,是孟星辞。】
她语气笃定。
谈木溪看到消息愣神,手一哆嗦,手机从手心滑落,孟星辞眼疾手快,顺手捞住她掉下去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孟星辞低头,也看到祁遇的消息,她神色微变,下意识喊:“木溪。”
谈木溪迅速从她手上夺走手机,面色发白,她低头,招呼都没打一声转身,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对孟星辞说:“我先回家了。”
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孟星辞看她离开背影,仓促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