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条龙。
我俩……私奔了。
别多想,就是私自跑了的意思。
按照塞缪尔和以利亚的说法,“末日旷野”之后,巨人族销声匿迹。矮人族跟巨人族是几万年的朋友,当即发誓全族迁到地下矿脉居住,在巨人族没有重现于世之前,绝不再回归地面。
现在地面上的矮人族,都是当年没有下去的,某种意义上,已经被逐出族群,算作兽族了。
而在那之后,人族跟兽族和精灵族还持续了很久的战争,两败俱伤之后才有的“死火山禁令”。
在那场战争里,大熊巴顿失去了妻子和弟弟,格洛里安失去了双脚,伊莱亚斯的母亲也死于战争中。
精灵族人是天生的战士和魔法师,他们的伤亡都如此惨重,更不用说人族了。
深仇大恨就此结下。
而几年前,“死火山禁令”的结界有了较大规模的松动。
从那时起,两族便都处在备战状态了。
对于精灵族和兽族来说,这是无法消除的恨意,而对于人族来说,这是祖辈的耻辱和仇恨。
所有人都知道未来有一场战争,他们称之为“命运之战”。
双方都为了这场战争准备了近百年,当战争彻底来临时,只是在众多撤退和迎战的方案中选一个而已。
这也是他们急着训练继承人伍德的原因。
塞缪尔和以利亚早就做好了分工,以利亚保护着法杖,带着孩子们进入地下矿脉,然后撤退到南境森林的东边。
塞缪尔带着所有的战士和魔法师迎战。
我、菲尔德、伍德和罗莎,都被划入了孩子的范畴。
伍德一直在计划着偷偷跑回去,我好几次看见他瞒着罗莎在地上规划路线。
但他毕竟是愚者,法杖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和我们一样,一直被严加看管。
伊莱亚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和菲尔德,就因为我们想去捶人族领导人。
他们觉得我们作得不可理喻。
啧,没眼光。
这个计划多完美。
可能是备战有点儿紧张,他们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和菲尔德都不是听话的主儿。
我以前粉碎了时间魔方。
他以前搅和了三族圣域。
纵观全大陆几万年历史,我可以负责任的说,除了天选之子那个倒霉玩意儿,没有比我俩更作的生物。
所以在第一天中午,撤退队伍路过一个悬崖的时候,菲尔德极其浮夸的从悬崖边上“失足坠落”。
我在一片尖叫声中冲向悬崖,大喊道:“龙哥哥——!”
喊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情深意切、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给我自己打满分。
身后瞬间鸦雀无声。
“帕特尔!你怎么戏这么多!”伊莱亚斯这些天早就被我和菲尔德气炸了,恼火的大喊,“他是龙啊!他会飞的啊!”
没错,他会飞。
我左手拿着魔杖背在身后,右手在身前画了个圈,然后装模做样的鞠了一躬。
我冲着奔向我的伊莱亚斯笑了一下,抬手把格蕾丝按进头发里。
“我上天去啦。”
我笑嘻嘻的说完,后退一步,也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趴在巨大的龙鳞上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我听见伊莱亚斯已然破音的喊声:“帕特尔——!你个骗子——!我再也不理你了——!”
老天,我可是赤红瞳眸的堕落者,我不骗人谁骗人?
总得稍微坏一下,才对得起我这个名号嘛。
“伊莱亚斯好像生气了!”我躺在两块鳞甲下面躲风,“他容易哄吗?”
“没事,打一顿就行。”菲尔德的声音在猛烈的风中传来。
长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坚硬的鳞甲犹如利刃般破开长风,鳞甲下的温热带着火焰的味道。
难以言说的兴奋从我的血液中萌芽,迅速传遍四肢。
格蕾丝兴奋的喊声就没停过,我也跟着傻里傻气的瞎喊起来。
我趴在龙的鳞甲之下,他自愿带着我穿梭于云朵和长风之间。
从来没有人做到这一点。
龙是高傲的生物,除非被残忍驯服,否则绝对不会带人飞行。
就算是被驯服,几万年也就一两条红龙会被驯服,龙是出了名的死不低头。
我是全世界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养了一条龙的人。
我没有训练他,也没有逼迫他,我没有像从前的勇士那样打败一条龙,然后驯服他。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心给了他,然后拥有了他。
但是我心甘情愿。
快感让我连灵魂都是软的,我在风中放声大喊。
“菲尔德——!你是我的——!”
风声呼啸而过,我的声音被风狠狠的拖拽出去,破碎成鳞甲上闪烁的细碎日光。
“你说什么?”菲尔德问道。
“我说——”我大喊,“我养了你——!你——是——我——的——!”
菲尔德似乎是笑了,因为我听见一声龙的长啸。
“废话!”他说。
如果所有人都能肆无忌惮的上天飞一回,我是说,划过天际,冲破云霄,把长风斩开,然后把世界当作垃圾一样狠狠甩在脑后。
这世界万物都被扔在脚下的陆地上,随手一抓就是云彩、长风、水雾和星辰。
如果每个人都能这么无拘无束一回,这世界说不定就没有战争了。
因为在这之后,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千万年的恩怨纠葛,都变成了太重的东西,谁都会明白这妨碍起飞。
至于什么……无法避免的命运之战?
去他妈了个巴的。
那群傻子怎么都不明白这个呢?
一个个都想打架,我偏不让你们打架。
反正我是十恶不赦的堕落者,我就应该让你们都不如愿。
我这么想着,手里突然出现一个魔法阵,那半个时间魔方掉在我手里,发着耀眼的白光。
我:“格蕾丝……你给我这没用东西干嘛?”
格蕾丝:“不是我啊!?它自己出来的。”
这魔方怎么老是给自己加戏。
……要不粉碎了算了,还是粉碎了老实。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恶意,时间魔方突然自己发光,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戏精魔方又要干嘛,龙哥哥带着我猛地冲向地面。
格蕾丝的尖叫快要把我震聋了。
……我就知道我帅不过三秒。
我惊魂未定的捂着心口,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龙哥哥,我好像把脑子丢在天上了。”
“放心,你没有那东西。”菲尔德挑眉,笑得嚣张。
我:“……”
我们飘在森林边缘的一个死火山上空,但巨大的火山口并非一片死寂,而是赤红滚烫,褐色的岩石变成红色和橙色,闪着明黄色的光芒。
像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龙哥哥抱着我飘在高空中,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窒息感。
老天,我知道“死火山禁令”为什么松动了。
……因为死火山要活了。
格蕾丝小心翼翼的从头发里爬下来,钻进我衣领里,再也没露头。
我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戏精魔方刚才自己出来了。导致我慌张伸手去抱龙哥脖子的时候……把时间魔方掉下去了。
白白的小点儿迅速消失在刺眼的赤红中。
菲尔德:“刚才那个……是你要找的时间魔方……吧?”
我:“……你说这东西……耐热不?”
菲尔德:“……”
我:“……”
……我觉得我凉了。
这个戏精魔方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不是被粉碎,就是掉进熔岩里,他就不能自己好好呆着吗?
怎么这么不成熟!?
“咋整?”菲尔德沉默良久,问道。
我:“……咱下去看、看看?”
然而就在我们打算下去的时候,火山口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赤红的熔岩中探出一个脑袋。
……没错,是脑袋。
跟土拨鼠探出地面一模一样,就是大了些、熔岩烫了些、脑袋着了火……而已。
我们飘在空中,跟一个从火山口里探出头的火巨人迎面撞上。
火巨人全身上下都是熔岩和黑铁,眼睛是融化的铁水。
他偷偷摸摸的从火山里探出头来,扒着火山口四下张望,跟我和菲尔德对视了一眼,抖了三抖,光速消失在熔岩里。
好像以前的记忆里,这世界确实还有一个火巨人活着,不过那个火巨人那时还小,被小菲尔德揍了一顿,哭唧唧的跑了。
我记得我当年还帮着揍他来着……
妙啊,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我和龙哥哥在作的道路上一向心有灵犀。
我俩同时念了个咒语,二话不说跳进滚烫冒泡的火山口。
眼前一片火海,刺目的红让我睁不开眼睛。
菲尔德按着我后脑把我抱进怀里,急速的坠落让我错觉魂灵都被拉扯出躯壳。
我们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被弹了出去,在地上狼狈的滚出去好远。
我四下望去,发现我们两边都是高高的、延伸出去的墙壁,像个巨大的沟渠。
我推了推菲尔德:“龙哥哥,我们好像……掉进沟里了。”
菲尔德表情有点儿扭曲:“马修……我有一个更糟糕的想法。”
他环着我的腰抱着我,身后张开翅膀,带着我冲上天空。
等到他让我睁开眼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一切有多糟糕。
这里是巨人族的殿宇。
我们刚刚不是在沟里……我们是在地砖缝里。
那个火巨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来是被打出童年阴影了。可就算是怕成这样,他还是护在一个光点前。
那个光点在巨大的殿宇里极其微小,却亮极,是整个黑铁和火焰构建的殿宇里,最光亮的一点。
像个掉进火山里的星星。
我看着无边无际的地砖缝沉默良久,把格蕾丝从衣领里拽了出来道:“是时候展现你优秀的业务能力了,格蕾丝!”
“你好好感知一下那个戏精魔方……在哪条沟里?”
格蕾丝:“……”
格蕾丝:“……我死了,告辞。”
“还管他大爷的沙雕魔方啊!”龙哥指着那个光点,头一回在我面前露出来惊诧到惊吓的表情,“那是……法杖啊!”
我:“!!!”
这世上最后的孤独火巨人。
死而复生的火山群与熔岩。
铁与岩浆组成的巨大殿宇。
火山深处永恒闪烁的星星。
老天,那是来自堕落星子的铁法杖。
天选之子那个倒霉玩意儿没有粉碎它。
天选之子在火山深处,在熔岩之下。
藏下了一颗闪亮的星子。
那一刻,我突然听懂了之前听到的那些星辰的晦涩吟唱。
命运在扭曲的时间上燃烧。
那火里残留着星子的骨骸。
握住那火,堕落者。
打造一把燃烧的铁剑。
剖开你的心,让它碎成宇宙的粉尘。
心碎之人,汝为天选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