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库指了指在他身后走出教室的一胖一瘦两个小丫头。“青青要拿香蕉跟我换金镏子,我没跟她换,琪琪的顶针好,送给姐姐戴。”
好弟弟就是这么贴心,时时刻刻想着姐姐。
天气暖和了,小朋友们都换上了春装,青青穿着一身绿油油胸前印着一只胖兔子的运动套装,子琪小朋友还保持她一贯的着装风格,粉红色的连衣裙配白色的毛袜子,头上有个跟连衣裙一个颜色的大蝴蝶结。幼儿园放学早,这会太阳还没落山,琪琪头上蝴蝶结正中间那颗大钻石仿佛吸纳了所有的日光,差点没把小陈的眼睛闪瞎。
小朋友你真有才,拿戒指固定蝴蝶结。
子琪走上前,细声细气地问了声叔叔好,弯起小嘴问宝库,“我把跟你换的金镏子戴头上啦,是不是很好看?”
宝库嗯嗯嗯狂点头,张开两只肉爪,“我还可以再跟你交换十个金镏子。”
青青也要,“我拿我奶奶做的花生酥跟你换,我也要十个。”
“没有问题。”宝库会举一反三,把交换搞成了批发。
子琪爷爷岁数大了,有点老花眼,伸手抠了抠孙女脑袋上的大钻石,“小陈,你说现在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怎么这么好?玻璃磨得四棱四角,瞅着跟真的似的。”
小陈:“……它就是真的。”
甄珍在鱼丸厂跟王进研究盖厂房的事,想要出效益还得有规模,他们今年要扩大再生产,这是他们三个合伙人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截留了一部分分红,作为盖厂房的资金。
冬歇期过了,王进这两天在跑手续,他们买的这个院子地方很大,想在东边起三层厂房,高了政府不让盖,三层正好。
等手续弄好,老陈公司的施工队伍就进厂施工,厂房简单,土建半个月就能搞定,再加上内部施工,估计六月份左右他们就能搬进新的生产车间,到时生产线可以再增加五条。
聊完了建筑规划上的事,王进不让甄珍走,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个扁平的蓝色天鹅绒盒子,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甄珍,帮我参谋一下,店里还有另一个样式,这个不好看,我就拿去换了。”
甄珍打开首饰盒,眼睛被里面的钻石映亮,翘起嘴角揶揄道:“去年的分红都买这个了吧?你女朋友真是幸福死了。”
王进有个从小学就认识的女同学,关系一直没断,去年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从朋友到恋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两家的老人也不反对,年龄都不小了,结婚日子已经挑好了,农历七月初八。
王进疼媳妇,觉得三金太俗气,把去年厂子的分红拿出来大半,给媳妇买了一套钻石首饰当聘礼。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男人要对女人好,就该送钻石,我现在财力不够,等以后有钱了,再送我媳妇更好的。我跟你家小陈没法比,他本身就是钻石王老五,让他给你送颗大鸽子蛋。”
甄珍想起小陈送的花菜、海草和大葱,撇了撇嘴,“他确实能送我一车鸽子下的蛋。”
不被甄珍看好的小陈正在跟小舅子解释带钻石的金镏子的价钱。
宝库终于学会了换算,一枚金镏子要是换顶针,能把西塔百货大楼全部都堆满。小孩张着小嘴,大眼睛迷迷瞪瞪,显然被钻石的价值给唬住了。
“我准备跟你姐姐结婚,我当你同意了啊。”小陈解释完,对小孩说。
宝库回了魂,上前紧紧住姐夫的腰,大眼睛闪出钻石般的光彩。
小样儿,学会讲条件了,“陈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开一家卖蛋蛋和圈圈的店?然后……然后我就同意啦。”
小陈:你这条件开得可不低啊。
正想着怎么把小舅子先忽悠住,听外面车响,见甄珍从副驾驶座那侧下车,小陈把戒指揣进裤兜,叮嘱宝库,“这事先别告诉姐姐。”把戒指放在茶几上这办法不可行,求婚还得当面说。
出门帮着把后备箱里甄珍从厂子里带回来的鱼丸搬回家,归置好了之后,小陈给甄珍倒了杯水。
甄珍挑挑眉,“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男人就该对女人好。”某人在为一会开口求婚做铺垫。
这句话让甄珍想起了王进的大手笔礼物,笑着道:“王进给他对象买了全套的钻石首饰留着结婚戴,这人平时对自己可节省了,一套西服穿了好几年,对媳妇是真好,刚才还跟我说,等他以后挣钱,再给媳妇买套粉钻首饰。”
小陈求婚的话又憋了回去,捏了捏裤兜里的首饰盒,心里快速计算,一套好的粉钻首饰,加上一家首饰店,得需要多少投资?
某人成年后头一次感觉到缺钱。
没时间让他忧愁,流水的案子,铁打的陈警官,传呼响了,铸造厂的拆迁现场挖出具尸体,只能无奈地把求婚的事先放一放。
甄珍提王进,没有让小陈给她买首饰的意思,她成天处理食材不适合戴首饰,对那些东西的价值也不感兴趣,事业才是她的财富。
每月只抽出一小部分时间给面馆和火锅店,对这两家店她采取抓大放小的策略,轮到做决策时由她出面,日常管理的小事,都交给小燕姐和娥姐。
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大渔本店的营业上,过了年甄珍又雇了一个大姐负责处理食材,把小燕姐家的仓库好好收拾了下,那里就作为大渔的食材处理间。
从繁重的食材准备中解放出来,甄珍的精力主要都放到精进厨艺,研究新菜品,学习以前没有涉猎的菜式,还有就是为以后的事业发展定方向上。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春江水暖,农耕和养殖要开始新一年的准备了,下一步甄珍准备花点心思找一个理想的水域养殖淡水鱼,自己养殖,既能节省成本,还能把控鱼类食材的质量。
好的养殖场不好找,急不得,还是把日常的营业先做好。甄珍收拾好厨房,去外面倒垃圾时,听对面朴叔家传出争吵声。
朴叔亮出大嗓门,“我不同意,你趁早死了这个心,那是正经事吗?那是不务正业。”
广义高声回呛,“腿长在我身上,我想上哪就上哪,你管不着。”
“我打断你的腿,看我管不管得了你。”
赵姨家的门锁着,两口子去看女儿还没回来,小燕姐的婆婆年后过来帮忙看店,听声音也出来了,问甄珍:“咋回事啊?这爷俩咋还吵起来了?”
“广义哥哥要跳舞去啦。”宝库跟广义哥俩好,知道怎么回事。
广义爱跳舞甄珍当然知道,跳舞也不至于打起来啊。进了大冷面的门,见两父子吵得跟斗鸡似的,朴婶和广琴坐在一旁抹眼泪。
问了才知道,广义想跟朋友一起去韩国报名,学跳舞。
为什么要去韩国跳?这个得从韩国九十年代初实行的文化兴国战略说起,韩国政府大力扶持娱乐事业,大搞文化输出,搞了几年,成效特别显著,西塔这里韩国文化的流行能说明一切。
广义想去韩国跳舞,朴叔不让,矛盾就在这里。两代人的想法不同,广义想追求理想,朴叔认为他的理想太不切实际。
甄珍先安抚了朴婶母女,劝道,“朴叔、广义,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先消消气,心平气和地谈谈。”
应该没谈拢,第二天早起,广义垂头丧气地来到大渔,一夜没睡好,脸上纹上了两道黑眼圈,趴在桌子上双目无神。
沉默了一会,才跟甄珍说起这事,“你忙,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去韩国是我年前就打算好的,甄珍,不像你爱做饭,我真是一点都不爱压冷面,待在杏花巷安稳是安稳,但轻易就能想象到几十年后的样子。无非就是结婚生孩子,孩子要是学习不好,接我的班,继续压冷面,祖祖孙孙有压不完的冷面。
我爱跳舞,跳得也不错,虽然这个年纪跳舞有点大了,但现在西方的街舞流行,对年龄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我不期望能出大名,只要能让我上台跳舞就行了,我本身还有语言优势,所以我这么做不算异想天开,就想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我手里有点钱,可以边打工边学习,以后不花家里的钱。”
过了个年,广义脸上的青春痘没了,以前总像睡不醒似的,说起自己的理想,眼睛亮晶晶,脸上带着憧憬。
虽然两人年龄只差一个月,甄珍总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大,看广义就像弟弟,如今弟弟长大了,想要去外国闯闯。
“知道自己爱干什么,擅长干什么,还有想要去实现的勇气,你已经超过太多同龄人了。”甄珍赞道,“打起精神,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吃饱了,你再跟朴叔好好谈谈。”
“好。”广义听话地点头,“我这辈子吃的第一条鱼就是带鱼,不知道韩国带鱼多不多?”
“世界三分之二的带鱼都被我们中国人吃了,韩国人应该不怎么吃。”
“甄珍,能不能给我做条带鱼吃?”
生怕以后吃不着带鱼,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去韩国的。
“没问题。”
小猫变出的带鱼脸小,牙尖,体长就不说了,鱼身又宽又厚。广义要吃炖的,甄珍把带鱼剪段之后,先入锅煎,煎至“外熟里不熟”的程度,鱼肉定型之后,再在砂锅底部铺上蒜头,鱼肉盖上蒜头,添水炖熟,糖醋调味,炖得透,鱼肉跟骨头分离,入口即融,这是东北人最喜欢的垮炖带鱼。
甄珍的厨艺从不让人失望,广义挑起一块泛着油润光泽的鱼肉,咸鲜中带着酸甜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红烧味,特别下饭,大蒜被炖得软烂,跟鱼一样好吃,吃了鱼和蒜,再用粽糖色的酱汁拌饭,连吃了两碗饭,这是一顿特实诚的豪华早饭。
咕嘟的鱼肉好吃,广义吃开心了,不怕胃下垂,放下饭碗,站起来就要给甄珍表演一段他学的现在最火的组合的舞蹈。
甄珍不懂舞,但不妨碍她被广义的舞蹈感染,很霸气,很绚丽,很特别。
广义突然停下来,甄珍回身一看,朴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进屋坐下,对甄珍说:“朴叔也想吃带鱼,甄珍,还有吗?”
“我炖得多,还有好些,我给您端去。”
老朴瞪了儿子一眼,“你先回家去,看见你我吃不下饭。”
还有吃饭的心,说明你也不怎么着急上火,广义甩着胳膊出了门。
朴叔也是带鱼爱好者,把撸下来的鱼肉,跟汤汁、颗粒饱满的大米饭混在一起,一口大米饭配鱼,再就一颗鱼汤里的蒜头,饭量跟他儿子一样好,也吃了两碗。
放下筷子跟甄珍埋汰儿子,“以后吃不着你做的带鱼,有他哭的时候。”
甄珍露出惊喜的笑容,“朴叔你答应他出去了?”
八|九燕来,春光明媚的清晨,屋檐下有小燕子在叽叽喳喳叫,估计在找地方筑窝,老朴转过头看了好一会,“燕子认家,搁哪筑了窝,年年都会回来。燕归巢,燕归巢,巢就在杏花巷,广义这只燕子就算走得再远,也是要回来的。”
一晚上没睡他也想通了,虽然还是不理解跳舞能跳出什么名堂,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件好事,他不应该否定,应该尊重和支持。想通了,自然不会拦着。老婆疼孩子,更不会拦人。
“人啊这辈子就是体验,有好的体验,也有坏的体验,广义这个决定就算做错了,体验很糟糕,那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人生。”老朴道。
甄珍心说小猫这次升级,不但让人吃了鱼情绪平和,甚至平和出了哲思。笑着道:“我们虽然是两个国家,但坐飞机去趟韩国比去趟上海的时间都短,您就当他出门去南京工作了。”
老朴也乐了,“被你这么一说,我最后一点担心都没了。家是最后的依托,所以我还得好好干,他要是没体验好,总还有这家店拖底。”
为广义拖底的不是冷面店,而是他慈爱的父母,广义终归是个幸运的人。
甄珍也幸运,有个男朋友边查案子,边为她准备求婚礼物。
小陈很不负责任地把戒指放在茶几上的求婚方式,被宝库这个小喇叭说给了思密达大爷听,小孩很守信,没告诉姐姐,甄珍还不知道自己被默默求了次婚。
老陈听后无语至极,把小陈抓到办公室好一顿臭骂,“你是猪脑子吗?找不到浪漫求婚地点,那你就搞个别出心裁的方式来求啊,破个案子那么有创意,怎么求婚就不能玩点创意?求不成功,你以后别叫我爸!”
小陈于是想了个别出心裁的点子。
杨涛上午接到小陈电话,说要来取点内衣钢圈,心里有点奇怪,这玩意能拿来干啥用?
钢圈用处大了,礼物要自己做才能显出诚意,甄珍跟鱼有着不解之缘,大渔是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的地方,他要给甄珍做个大鱼灯放在店里,送灯的时候再把戒指送出去。
至于给不给买粉钻三件套首饰,捧着自己做的大鱼灯来大渔的陈警官是这么解释的,“咱们地球上天然钻石储量超级多,开采出来一个人能分二十克拉,卖这么贵,就是广告词拟得好。爱情持不持久,跟钻石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跟王进说说,有那钱还不如送他媳妇房子,增值速度比钻石快多了。”
他把早前老陈买的戒指还回去了,求婚戒指得自己买,花了半天时间在首饰店精挑细选了一枚朴素的白金戒指。
“所以这跟你提着的这条鱼有什么关系?”甄珍扫了一眼这条被糊成红色的大鲤鱼,仔细一看,鲤鱼的鳞片好像是内衣配件厂产的钢圈……
“鱼和钢圈代表咱们俩。”小陈说。
甄珍疑惑不解,鱼代表我,我能理解,钢圈能代表你什么?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陈走到开关前,摁灭了大渔店里灯,就听啪的一声,他亲自糊的大鲤鱼灯亮了。
鲤鱼闪的光比钻石亮眼多了,在对面朴叔家看广义哥哥收拾行李的宝库趴在窗户上往自家看,大眼睛盛满惊奇,“迪斯科!”
可不是吗,忽明忽暗,比警灯闪得还频,能把人闪出青光眼。“是你陈大哥弄的。”朴婶刚才见小陈拎着东西过来。
小孩撒腿跑回家。
一开门听陈大哥鼓励姐姐:“鱼身上有样东西,你找找看?一点都不难找。”
“我不会被电死吧?”甄珍被小陈这一通操作搞得头都大了。
“我亲手做的东西,怎么会出这种问题……”某人话说一半,从窗台上突然窜下来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鱼腹那叼出个东西就往楼上跑。
小陈这个后悔,安抚了一个护姐狂魔,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撩开长腿去追猫。
宝库也兴奋了,迈开小短腿跟着上楼,“咕嘟,加油!”边爬楼梯边给兄弟助威。
彻底被搞糊涂的甄珍也上了楼。
咕嘟跑上二楼接着往上跳,毛爪掰开没有关严实的顶层天台的门,一下就窜了出去。
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咕嘟一顿上蹿下跳,跳到了宝库养的小肥猪旺财的窝上,甄珍亲眼看见,一个圆环状戒指从咕嘟的嘴里掉到了旺财张着的猪嘴里。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把某人特立独行的求婚方式破坏得彻彻底底。
小陈:这个家里克我的太多了!
陈警官火了,从腰带上一把摘下来亮闪闪的手铐,反正都是圈,就是大和小的区别,递到甄珍面前,“咱俩结婚吧。”
“不干!”小甄拒绝地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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