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已经不知道跌倒几次,俞珂还是从雪地里爬了起来,脑海中拼命回忆那日击败北镇士兵的招法,然而这次她面对的对手是连北镇士兵都闻风丧胆的剑客。
——白凤。
“怎么,这才失败几次便想放弃?”
“果然上次偷袭北镇士兵得手,只是巧合。”
“对方不过是觉得区区小孩,不足挂齿,这才一时疏忽!”
俞珂将白凤的恶言嘲讽当场耳旁风,一手拿匕首,一手持长剑,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压低身体,缓缓移动。
白凤把龙鸣剑拔出来插在地上,只用包裹好白布的剑鞘应付:“最后一次机会,来吧。”
“我想起来了。”俞珂也学白凤把长剑插在雪地上:“那时候,我没有拿剑。”
讲罢,她喊出战吼声冲过去,见白凤不动声色,故意绕开,借力在雪地中滑行了一段路,旋即回首、举匕,想象对方就是那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北镇士兵。
——盔甲,缝隙间。
“就是这!”
匕首直往白凤的大腿后侧刺去,眼看就要得手,此时白凤却猛一摆腿踢飞俞珂手中武器,再用剑鞘敲了一下她的头。
“哎哟!”俞珂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白凤无奈道:“勇气可佳,可惜有勇无谋。能想到利用自己身形娇小的方便去进攻别人下路,说明平日里并没有疏于练习,可是,你完全忘记观察对手动作这回事,说到底还是实战经验不足的问题。”
俞珂走回去捡回匕首和佩剑,满脸的不高兴:“所以,那日我确实是走运了。”
“哈哈哈……”白凤安慰地笑笑:“能意识到这件事,说明阿珂已经长进不少,继续练习下去,再过些时日或许我就抓不住你咯。”
“嗯!”俞珂坚毅地看向白凤,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拍拍脑袋:“对了,到时间做饭,义兄,我先去打水。”
——不对,现在哪来的河。
俞珂心想,望向不远处已经冻成冰的“神女河”,问道:“义兄,我们的水好像快用完了。”
“那便取冰烧水,我先去回去看看嫣儿,这两天她好像不舒服。”白凤言罢,便即回营。
慕容嫣坐在营内已经整整一夜,也不见有睡觉,只是坐立难安。
“嫣儿?”听见白凤的声音,慕容嫣马上站了起来,欠身问候道:“凤哥哥,还要歇多久我们才启程,这四周尽是北镇军营,稍有不慎,我们全都走不了。”
白凤道:“不急,距离朔州还剩一天脚程,只要能混进城中我们便是北镇百姓,眼下的要紧之事是……我们三人,绝不能有人受伤、生病。”
“这是何意?阿珂方才还跟你打得热闹,难道凤哥哥是在说我吗?”慕容嫣怒嗔道:“我没你想的那样脆弱,你不是说过要我‘指引你的剑’吗?明天我们就走,此地不能再留片刻!”她稍稍激动往前走了一步踉跄,扑在白凤的手臂上。
“疼……”
白凤关切道:“哪里疼?”
“没有。”
白凤继续问:“我听见了,是你的脚?让我看看。”
慕容嫣被抱到毯子上,白凤轻轻脱掉她的鞋子,她的脚冻得又红又肿,脚指甲已经冻出黑斑,甚至有几枚指甲被冻得掉了下去,只剩些许筋肉接连。
“别动!”慕容嫣抓住白凤的手臂说:“明天还要赶路呢!”
divclass=contentadv白凤道:“让我替你疗伤,再不治,你的脚还想不想要了?”
二人争执不下,待俞珂取冰而归,正好撞见这一幕。
“义兄?”她以为自己不该来,羞赧道:“我先出去!”
“站住!”白凤当下喝道:“阿珂,赶紧烧热水,嫣儿的脚冻伤了,很严重。”
慕容嫣欲言又止,一副秘密被发现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话说,你要摸着我的脚到什么时候……”她对白凤讲道:“在阿珂面前,你也不害臊。”
白凤道:“不暖和吗?”
“暖和,凤哥哥对我太好了。”慕容嫣惴惴不安地笑道:“可是,你的剑居然敢不听使唤?凤哥哥打算怎么道歉?要向圣女大人忏悔哦。”
“待会儿你就不会觉得我对你好了。”白凤讲罢,面无表情地指着那几枚被冻成黄黑色的脚指甲,续道:“这些脚指甲已经废了,要拔掉才能重新长出来。”
慕容嫣深吸一口气,没有多作考虑,直言道:“我明白,拔掉吧,不过就是几天不能下地,我忍。”
话音未落,白凤业已拔去第一枚指甲,慕容嫣默不作声,只是凝着泪眸看向白凤。
“第二枚。”
“第三枚……”
他动作利索,迅速清理完伤口,再让慕容嫣把脚泡到热水中进行恢复。
“你对我好狠!”慕容嫣缓过神来,悲戚戚地骂了白凤一句。
“哪有的事,我觉得义兄对慕容姐姐简直太好了。”俞珂在旁打趣道:“从前我在姨父、姨母家里没有鞋子穿,一到冬天双脚的指甲几乎都会被冻掉,都是我自己给自己拔……”
白凤蹲在旁边帮着俞珂做饭,如是回道:“就让她骂吧,骂完了心里痛快,我也开心。”
“哼!”慕容嫣故意傲慢地回道:“这次只是例外,别忘记我们的承诺,我也只是想活着回去看看喜儿,留给我们任性的机会不多了。”
“我何曾不想,我甚至没听见过喜儿喊我一声爹,喊你一声娘。”白凤捧起一碗肉汤过去,喂慕容嫣吃几口,又道:“嫣儿,别再逞强咯?以前你可是经常这样叮嘱我。”
慕容嫣看向俞珂,忽然说道:“阿珂,其实我俩身世挺相似的。我的娘亲是奴隶,自小我就跟着她在马厩里生活,一到冬天便只能捡别人不要的衣物取暖,符家有些下人看不过去,甚至故意丢些完好的衣裳给我们。”
“可是,娘亲从没有让我受冻受累过。”慕容嫣满含热泪:“直到我六岁那年被父亲相中得以回到府上,作为符家的外门女儿受到更好的照顾,然而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拿出去卖给第二个、第三个老爷少爷。所以,最后我逃了。”
俞珂听后,气得咬牙切齿:“这些人不把我们当人,我也不要把他们当人!慕容姐姐难道没有想过复仇吗?”
“复仇?这倒没有,实际上,需要复仇的人早就不在了,那个把我娘亲变成奴隶的人——干家昔日的大公子干璧,以及我爹,他得了失心疯。”慕容嫣款款道:“这并非在说我毫无怨言,只是我觉得与其去复仇,不如想想去复仇之后能做什么?后来发现,复仇只会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一塌糊涂,于是我便释然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回家’更重要。”
俞珂内心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悸动,兴致盎然地坐在慕容嫣身边:“慕容姐姐,你太勇敢了!不像我,只会在那里怨天尤人。”
“不是这样的。”慕容嫣道:“阿珂你也很勇敢!我可是经常从凤哥哥嘴里听到他对你赞不绝口,说实话,有那么几个瞬间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俞珂难以置信:“怎么会……”
白凤捧着肉汤在那里干坐,想来今夜都不能拆散面前二位,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吃饱喝足,他拿上宝剑出去走了一会儿。
突然发觉,雪停之后,这里真的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