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碎成蛛网状的车窗玻璃,蛛网中央一个小洞,根据车窗的尺寸和比例推断,也就黄豆粒大小。曲直暗暗琢磨,不会又有什么小口径的新式武器走私入境了吧……这怎么看都是子弹打出来的痕迹好吗?他抬头看看餐桌对面的两个人,秦墨池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的跟李野渡窃窃私语,李野渡的表情要正常一些,一只手搭在秦墨池的肩膀上,很耐心的安慰他。曲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两个人似乎好的有点儿过了分。尤其是李野渡,那种小心对待的架势,简直像在照顾小孩子。察觉他的视线,李野渡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曲直仍觉不可思议,“小秦就这么一指头……就弄出个洞?”两人都没吭声,神情却十分的不以为然。再解释一遍的话不是成了车轱辘话了吗?“好吧,”曲直也没办法了,他把递给秦墨池,“真是让我意外。你竟然这么厉害吗?”秦墨池假笑了一下,“你是在说反话,对吧?”他们都知道他现在只会这一招,还跟《天龙八部》里的段誉似的,一指头伸出去,有没有效果还得靠运气。“不,不,”曲直很真诚地赞美他,“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厉害了。毕竟你连人体的脉络图都还没认全。”秦墨池,“……”这怎么听都不是夸奖他的话啊。“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李野渡不露痕迹地扫了曲直一眼,安慰他说:“做什么事都会有一个从生疏到熟练的过程,力量的运用更是如此。”秦墨池点点头。曲直心里稍稍有些挫败感,他和徐锐给秦墨池带了好几节课,他都一副听得云山雾罩的架势。结果李野渡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让他学会了如何将灵力引出体外。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教学方法太保守了吗?“从明天开始,可以给你增加一点儿实战课。”曲直话刚说了一半儿,包厢外有人敲门,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送餐。李野渡和秦墨池从曲直家告辞回家,车刚在星海大厦的停车场停好车就发生了这种事,于是两个人又心急火燎的给曲直打电话,把他约在修车厂附近的餐馆见面。这就导致曲直过来的时候还饿着肚子。至于那扇车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野渡索性全都打碎,送去修车厂换玻璃。服务员把餐车上的菜品端上桌,核对了一下菜单,正要退出去,就听曲直咦了一声,“怎么还有清炖乳鸽?这不是女人吃的么?谁点的?”餐桌旁边的另外两个男人还没开口,就听门口一个沉厚的男人答道:“是我。”虚掩的包厢门被推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被几个男人簇拥着缓缓走了进来。或许是久居上位的缘故,他身上有一种令人肃然的威严感。头发近乎全白,一双眼睛却清亮如孩童,顾盼之间有种迫人的神采。他走进包厢,一言不发的在三个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秦墨池莫名其妙的跟着曲直和李野渡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他才注意到,曾经在酒店见过一面的司马征就站在老人身后,双手虚扶着老人的手臂,一副乖巧听话的姿态。片刻的冷场之后,曲直最先回过神来,“原来是司马先生。”就算他之前从未见过司马家的掌门人司马衡,也能从司马征的肢体语言上猜出这老人的身份。司马征是司马衡的长孙,也是新一任家族掌门的最热人选。除了司马衡之外,没人会让司马征把姿态摆的这么低,就连他亲爹都不可能。李野渡也客客气气地行了个晚辈礼,只有秦墨池一脸茫然的表情,不明白怎么吃个饭也能被人搅和了,而且来搅局的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秦墨池心里有种淡淡的不爽。他今天受了好大的惊吓(被自己吓的),还毁了一扇车窗玻璃(换玻璃也是要花钱的),本来还指望大吃一顿安慰一下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肝呢。现在看来,要是麻烦不解决,想吃饭都吃不上。秦墨池咳嗽了一声,对挤在门边探头往里看的服务员说:“加两副碗筷。”服务员愣了一下,赶紧进来摆餐具。包厢里的几个人脸色都有点儿微妙。秦墨池的想法很简单,就算你大模大样挤进来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喧宾夺主。这顿饭本来就是他和李野渡请曲直过来的,这会儿他不发话,难道所有的主动权都要交给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子吗?李野渡一只手伸到他背后,在他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秦墨池不知道司马家在修真界的地位,他可是知道的。司马衡不光是靠辈分压人,据说在法力上也是鲜有对手。就算他师傅见了司马衡,也要客客气气的喊一声,“司马大人。”司马衡扫了一眼小服务员战战兢兢摆上来的餐具,抬起头很仔细地打量秦墨池,“你就是那个豹妖?”饿着肚子的秦墨池顿时不高兴了,“就算您是位老人家,也不能不讲道理,随便给别人贴标签啊。你看过我的体检报告吗?看过我的验血报告吗?我家里还有我跟父亲做的亲子鉴定书……我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妖了?”曲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小秦,这位是司马家的掌门司马衡司马大人。”秦墨池“哦”了一声,心说自己还被猞猁姑娘称过“大人”呢。这个称呼现在已经吓不倒他了!就算是大人,也不能随便骂人家不是人呀。跟曲直明显要和稀泥的态度相比,李野渡无疑是站在秦墨池这边的,他拉住秦墨池的手腕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冲着司马衡笑了笑说:“司马大人,小秦这件事另有隐情。”司马衡看了他一眼,“你是谁家的孩子?”司马征凑到老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司马衡“哦”了一声,神色稍稍缓和,“原来是九星的弟子。”说着,目光转向秦墨池,“你又是谁的弟子?”秦墨池也看明白了,这就是互相在报门派,自我介绍呢。见老人问他,便笑笑答道:“我是珠宝设计师。读研的时候导师姓刘,刘万州。”司马衡微怔,目光下意识的在司马征身上转了一圈,又望向曲直。曲直忙说:“如您所闻。”司马衡皱了皱眉,“都坐下说话吧。上岁数了,总站着不舒服。”说着冲身后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在外面等。”包厢门阖上,几个人依次落座。秦墨池正感慨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就听司马衡问道:“那么,秦先生能否把承儿出事那天的情形再讲述一遍?”秦墨池,“……”这是下定决心不让他吃饭了?!李野渡在桌子下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办法,司马衡辈分太高,在他面前他压根没他说话的份儿。秦墨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相信曲队长一定跟你详细汇报过了。”司马衡看着他,深潭似的眼睛里波澜不惊,“我想听你亲口说一遍。”秦墨池暴躁了,他一指头把车窗戳碎也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再不让吃饭,难道想看着他虚弱的昏过去吗?秦墨池深吸一口气。曲直忙说:“小秦,司马先生是受害人的直系亲属,他关心这个案子,也是人之常情。”秦墨池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在自己碟子里,对司马衡说:“这位老先生,不好意思,麻烦您等我几分钟。实在太饿了,没劲儿说话。”司马衡脸色微沉。司马征怒道:“秦墨池,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没有教养了吗?”秦墨池低头扒饭,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不请自入,喧宾夺主,我看你的教养也没高级到哪里去呀。”他是不能对司马衡抱怨什么,毕竟人家年龄在那里摆着呢,但司马征牛皮哄哄的,好像谁都欠了他银子似的,秦墨池会搭理他才怪。司马衡摆摆手。司马征悻悻闭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秦墨池也不全是在发脾气,他是真饿了,就这一会儿磨嘴皮子的工夫,他的额头都有些冒虚汗。曲直和李野渡可以说是这老人的后辈,但他并不是道门中人,这老人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个初次见面的老年人罢了。秦墨池狼吞虎咽地扒完了一碗饭,喊服务员给他添饭。司马衡大概也看出他不是存心落自己的面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有司马征死死瞪着秦墨池,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李野渡帮他盛了一碗汤,小声说:“慢点儿,别噎着。”秦墨池悄悄冲他眨眨眼。李野渡无奈地笑了。吃饱喝足,秦墨池招手喊来服务员,“菜盘子都撤掉,给我们沏一壶茶上来。说事情就要有个说事情的样子,对着一桌剩菜,这也太不像样了。”曲直心头发苦,他还饿着肚子呢。转头看看李野渡,他倒是一脸淡……看样子是不饿。曲直悲催地抹了一把脸,老老实实坐好。服务员收走菜盘子,送上茶水,秦墨池亲自给司马衡斟茶,不用他催促,把那天在酒店里的事情又讲了一遍。讲完之后,想了想,又把最初发生在沙滩上的命案讲了讲。反正他知道的也有限,几分钟就讲完了。再说气人也要讲究一个度,他再不讲的话,司马征就要扑上来收了他了。他爷爷虽然涵养好,但心高气傲的小年轻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司马衡听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看了一眼司马征。司马征忙说:“爷爷,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当时客房里都是一股臭烘烘的豹子味儿,这一点曲队长也可以证明!”秦墨池,“……你妹!”躺枪的曲直连忙自救,“更正一下,我当时的原话是:一种相似的味道。”司马征冷哼,“相似已经足够了。爷爷你想,在当时酒店周围,附和条件的就只有秦墨池一个人!而且之前他和三叔动过手,他完全有理由报复三叔!”秦墨池怒了,“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摸黑老子?!“就事论事。”司马征冷森森地看着他,“秦墨池,司马南出事的时候你在场,我三叔出事的时候你还在场。你不觉得没人比你更可疑吗?”秦墨池简直想骂人。曲直这个正牌警察还没下结论呢,你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业余选手就直接给他定罪……证据呢?!李野渡沉下脸,不客气地说了句,“原来司马家就是这么断是非的。受教了。”司马衡脸色一沉,视线刀子似的扫向李野渡。李野渡不闪不避,静静与他对视,“要说起可疑,我倒觉得司马先生出事的时候,小公子正好不在场……也未免太巧了一点。”司马征大怒,“你胡说……”司马衡皱眉,正要说话,突然间脸色一变,像被雷劈了似的,身体猛然一抖。司马征也吓了一跳,“爷爷?”司马衡顾不上理他,盘膝坐了下来,双手结印,迅速入定。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马征显然是知情者,他此刻也顾不上难为秦墨池了,垂手站在司马衡的身后,脸色黑的像要滴下水来。司马衡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令秦墨池觉得呼吸都十分困难,经脉中自成循环的灵力被引动,连丹田内凝实的灵力也开始蠢蠢欲动。半空中远远传来一阵宛如瓷器碎裂般的脆响。司马衡一口血喷出来。司马征大吃一惊,“爷爷?!”司马衡一张口,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短短一霎间,他像苍老了十岁似的,刚进门时的精气神全没了,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司马征手足无措,想要扶起司马衡却又不敢使力,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片刻,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胡乱塞进司马衡的口中。司马衡喘息片刻,喃喃说道:“封印……封印破了!”司马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司马衡疲惫地闭上眼,脸色一霎间变得灰败起来,“调虎离山之计……天枢弓……”司马征露出后悔莫及的神色,“爷爷,是我不好,都怪我……”司马衡没有说话,像累极了似的摇了摇头,“走吧,回去。”司马征顾不上理会曲直等人还在场,连忙把站在门口的随侍喊进来,小心的将司马衡抬了出去。这些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包厢里又剩下了最初的三个人。秦墨池看看敞开的大门,茫然地问道:“好端端的,什么东西碎了?老人家到底怎么了?”曲直脸色阴沉,他看看李野渡,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看?”李野渡摇摇头,“难以置信,传言竟然是真的……”秦墨池越发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他说什么封印,又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曲直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中计了呗。”李野渡说:“传说终南山司马家世代守护着一件宝物,历代族长上任时都要取一滴心头血,亲自设立封印。”秦墨池想起刚才司马衡说的话,迟疑地问道:“宝物叫做天枢弓?兵器?”李野渡颇有些神往,“传说中的上古神兵,不过谁也没亲眼见过。我之前也以为是传说……看司马先生的反应,搞不好是真的。”秦墨池觉得上古神兵几个字听起来有种很玄幻的感觉,“很厉害吗?”李野渡笑了,“都说了是传说,传说么,当然是很厉害的了。不过具体怎么厉害,这就没人知道了……都没人见过好吧?”曲直点点头,“封印由族长亲自布下,以他的心头血为引。他离得越近,封印的力量就越强大。”秦墨池突然就明白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由最初死在海滩上的司马家旁支引出了打理家族事务的负责人司马承,再由司马承引动族长司马衡离开终南山,最终打开终南山的封印。或许司马征也在死亡名单上,只是因为他当时恰巧离开,所以侥幸逃过一劫。而谋算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那件传说中的上古神兵:天枢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