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天来这里就是来找我的茬的。”陈巧梅伸出食指来在赵曼鼻尖上指指点点。
“那你可真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我来找你茬,你可真是脸大。”赵曼懒得跟她啰嗦,直接跟方满仓说话:“方大队长我这次过来是有问题要跟你们商量。”
“嘿,你们跟方满仓都有一腿。”陈巧梅呲着一口大黄牙。
赵曼茶里茶气的看了她一眼,舒舒服服的在门口找个椅子坐下,开口叫了一声:“婶儿,我满仓叔到底跟多少人有一腿呢,怎么在陈巧梅嘴里,是个女人都跟她有一腿。”
刚说完屋子里面冲出来一个婆娘,抡起手里的棒子就狂揍陈巧梅:“嘴里没干没净不把门的东西,谁跟谁有一腿你给我说说清楚,你是不是自己想当这个大队长,才整天在外面嘴巴没把门的说我男人的?
我说怎么一天到晚的我们家满仓在外面这么多脏水呢,敢情是你这个臭婆娘一张臭嘴到处乱说。”
说完就着手里头的棍子铺天盖地的往陈巧梅身上招呼。
大家都是整天下地干活打孩子的农村妇女,说起彪悍来谁也不比谁更差,方满仓的媳妇又是队里面最彪悍的。
方满仓媳妇铺天盖地的就是几棍子,陈巧梅发出来一声“妈呀”,赶紧跑。
扭着屁股去给家里孩子们做饭去了。
这婆娘懒到也出了名,以前家里是韩大伯做饭上工捡些轻省活,下工了还要顾着家里,多少还能炒出来点东西。
现在轮到她做饭,一锅米饭不是米饭,粥不是粥,还带着糊味的东西就在村里面飘啊飘。
旁人不在她面前说,可韩景山吃了几顿就受不了了。
越看陈巧梅就越气。
以前陈巧梅就净挑着韩大伯的不是说——什么干活也干不了,上工也只捡轻松活干,整天在家里做做样子刨坑种地的巴拉巴拉。
听得多了,韩景山也渐渐开始嫌弃起养父来。
而且当初韩景山那个寡妇妈带着他改嫁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有记忆了,对韩大伯本身也不亲。
可如今韩大伯走了,他才想起爹的好来,家里的活一向都是韩大伯操持,做饭不说能做出来美味佳肴,起码顿顿饭都是利利索索,没有一顿给孩子们饿着。
可等到陈巧梅做饭,就胡乱一锅煮,米饭青菜南瓜齐齐往里面丢,怎么俭省怎么弄。
韩景山要抱怨几句,人家干脆第二天就不做了。
这是啥,是报应!
之前方满仓跟他说要他做人厚道一点,好歹韩大伯是养大了他的,结果他当时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说他娘当时带他嫁到韩家来的时候,他都已经那么大了,意思是自己吃的用的都是靠他自己。
方满仓但是就给气的不行,但这也不是人家亲儿子,也不好说。
最后王桂花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以后他会有报应。
韩景山当时没觉得,他一直都听信陈巧梅的话,觉得自己的儿子可是亲生的呢,再咋样,也不可能会为难他这个亲爹的,没成想这还没几天,伙食开的一天比一天差,再这样下去他在地里干活都没力气。
至于陈巧梅呢,她自己可是煮了两个荷包蛋,先把自己喂饱了。
就因为在家吃不饱,家里的三个孩子才会去找爷爷混饭吃。
现陈巧梅不干活,柱子就只能去地里找点菜,没成想一出门,看见自家院子里面连一根草都没种。
“爸,院子里面没菜吃什么啊?”柱子跑进来问他爸。
韩景山一听就火大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平常也不注意这些,再说这几十年来,也没让他管过这些,他竟然都不知道家里连青菜都没有。
跑出去一看,真的没有青菜,而陈巧梅呢,悠悠哉哉的坐在门口晃着两条大象腿呢。
“陈巧梅,你自己看看,这都几月份了,人家菜地里都有菜了,就咱家没种上菜,这以后孩子们吃啥?”
陈巧梅翻了个白眼儿:“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柱子你几岁了,种菜的事情你爷爷不在了你就不能操心,青峰青敏怎么就不能干活了,我就不信家里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能操心的,别人家的孩子们这么大了,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干了,就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要我瞎操心,老娘我活该给你们当奴才,我才不干呐。”
几个月前她要赶走老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
说了一大堆老头走了的好,家里没有老人以后,房子也多一间,什么老头在家吃饭她都咽不下去之类的。
韩景山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好歹把种子撒上,你不干你多多少少也该叫别人搞。”
陈巧梅:“我也要下地里上攻的,我不累么?”
说道上工,韩景山就更火大,今天在地里的事情他也听人家说了,要有多丢人有多丢人呢,就在地上打滚,地里的活干不好,家里的事情也一塌糊涂,要是爹在家,家里门口的空地就应该种满了青菜了。
这些事情以前都是韩大伯做的,他也没有觉得这事儿是多麻烦的事情,可自从韩大伯走了以后家里的菜地也没人管,昨儿他是从韩石头家里经过,看见人家院子里面小鸡在跑,门口马路边上都种上了树,小院子里面的青菜都长出来了,才想起自家院子里面还是空的。
是的,空的!
这些精细一点的活在别人家都是女人做的。
要不是陈巧梅把老爹给赶走,韩景山都不知道,原来在陈巧梅嘴里那个只吃饭不干活的爹,在家里干了这么多活。
一想到这里韩景山内心的火就飚起,从不跟陈巧梅来硬的的男人,也头一回给她甩了脸子:“你看看,家里的活干不好,外头的活懒得干,我都不知道你在家能干啥,这做饭都做不熟,你还是个女人吗?”
陈巧梅一听也憋屈啊,在外面被苏媛媛欺负,回到队里被方满仓训了半天,结果现在男人也冲她吼。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倒霉。
摔了手里头的碗,陈巧梅就直接往外面冲:“一个个的都看我不顺眼,我不活了成不成?”
说完就往外面跑。
也不知道陈巧梅是倒霉还是怎么的,出门的时候跑太快,脚直接给大门口的门槛石给绊倒了。
一头就磕在地上,等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腿瘸了。
这事儿后来让桃花村的人知道了,都说陈巧梅是对老人不好,自找的,这就是报应!
那头赵曼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魏敏,心里也好生激动。
两人寒暄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魏敏还没有结婚,一直熬着,她成分不好,没有什么出路,要么在农场找个穷了四五六七代的洗白自己的下一代,要么就熬着。
等熬到能出头的那天再说。
看见了赵曼,魏敏的眼泪一下子没管住就要流出来了。
这苏媛媛是后面来的,不知道这位看着跟干部一样的女人跟魏姐是个什么关系,看起来挺亲密的就是。
赵曼这次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没办法跟魏敏交谈。
她拍拍魏敏的肩膀,轻声安慰她:“没事儿,等我忙完跟你说。”
魏敏也看出来了她这趟来是要来找方满仓的,以为她不过也是家里的事情。
从上次韩景瑜跟她来到村里以后,她知道赵曼是嫁给了军人,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可魏敏没有这么好的命,她还在村里苦熬着。
甚至那户愿意娶她的人家,家里其实也不大能看得上她。
魏敏含着眼泪点点头:“你可一定要找我啊。”
赵曼很认真的说:“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她刚上来,新的工作就是干群关系,主要还是处理新搬迁来的几个村子,在新区的发展问题。
安排好了魏敏,赵曼开始一本正经的找方满仓了解情况。
她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也特别正式,小姑娘穿着白色的长袖的确良衬衣,底下是一条军装裤,看起来已经是个干部模样了。
看着这样的赵曼,方满仓晃了一会儿神。
“你好,方满仓同志,我是新区发展处的处长赵曼,特地过来向你了解了解桃花村搬迁过来这几个月的情况。”赵曼伸出手来跟方满仓握手。
啥?
处长?
这丫头能当上处长?
方满仓对赵曼没甚印象,可当时方满仓的媳妇可是在他耳朵边上多了一箩筐的坏话呢。
无他,就因为方大江吵着闹着要娶赵曼。
刚开始方家人觉得是赵曼勾引了方大江,后来见赵曼走了,而且拍拍屁股走了赶紧,就更印证了方家人的想法。
“赵曼就是个超级现实的女人,别想了。”
“小子,找媳妇可不能找脸,你看看那个叫赵曼的姑娘,那有啥好的,家里都不管她,以后对你的事业也没有一点帮助,你现在可是半碴子的城里人啊,好不容易进了城,就不要没有出息找知青了。”
但好长一段时间,方大江就跟着魔了一样,非赵曼不娶。
因为儿子这茬事,方满仓对赵曼的印象并不怎样,即便她现在当了“干部”,在方满仓眼里她不过是因为裙带关系上的位。
“怎么了,小干部同志,我们村里的事情你还能帮得上什么忙?”方满仓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看到赵曼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方满仓同志,我就怎么不能帮上村里的忙了。”赵曼咔哒一声把自行车往他家门口一停,噼里啪啦的说道:“你这是对我的偏见。”
方满仓挺生气,轻轻触碰了一下赵曼的手,就跟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一样缩了回去。
赵曼心说他还挺迂腐的嘛,握个手而已。
不过间接也说明了方满仓倒是个正直的人,她最烦的就是有些干部同志握住女同志的手,“亲切”的慰问好半天。
好像大家很熟似的。
赵曼指着刚走的陈巧梅:“那是咋回事?”
方满仓往家门口一蹲,准备掏烟丝卷烟抽抽,又看见赵曼那张嫩生生的小脸,想起每次抽烟的时候自家姑娘嫌弃的不要不要的眼神。
把烟丝给按了回去,忍了忍。
蹲门口,找烟抽,这是南方汉子的标准姿势,这方大队长可真没有一点干部派头。
可他也确实不算干部。
赵曼:“你抽呗,我离你远点。”
方满仓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摇摇头:“我家嫚儿最不喜欢我抽烟,说臭。”
想不到方满仓还挺女儿奴的嘛。
赵曼也不客气,从屋子里面搬出来小板凳出来,就坐在方满仓对面,下午的阳光比较柔和,歇歇的从屋子后面打过来,刚好能把两人的身影给罩住。
“那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就当我是个听你说话的人。”
“给你说?”
“你给我说说,说慢点我拿本子记下来。”赵曼还真像模像样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本子,摆出一副认认真真听方满仓说话的姿态来。
方满仓也就叹了口气,真的原原本本的给她说着村里的事儿。
桃花村以前的制度赵曼也是知道的,按工分配,其实也就是变相吃大锅饭的,这种制度导致了生产力的低下,好多人都偷懒。
也不止陈巧梅,这事儿方满仓当然也清楚,可他也不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催人家干活不是?
到了北方以后,地长长直直平平,就很好衡量谁干得好,谁干的不好,方满仓就用地的长度,测量一个人干的多还是干得少。
地多了,大家伙都摸鱼当然不行。
其实大部分人,都还是挺支持方满仓的工作,因为大家都知道,干得多就工分多,分粮食跟年底分红的时候,钱也就拿得多。
桃花村有一半的土地中了冬小麦跟玉米,秋冬种小麦春夏种玉米,地里整整有八个月都是种着小麦的。
另外的徒弟就是在种玉米了,北方的土地不像南方,种一半,养一半,养地至少也要几个月的功夫。
去年冬小麦的那一岔没有赶上,过完年队里加紧人手松土地,要种玉米了。
这期间问题就出现了,像陈巧梅这样的脑子非常灵泛的选手,可真是太会找空子钻。
队里要求她按长度算,她就给你降低质量,松的土地也完全达不到标准,队里要是给她按天算,那她就更能找地方钻空子了,这土地宽成这样,她随便找个荆棘丛里躺着谁能找得到。
要是找人给她训话,她就给你装死,一头栽到地上不肯起来。
方满仓为此头疼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村里好些人,都持有观望态度呢。
若是方满仓制不了陈巧梅,后面就会有一群投机份子,等着看方满仓的态度。
“小赵,你是干部,也见过不少人了,有没有办法治这种事情,现在新社会,我也不能打人了是吧。”方满仓一摊手,可真是没有办法。
“大队长,您知道这事儿为啥会成这样吗?”赵曼笑着说。
方满仓露出虚心请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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