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疑与震骇。
但他们明显无法接受黎渐川这么简洁草率的推断,一时嘈杂声掀起,如高亢的浪潮一样向着前排挤压过来。
无数双手举起来,媒体记者们迫不及待想要提问发言。
神色镇定的鲍勃警官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冷厉的讥讽“洛斯检察官,你只用一张偷来的照片,就进行毫无根据的臆测,还以此来推理凶手身份,把和这件案子毫无关联的三年前的旧案翻出来混淆视听……”
他身体前倾,气极反笑“这真的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动机不足,证据不足,解释不通的地方多如牛毛。洛斯检察官,我建议您不要丢人现眼了,还是安静坐下等待其他人的发言吧。”
笑容一冷,鲍勃重重靠进椅子里,锋利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刮在黎渐川身上。
警方的其他人显然也很赞同鲍勃警探的话,纷纷点头,嘲讽不悦地看着黎渐川,其中一个坐在黎渐川身旁的警探还想伸手夺过洛斯的话筒,赶紧终止这场可笑的发布会发言。
镁光灯刺眼。
不加掩饰的谩骂声从市民中间传出来,记者们尖锐刻薄的话语也冲入耳中。
不过黎渐川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
就像鲍勃说的,他这段话将儿童拐卖案、校车失踪案还有郁金香路杀人案联系起来,证据单薄,就是在猜测,称不上推理。因为黎渐川也心知肚明,五轮审判,圆桌真相,在现在这第二轮审判里,还远远无法达到真正破解的程度。
哪怕是真正的推理大师与大侦探在这儿,也不会得到准确答案。因为圆桌整个棋局,还没有布子完成。
而这种情况下,黎渐川之所以先说出了依据单薄的初步猜测,只是为了观察试探在场几位关键人物的反应,顺便对梅恩市市民公布真凶。
既然这些案子之间拥有暗线联系,那他就可以利用一些与这条暗线有关的说辞和态度,来看一看这些人在所谓的圆桌真相中真正的角色和关系——鲍勃从强作镇定到后面真正放松,开口反击,强尼自始至终的低头玩手机,安德烈的无辜表情和对外界媒体微不可察的观察……或许,他们都是那张圆桌形成的众多拼图中的一块。
本轮审判只是需要“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真相”,而不是圆桌的真相,与所有案件的真相,但如果真的只专注于本轮审判的郁金香路案,而不能抓住机会试验发掘,那么等到最后,圆桌的真相恐怕就跟他无缘了。
黎渐川赌性很强,既然决定要赌这一次,那就要赌个大的。
“洛斯检察官,你的发言时间要到了,不如去后面休息一下……”
西尼眉头紧皱,拉开椅子站起来,就要去扶黎渐川。
“稍等,西尼警官。”
黎渐川挡住他的手,在上衣的口袋里摸了摸,一抽,果然又是熟悉的答题卡和钢笔。
周围人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黎渐川猜测,他们应该是看不到纸笔,玩家的答题卡和钢笔,只有玩家本人可见。
“我刚才所说的一切,确实只是猜测,没什么决定性证据,也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安德烈确实是郁金香路杀人案的凶手,并且他的两个帮凶,警局内的内鬼,就是鲍勃和强尼。”
黎渐川眉梢微扬,原本属于检察官的冷漠严肃的神情一变,转为了一股野性的肆意与散漫。
他在西尼脸色微变,按住话筒阻止他前,干脆利落地拔开了手里的钢笔笔帽。
一行墨黑的花体英文流畅地书写在了空白的答题卡上,层层雾气瞬息涌出,将黎渐川环绕保护起来。
眼前的景象一晃,黎渐川出现在了熟悉的答题卡内的白雾世界。
“安德烈是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真凶。”
这行由黎渐川书写在答题纸上的英文缓缓消失在半空。
另一行文字取代它,出现在了黎渐川眼前“安德烈犯案的动机是什么?”
黎渐川踩着脚下白雾凝聚的实地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了前方被白雾遮蔽的四道模糊的身影。
他把乱七八糟的干扰从脑袋里扫干净,回答得很简洁“杀人灭口。”
“虽然你要的答案只是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但安德烈的杀人动机确实是来源于三年前的校车失踪案。”
黎渐川对着面前的雾气说“校车失踪案无从调查,暂且不提,但是安德烈他们四个,应该就是校车失踪案的凶手,或者与这个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而这种关系让四个人三年以来,都对这件事念念不忘,生活和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比如小艾伯特。”
黎渐川眼神沉凝,声音顿了顿,道“按照他的哥哥艾伯特对他的关心,小艾伯特搬离老房子,自己窝在简陋脏乱的小出租屋,这点说不通。除非他有什么秘密,不能被艾伯特知道,只有独居才不会被发现。”
“而这种秘密却又不怕租客,或者说需要租客的热闹,不然小艾伯特不会选择合租。只是整租,环境会更好。”
“此外,小艾伯特还搜集了很多三年的旧报纸,其中涉及最多的内容,就是校车失踪案。另外,按照租客们的描述,小艾伯特沉默内向,和租客交流不多,他的私人物品也几乎不会出现在客厅之类的公共区域。但他又很喜欢在客厅休息小坐。”
“我认为小艾伯特是在恐惧。”
黎渐川的脑海中慢慢还原出那间逼仄脏乱的出租屋,和警方有关租客笔录的几句简单文字。
“他只是个普通货车司机,出于某种原因,在校车失踪案中充当了一个反面角色,或者说凶手。他的性格内向胆小,有点自卑,或许还有一丝敏感忧郁。”
“他怕和艾伯特长期处于同一屋檐下,会不经意间说出某些东西,被怀疑。或者说,艾伯特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小艾伯特死后,爱护弟弟的艾伯特表现得太过冷静了,他第一的选择不是愤怒质疑,而是调查,这个反应在一名小学老师身上出现,很奇怪。”
“为了不被艾伯特发现,也可能是为了不连累艾伯特,小艾伯特搬出了老房子,独自居住。但他又需要有一些熟悉的陌生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以防他在孤寂的环境中心理出现问题,被压垮。”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小艾伯特可能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危险,所以他需要几位可以充当证人的租客。”
黎渐川摸了摸下巴“当然,除了小艾伯特,其他司机可能也会多少有些反应,根据他们的性格不同,想法不同,反应也会不一样。其中最正常的,应该就是安德烈。另外,我发现从这个案子出现在我眼前,到现在,这四个货车司机里,有一个人,却似乎总是被有意无意地忽视着。”
“四名司机,我第一次身份,是第三个受害者安德烈的父亲,劳恩。第二次身份,是第二名受害者的哥哥,艾伯特。第三次身份,是法医唐,在这个身份中,我见到了第四名受害者山姆,也是斐尔的父亲。”
“那第一个受害者呢?”
“他简直像是隐形了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在我见过的任何人口中,除了警方案件档案里。”
黎渐川手指抬了下帽檐,微眯起眼“我拿到最后这个检察官的身份后,去警局调了最高权限的档案记录,终于知道,四个货车司机中的第一名受害者,叫做达克。而我之所以没有见别人提起过他,一是因为他的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挺长时间了,当时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和发现,二是因为,在他死亡的两个月前,他最后一位亲人,他的母亲,就已经逝世了,他没有亲属为他申诉,鸣不平。”
“之后,我给梅恩市第一医院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就是询问心脏科的医生,达克母亲的心脏病史。梅恩市就这一家正规医院,心脏病不是个小病,达克母亲既然长期有心脏病,并最后死于心脏病突发,那么梅恩市第一医院就应该曾有过就诊记录和开药记录。”
“其中一位医生告诉我,他和达克的母亲很熟悉,达克的母亲有心脏病很多年了,非常注重保养,尽量使自己不会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而且达克母亲的药瓶一直挂在身上,保证可以及时吞服,所以达克母亲受到刺激,突发心脏病死亡,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不过心脏病人死于心脏病,这算不上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事。”
“但我猜,达克母亲受到的刺激,很可能就是知道了达克三年前做的事,或者撞破了什么。”
黎渐川本能觉得达克母亲的死亡时间和原因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就在达克母亲死后不久,货车司机四人就在小艾伯特的出租屋小聚了一次,其他租客见到过,但只在笔录里提了一句。
况且,四个都是受害者的朋友见面喝喝小酒,警方也不会太过怀疑。
可有谁会在相依为靠的母亲死后不足一个月,就出门喝酒聚餐?
“我对达克没有任何线索上的了解,但我认为正常情理下,达克和他母亲的关系不会差到很快就能让达克遗忘悲伤的程度。所以他来到这里聚餐,应该是另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就像我之前所猜测的,他想自首,或者说去告诉警方一些校车失踪案有关的东西。”
“母亲的死很可能被他归结为自己的错。而长达三年的鬼祟躲避的日子,应该也并不好过。”
“这四个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聚集在一起,但他们的心很明显不是齐的。”
“那天的聚会其他三人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在达克离开后,他们却恐慌了,害怕了,在安德烈的提议下,剩下三人杀掉了达克。”
随着黎渐川的这句话,面前的雾气终于渐渐散开。
这处场景是黎渐川很熟悉的小艾伯特的出租屋。
四个男人围坐在地毯上,啤酒罐和炸鸡烤肉随意地堆在矮桌边,满脸胡渣、神情憔悴不堪的达克抓着头发,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虽然近在咫尺,但黎渐川听不到声音,也看不清口型,只能凭借神态和动作的观察判断情景。达克说着话,山姆在沉默地喝酒,小艾伯特布满了血丝的眼球转动着,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山姆,最后落在达克身上。
而安德烈,他靠着床脚,一脸感同身受的悲伤,揽着达克的背拍着,似乎是在安抚他。
听到最后,安德烈点了点头,好像答应了他什么。
达克如释重负,捂着脸哭了起来。
四个人的聚餐直到凌晨才结束。
达克离开后,安德烈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小艾伯特纠结又痛苦地低声说了句话,安德烈扫了眼山姆,原本悲伤温和的神情一变,微红的眼睛带着阴冷狠厉之色。
他们不想去坐牢,也容不下达克脆弱的背叛,于是经过一个月的缜密计划,他们在一个雨夜,在郁金香路上杀死了达克。
眼前的画面凝固到了大雨瓢泼的暗夜。
漆黑的夜幕上雷电交织。
郁金香路的路边树林中,达克趴在地上,后脑勺流出汩汩的鲜血,随着雨水,渗入泥土中。
黎渐川站在这个真实的案发现场,雨丝打湿他的制服。他蹲下检查了下达克的尸体,边看边道“达克不被人经常提起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他的死没有值得太过重视的线索。郁金香路的第一个案子做得非常完美。”
“没有凶器,没有线索,没有证人,没有监控录像,三名司机互相为对方做不在场证明,而且后来这三人也都遭到了杀害,将他们摆到了受害者地位,不再被怀疑……另外,达克简单的人际关系中,除了沙利文,也没有更多的可怀疑对象……”
“我看到这部分档案记录时,曾经动摇过凶手是安德烈的想法,但后来我重新理了下线索,认为现在我说的这种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的第一个案子,是三人作案。而剩下的三个案子,两个是安德烈继续杀人灭口,一个是他自导自演。”
“因为他疯得太巧了。”
黎渐川顿了顿,摸了下侧脸的雨水,沉吟道“我始终认为,这四个司机之间的关系是以安德烈为主导的。达克的表现,让疑心深重,不相信任何人的安德烈下了决心。而达克的死,也让他们三个之间产生了猜疑。”
“能杀掉一个,就不会杀掉第二个吗?”
“他们也在怀疑彼此。”
“而小艾伯特和山姆,或许还只停留在怀疑阶段。但安德烈,却因为有警方内鬼的帮助,而直接动手了。之前那一个月的设计,不仅仅是针对达克,还针对着其他两个人。”
达克的死亡现场陡然模糊。
黎渐川出现在了郁金香路的另一段路上,漆黑的夜无星无月,两个男人并排在前面走着。
按照推测,黎渐川认为安德烈应该是叫小艾伯特出来商量所谓的一块杀掉山姆,以防泄密的计划。
但很快,小艾伯特略一晃神,就被安德烈用一块湿手帕捂住了嘴,拖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这个路段的监控很是时候的坏了。
“小艾伯特的死和安德烈自导自演的被追杀之间,只隔了一天,我猜应该是安德烈知道,小艾伯特的死一旦传到山姆耳朵里,山姆说不定会鱼死网破,所以安德烈才立刻自导自演了一出。”
“而郁金香路案之所以被合并为连环杀人案,也就是从安德烈这里开始。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鲍勃和安德烈的计划,因为成为连环杀人案后,作为位处中间的受害人的安德烈就可以洗清大半嫌疑。”
景象转换。
安德烈制造好现场痕迹,将测量过的匕首夹在两块木板之间,扎在了自己身后。
他推倒木板,将木板上的血迹全部弄乱,然后一头向后,磕在了树上。
几乎同时,警笛声和救护车声传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画面,让黎渐川不由得想起了自杀的娜娜莉,也是那么凑巧,娜娜莉重伤濒危,被正好赶来的警车救护车救走。而现在的安德烈,和娜娜莉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安德烈的案件,被定义为连环凶杀。
而紧接着,在警方还未来得及调查好受害者之间的人际关系,保护上山姆时,山姆就被杀害了。
“山姆的体格比起其他人健壮一些,他被开肠破肚,应该是没有被安德烈的药物马上迷倒,挣扎时很厉害,咬到了安德烈的指甲,并且咽了下去。安德烈为了避免留下证据,就割开了山姆的胃。”
“且和现场照片一样,将山姆丢到郁金香路旁的小人工湖里,模糊了血迹。另外有鲍勃做内应,警方想调查出什么,恐怕也调查不出。”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大致就是这样。”
黎渐川缓了口气。
眼前那行文字再次变化。
“为什么确定安德烈为凶手,鲍勃、强尼为帮凶?”
“这要感谢你给我的三次复活机会,或者说,死亡机会。”
黎渐川扬眉,抬手松了松领口,“首先,我成为劳恩时,中毒而死,毒在白粥里,而护工不是凶手,警方说护工在电梯里没有遇到任何人,电梯外有监控,无异常,电梯内监控坏了。”
“我之前的身份没有权限,所以想调查也无从谈起,但恢复为检察官后,我说过,我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心脏科的,第二个就是打给医院监控室的。”
“我要了护工在一楼进入电梯时,和在六楼走出电梯时的监控录像。”
“然后我发现,护工拎着粥碗进入电梯,电梯里没有任何其他人,这证明护工没有说谎。可是电梯上升到六楼后,却没有停下,而是一路到了医院的最高层,十楼。在十楼停了大约十几秒,就再度向下,出现在六楼。”
“我立刻调了十楼的监控,发现监控录像里,十楼的电梯门前,安德烈的护士正推着他的轮椅,打算带他下楼进行晨间运动。电梯门忽然打开,护工以为到了六楼,做了一个走出来的动作,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安德烈和护士,知道自己可能忘了按楼层,所以立刻又退回了电梯里。”
“而出于对安德烈的精神状况的考虑,护士没有推着安德烈一起进电梯,而是对护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等下一部。但是就在这个过程中,监控录像比较模糊地记录了他们双方之间一个短暂的靠近。”
“安德烈的轮椅高度很低,和护工提的粥碗、勺子恰好持平。一个擦肩,足够安德烈把一些药物撒进敞开的粥碗里。”
“而护工说的也确实没错,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人,因为安德烈和护士没有进去。不过我认为所谓的忘了按楼层,不太可能。应该是电梯的按键被动过手脚。当然,这些只是怀疑。”
黎渐川眼底泛起淡蓝的光芒。
灰色发丝在他眼前轻轻一晃,他说“不过再之后,看完了这些监控,我打出了第三个电话。是给安德烈的主治医生。”
“他告诉我安德烈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几乎全天24小时都处在观察监控下。只有一个时候例外,那就是警方过来询问案情时。主治医生说,鲍勃和强尼来得最勤。鲍勃作为主要负责人,一直没有放弃过从安德烈这位幸存者口中得到线索答案,所以会经常过来。”
“而在鲍勃或者强尼警官询问时,是没有其他人在旁边,且不会处于监控录像下的。这不太和规矩,但医生不了解警方办案流程,也无从质疑。”
“不过太凑巧了,鲍勃、强尼去询问安德烈的那几个时间段,恰好就是山姆遇害、艾伯特被害、被杀的时候。而且艾伯特被电,我没忘记,那是强尼带的路,在电线垂下来时他的反应太快了。”
“快得,就像早就知道电线会断一样。”
对于强尼的怀疑,其实是从检察官时在车上试探的那句话开始的,但黎渐川联系前后回想起来,就有了更多的怀疑。
“鲍勃,强尼,这两个警探为什么会甘愿去帮助安德烈,做安德烈的帮凶,我一开始也很疑惑。但在知道那个法律救援站的存在后,我有了一些猜测。我认为是它将这些人联系起来的。”
“具体的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就是栽赃沙利文,舆论压迫定案这件事,绝对有这个救援站的影子在背后。要说它无辜,我可半点不信。”
“如果按照目前太过稀少的线索,姑且猜一下的话,我认为安德烈应该是得到了这个救援站的某些帮助。沙利文之所以被定为嫌犯,一是他习惯独居在家,没有不在场证明,二是他的名贵定制表带,被发现在山姆死亡的现场。”
“单凭这些根本无法定案,而这个案子越往下拖,就越会引起重视,很难再继续隐瞒下去。”
“所以,在沙利文花钱保释的这个时间,救援站利用愤懑心理,给受害者家属们递出了名片,并煽动他们以极端方式来进行舆论压迫,威胁警方重新逮捕沙利文,尽快定案。不是人人都对法律和办案流程有了解,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的,不为感情左右的。”
“况且,富二代杀人,弱者控诉,在天然地位上,人们就更容易同情且相信弱势群体。舆论风暴更易形成。”
“于是,就有了劳恩跳楼拉横幅,斐尔差点自杀这两件事。其中劳恩跳楼,我经历了,以那时候额状况看,我认为劳恩并不想真的跳楼。他是个父亲,还有安德烈要照顾,不会草率结束生命,而他之所以掉下去了,是因为有人在天台边缘撒了香油。”
“有人不想让他活着下去。因为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噱头。”
“另外,我想我之所以在劳恩的时候被毒死,可能是因为我跳楼没死,且第一时间去看了安德烈。安德烈应该知道这场设计,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劳恩没死,他不感到惊喜,而只觉得惊疑。”
“还有劳恩去看他的这个举动,安德烈怀疑,劳恩知道了什么。所以已经杀红眼的安德烈,直接对他的父亲动手了。”
“其实我猜测,鲍勃或许一直都认为受害者家属们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所以一直在监视着家属们。一旦有什么线索被发现,他就会立刻通知安德烈下手。比如艾伯特。至于法医唐,在我成为他之前,他应该大张旗鼓在警局说过要去殡仪馆,所以那些警探才都知道。鲍勃也知道,所以安德烈才去了殡仪馆。只是安德烈应该没见过唐,所以才误杀了皮特。当然,这可能也是玩家接触线索就会死的规则惯性。”
“最后一点。”
黎渐川额角有些抽痛,他微微皱眉,说了半天话的嗓子沙哑起来。
“安德烈的一头红发太过显眼,所以我在休息室监控录像里看到的戴帽子的光头清洁工,应该不是光头,而是戴了头套的他,模糊了特征,但擦眼睛的小动作暴露了他。我的第三个电话也问了那位主治医生,安德烈是否有眼疾。”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保洁员,殡仪馆那个人,还有追杀法医唐的人,都是安德烈。这算是我消除犹豫,彻底肯定安德烈的凶手身份的最后一项证据。”
黎渐川话音落,身上的东西一样样漂浮出来。
存了医院发来的监控录像的手机,芭比娃娃,照片,指甲……都一一泛起亮光。
眼前景象忽地一变,白雾散去。
黎渐川再次出现在会议室的座位上。
他抬眼环顾四周,发现鲍勃和强尼脸色难看,而其他人都或是震惊,或是怀疑,或是若有所思,整个会议室十分安静,看来刚才黎渐川的作答,答题卡选择了一种形式展现给了发布会上的人。
黎渐川收回视线,低头看向答题卡。
笔尖停在末尾,答题卡上却一片空白。
在黎渐川的注视下,一行字慢慢显现出来。
“答题完毕,正确率百分之九十,完整率百分之八十一。
时间到,审判门开启。”
这个分数不出黎渐川的意料。
即便他还有一肚子的懵逼和疑问,但本轮审判只要求破解“郁金香路连环凶杀案”,而单纯从这个案子的角度来看,他的失误和缺陷虽有,但已经很少了。
通体漆黑,雾气缭绕的审判门出现在他面前。
黎渐川扫了眼墙上的钟表,距离三小时到点,还差不到十分钟。
手里的答题卡和钢笔在渐渐变得透明。
看着虚幻飘来的白雾,黎渐川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他忽然觉得,面前的纸笔或许是有智慧和生命的。
鬼使神差地,他趁着答题卡彻底消失前,飞快在上面写下了一个问题。
“在我成为本轮最后的检察官身份后,为什么会突然恢复了被剥夺的双腿行动能力?”
黎渐川写完,也没期望真的得到什么回应。
但偏偏,这张即将消失的答题卡吸收了墨水,竟然真的显出了一行模糊的字迹。
那行字一闪而过,化为雾气。
但黎渐川看到了。
他眼底的光慢慢沉落下来,凝成了一片暗色。
关于那个问题,答题卡回答的是“你的监视者献祭了他的部分意识体,弥补了你因圆桌漏洞而受到的伤害。
这是你的游戏,请谨慎行事。
我的老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