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魔盒。
莫菲夫人话音未落,真空时间内所有未被完全禁锢的人全都瞬间变了脸色。
雷蒙高高在上的倨傲顷刻崩塌,他眼神狠戾地瞪着莫菲夫人,神色间隐约透着怀疑和探究:“莫菲夫人,你是在欺骗我们吗?我是魔盒的激活者,魔盒成型至今,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说的事。”
莫菲夫人冷嗤:“因为你蠢。”
雷蒙额头青筋一跳,却没有发火,而是冷冷地剜了莫菲夫人一眼,又看了看黎渐川,蓦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与沉思。
深灰的发梢倏地掠过黎渐川的眼角,幽蓝的光如散落的星辰一般在他眼底氤氲。在莫菲夫人提到第二个魔盒的时候,他心脏里的血液没由来地加速流动起来,沸腾鼓噪着,像是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嘶声呐喊些模糊的语句。
“第二个魔盒……”
黎渐川瞥了眼莫菲夫人:“莫菲夫人,你是在暗示,我和那个男人有着某种联系,那个魔盒对我很重要?”
“我的记忆残缺,我无法确定你是否就是那个男人,又和那个男人有没有联系。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测,国王先生。”莫菲夫人的眉梢略抬,神情却动也没动。
“我相信夫人你没有说谎。”
黎渐川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我也相信,你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给我这个提示。所以,莫菲夫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我帮你拿到什么?”
“我真的很欣赏你,国王先生。即使我们立场不同。”
莫菲夫人优雅地偏了偏头,姿态端庄得如同在花香馥郁的庄园内品着下午茶,丝毫没有之前的慌乱与尖刻:“你或许不足够聪明,但你就像天生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可以精准地看到人心里隐藏最深的欲望——”
“我不需要你帮我拿到什么东西。但我需要和你做一个交易,就像在幽闭馆的传说那样。我可以回答你的五个问题,而你,作为交换,帮我杀掉这里的另外两名玩家。”
还清醒着的科蒙脸色巨变,猛地抬眼看向莫菲夫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夫人,你背叛了我们的交易!”
莫菲夫人浅浅笑着:“你错了,科蒙侦探。我们的交易是我会在整局游戏中尽我所能保护你的生命。但现在很遗憾,我离开画作,能力受限,而国王又是如此的强大,他想要杀你,我也无能为力。”
“你说对吗,科蒙侦探?”
科蒙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和游戏内的怪物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莫菲夫人的反悔也并不是很出人意料。
科蒙沉声道:“我一直认为,莫菲夫人你是一位有些信誉的贵族。”
莫菲夫人淡淡道:“我的信誉从来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科蒙侦探,不要和我说你真的相信人类作出的诺言。那一向是非常宝贵,宝贵到近乎是奇迹的东西。我要承认,我是没有的。”
黎渐川扫了针锋相对的两人一眼,沉凝的目光落在莫菲夫人身上:“莫菲夫人确实是一位讲信誉的贵族,至于这次毁约……恐怕是想吃了他们两个的意识体?”
莫菲夫人毫不掩饰道:“是这样,国王先生。”
科蒙双眼微眯:“你要吞噬玩家的意识体……你想成为监视者?”
黎渐川对于科蒙也知道监视者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常年的职业训练让他习惯性对某些环境和事件的难度进行分类评估,而在魔盒游戏中,虽然他目前只经历过三局游戏,但根据宁准的解释和对其他玩家的试探,黎渐川也大致能够自行判断出魔盒游戏的难度层次。
魔盒游戏的匹配是随机的。
最低的游戏局大多都是新人,老人很少,几乎没有魔盒持有者存在。而难度中等的游戏局,新人少,老人为主,会出现一些魔盒持有者。至于真正的高难度局,几乎没有新人存在,魔盒持有者数量占大多数。
目前这一局,无论是游戏难度,还是科蒙、扎克等玩家的表现,隐约透露出的魔盒数量,都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局较高难度的游戏。
能够出现在这样的对局中的玩家,应该都是老玩家,科蒙也是魔盒持有者,对监视者有所了解,也是正常的。
黎渐川还记得雪崩日那一局中的那个监视者——蠕动的血肉之门。从血肉之门和宁准的对话中,他大概可以知道监视者的觉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个过程。游戏内的怪物最开始意识到游戏内外之分时,就可以被称为自我觉醒。
当自我觉醒完成,他们能够分辨出玩家和本世界人物,就已经可以被称为监视者。监视者从自我觉醒开始的阶段起,就能以吞噬玩家意识体来成长强大,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无法亲自出手去杀戮玩家。
换句话说,莫菲夫人提出这个要求,也就意味着,她比黎渐川想象的要成长得快得多。她很可能已经开始了最初的自我觉醒,有了吞噬需求,即将成为真正的监视者。又或者,她缺少一点力量,而只要进食一两个玩家的意识体,她就可以成功。
果然,莫菲夫人面对科蒙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答案:“没有哪个魔盒怪物,不想成为监视者。”
她满面讥讽地看向科蒙:“你以为这里是天堂吗?留下的只是工具。”
科蒙一怔,眉宇间渐渐显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不安,和灰败的绝望。很显然,一旦这局游戏内真的出现监视者,那么游戏的难度可谓成倍增长。通关不仅是要和谜题斗,还要和有了自我意识、可以一定程度上操控游戏的怪物斗,成功率实在太低。
他几乎要放弃了。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看向黎渐川,却看到灰发灰眸着一身检察官制服的男人依旧是那么一副桀骜不驯、不咸不淡的冷脸,仿佛丝毫畏惧也无,看着莫菲夫人的眼睛仍透着幽冷的蓝。
“我同意这个交易。”
他说。
科蒙心头一紧,呼吸艰难地垂下眼。也对,国王完全不需要紧张。他是莫菲夫人看好的合作对象,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黎渐川道:“杀两个玩家而已,对我来说很容易。即便没有这个交易,我也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这局游戏。”
莫菲夫人深深地看了黎渐川一眼:“你这种性格才能活得够久,国王先生。那么,交易达成,你可以开始提问了,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真实地回答你的问题。”
黎渐川没有立刻开口。
他像是陷入了沉思,冷冽的灰色眸子微微一斜,落在了手里屏幕黑掉的手机上。大约半分钟后,黎渐川才开口道:“第一个问题,莫菲夫人,你说的来过这局游戏的那个男人……他是玩家吗?”
莫菲夫人没有犹豫:“是。”
这个回答十分肯定。
黎渐川审视着莫菲夫人的表情变化,没有从中看出虚假的成分。其实从扎克背后的势力来看,就大致能够确定,除了玩家之外,本局游戏只会存在本局游戏的怪物和npc,其他游戏局的势力是无法过来的。
当然,这个判定有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宁准的存在。
而通过莫菲夫人这个回答,黎渐川首先就排除掉了宁准。宁准究竟是什么情况,黎渐川暂时也无法确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宁准不是单纯的魔盒玩家。
这样看的话,之前来过这局游戏并留下魔盒的那个男人,就不是宁准。
但那个男人留下的魔盒,或者还有其他东西,却是扎克背后的势力百般阻挠,不想让他得到的。
黎渐川边思考着,边继续问:“你说他杀了很多人,他杀的是什么人?”
莫菲夫人:“不知道。”
“我说过我的记忆并不完全。我只有一些他疯狂杀戮的模糊画面残留,并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容貌,和杀死的人的身份。国王先生,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她朝黎渐川微笑。
黎渐川没理会,话锋一转,突然问:“我怎么才能见到审判门的答题卡?”
莫菲夫人神色一怔,眉心微不可察一皱,旋即松开,嘴角的笑意冷淡了几分:“你还是很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招数,国王先生。但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隐瞒你。你想要再次见到那个老家伙,只需要想着本轮审判案件的真相,从身上找到纸笔就可以了。”
“不过在某些事情上,他并不比我知道得多。他距离监视者。还差得远。”
“或许吧。”黎渐川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第四个问题,莫菲夫人,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破开这个死局,离开这里的?”
莫菲夫人意味深长道:“或许他和你想的一样,国王先生。”
黎渐川微微能动的指尖轻轻敲在手机屏幕上:“这个回答可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莫菲夫人。不过总比不知道强点儿。那第五个问题——在那个男人离开后,这局游戏发生了什么关键性的、或者说剧情上的改变?”
莫菲夫人道:“这样模糊的问题我很难回答。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国王先生。那个男人没有破坏过这局游戏的任何关键部分,但他一定造成了某些影响。”
黎渐川的手指一顿:“比如……他推迟了你成为监视者的时间?”
莫菲夫人猛地抬头。
几乎同时,一声轻微的破碎声响起,黑白死寂的空间飞快地开始恢复原有的色彩和光线。
“国王!”
莫菲夫人一声尖叫。
浑身的肌肉倏地绷紧,黎渐川在这尖叫还未彻底出口时,就已经如一颗漆黑的子弹一般,射了出去。
他周身的黑白飞快融入色彩,残影甩在身后,穿破凝固渐次破裂的空间,一拳捣碎了头顶正上方的小铁窗,收缩调整全身骨骼,像一道无声的风一样掠进了那条阴暗狭窄的窗户通道内。
青苔湿滑,阴腐气味满溢。
黎渐川贴着通道墙壁一跃而上,微微缩紧的瞳孔蓝光大炽,几乎在进入通道的瞬间就锁定了尽头模糊的黑影。
“已经晚了,洛斯!”
雷蒙猖狂的嘶吼从下方传来,莫菲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四周的景象开始黯淡坍缩,审判门的影子渐渐浮现在前方,门上的倒计时归零,仿佛只要黎渐川向前一跃,就会立刻推门离去。
“……晚了?”
黎渐川神色一冷,速度加快,身如闪电,在审判门彻底凝实之前,狂猛出拳,一下一下如骤然降落的狂风暴雨一样,轰轰地砸向通道尽头肉眼无法穿透的漆黑墙体。
大约只是过了零点几秒,那道墙体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砰的一声,轰然碎裂。
一个漆黑古旧的盒子失去支撑,从顶部飞快滑下,顺沿的痕迹和黎渐川之前在这条通风管道内见到的遗留划痕一模一样。
黎渐川低头接住魔盒,正对上了雷蒙站在窗下阴狠仰视的视线。
“门已经开了,国王!”
雷蒙恶劣地扬起唇角,狂笑起来:“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接受圆桌的审——呃!”
这个口型只来得及做出一半,就毫无征兆地凝固在了雷蒙的脸上。审判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场景坍缩到了脚下,黎渐川像一只坠落的飞鸟一样掉出天窗通道,轻盈稳健地落在了雷蒙的身旁。
他伸出手,接住了滚落的鲜血喷洒的头颅,和长袍内掉落的第二个魔盒。
时空静止。
“一秒钟。”
黎渐川将雷蒙的脑袋随意抛在一旁,垂眼检查了下自己的橡胶手套,手套很严实,没有漏进鲜血。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两指之间一根肉眼难以捕捉的极细的钢丝被抽出来,摔下几滴血珠。他早就说过,他在这房间布置下了一些小玩意儿。
昏死在椅子上的扎克突然睁开眼:“国王,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关于那个男人,我有资料,只要你放我活着离开……”
“不装死了?”
黎渐川扬了扬眉,散漫道:“左一主教,我记得你在第一轮审判案件内就死了吧。我就算想放你离开,也没本事和魔盒游戏抢人。更何况,你一直针对我,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离开……既然喜欢装死,那不如死得透点。”
“不——!”
扎克惊恐的叫声戛然而止。
黎渐川走过去,卸下了扎克椅子上的钢丝小机关,顺势看了眼旁边浑身僵直的科蒙:“游戏结束了,侦探先生,不走等我请你吃饭?”
科蒙蓦地瞪大眼。
憋在胸口许久的一口气慢慢松了下来,他急促喘息了几声,低头快速道:“我叫西尔·阿米拉,俄国米克洛夫斯基化学实验室的研究员,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我期待和你的合作。”
科蒙看了一眼黎渐川,身形慢慢透明消失。
黎渐川挑了挑眉,四下扫视了一圈。
四面的场景已经塌陷成了宛如辽阔星空的无尽黑暗,漆黑的审判门半开着,凝固在了背后,伫立虚空。
莫菲夫人站在门边,神色冰冷:“你放走了科蒙。”
黎渐川随意道:“我本来就没想要杀他。众所周知,魔盒游戏是玩家对抗模式,杀人可以通关。但我爱人之前告诉过我,最好不要肆意滥杀玩家——我想,他的告诫是正确的。”
“口头上的交易,莫菲夫人,‘我的信誉从来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黎渐川笑了声,“原话奉还。”
“你没有相信过我。”
莫菲夫人阴冷道。
“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黎渐川道,“你最后的破绽太多了。你暴露给我第二个魔盒的消息,还主动提出要回答我的五个问题,而要我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杀两个玩家,你这未免也太亏本了些。”
“你没这个好心。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在掩饰你的真正目的——我猜,你是想让我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个魔盒身上。”
“真空时间结束的那一秒极为有限,你不认为我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两个魔盒。我需要有一个取舍。而你故意说出了第二个魔盒的神秘和我与它的联系,让我的注意力放在第二个魔盒上。一旦我选择先去拿第二个魔盒,那么你就有时间去抢夺第一个魔盒……”
“你说得对,没有哪个怪物不想成为监视者。同样的,也没有哪个监视者,不想逃离这里。”
黎渐川冷冷看着莫菲夫人:“你也想。”
“我解谜成功,魔盒的实体就会再也无法隐藏,封印也会破除,只要找到就能拿到手里打开。你想用它离开。但很可惜,我比你快一点。”
莫菲夫人妆容精致的面孔陡然扭曲。
她爆发出一声不甘的尖锐的叫声,然后一头冲进了半开的审判门内,消失了。
整个虚无的空间,只剩下黎渐川脚边的一块地板,和两具无头的尸体。黎渐川看了眼手里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魔盒,没有选择立刻打开它们,而是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张空白的答题卡,和一支钢笔。
黎渐川扫了眼半开的审判门,在答题卡上缓缓写下一行文字:“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
墨黑的字迹缓缓渗入纸内,却没有新的字迹浮现。
黎渐川略抬了抬眉,沉思片刻,又写道:“我杀死安德烈的时候,没有游戏内的击杀通告。”
像是知道再也无法隐瞒黎渐川。
答题卡空白的下方终于缓缓现出了一段文字:“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的老朋友。但我可以告知于你,这局游戏原本只拥有我和圆桌两者存在。是你改变了这一切,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你可以打开这两个魔盒。但希望你了解,潘多拉的魔盒里封印的,是无解的厄运与灭世的灾祸。”
最后一个单词成形,不容黎渐川再细看,整张答题卡就突然炸为光点,消散无踪了。
“……厄运和灾祸?”
黎渐川低头看着手里的魔盒,想了想,手指微动,缓缓打开了本不属于这局游戏的第二个魔盒。
刹那间。
星河倒转,宇宙无垠。
所有的意识仿佛瞬间被电流裹挟,黎渐川猛然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模模糊糊中,他看到自己在以一个奇怪的类似观看全息影片的角度,自下而上观看着一幅宏大而血腥的画面。
无数靡丽色彩的中央站着三道身影。
一道冰冷的声音如神谕降临,自星空落下:“weletothefinalbattle!”
——欢迎来到,最终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个副本正式结束。
下章揭秘往事,部分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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