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上班，祁晞就找行政小林帮忙问了物业停车位的事，物业给的回复是，“车位数是按公司规模核定的比例，你们公司人少，本来只能给五个车位，后面郑又灵那个还是看你面子才加的，你可别再为难我了，这回真加不了。”
祁晞没办法，只能每天多走几步，把车停在园区背面那条路的公共车位上。
早上例会结束，祁晞让李萌把手头已经整理出来的施工队清单发过来，挨个打电话咨询、协商，希望能找到一个可靠的施工队接两位老人的活儿。
不想忙到午饭也没结果。
费用高的请不起，费用低的工期排不开，唯一一个两边都合适的却局促地问她能不能住施工现场，说在外面租房太贵了。
“哎，真应了那句‘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郑又灵叹气，“要不你就给安排一下？装修又不像建筑工地，住几个人没事。”
祁晞，“问过了，不行，装修期间，户主也在家住，不方便。”
“那就没辙了。唉，对了，马上元旦，你回家不？”郑又灵问。
祁晞听到‘回家’两个字，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再开口，声音低了些，“回。”
“好吧，本来还想着叫你一起出去玩呢。”
“下次吧。”
“只能这样。”
“……”
饭后，郑又灵提溜着瑜伽垫去了会议室休息，祁晞在桌上趴着。
姿势问题，她向来睡得很浅，就连扔在一旁的耳机传来些微声响也能听见。
祁晞坐起来，放轻动作解锁电脑。
任务栏里，微信图标正在有规律地闪动。
祁晞随手点开，是孟清让发来的信息：【施工队确定了吗？】
祁晞：【还没，各方面都合适的比较少。】
孟清让：【嗯。】
回完这个模棱两可的‘嗯’字，孟清让那边很久没有反应，祁晞也没在意，只当她是闲聊。
不过，这么一打岔，她彻底没了睡意，随手关上对话框，继续筛选有可能的施工队。
看到第五个，微信图标再次闪烁起来。
孟清让没头没尾地给她推了张微信名片。
祁晞从昵称里没看出来名堂，试探着问：【发错了？】
孟清让：【没错。】
孟清让：【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助理何砚，他们公司有涉及装饰装修的业务，规模还可以，有自己的施工队。】
孟清让：【马上年终，他们不会承接太大的项目，让我给介绍点短期工程打发时间，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可以加她微信聊聊需求，如果合适，他们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赚你一点。】
孟清让这话说得周到，时机也合适，祁晞便没推脱，感激地说：【不管行不行，我都替两位老人谢谢你。】
孟清让：【你呢？】
祁晞一愣，回她：【改天请你吃饭。】
孟清让：【改哪天？】
祁晞：【元旦后，方便吗？最近有点忙。】
孟清让：【方便，我最近刚好在出差，短时间内回不去。】
和孟清让聊完，祁晞马上加了何砚微信。
好友申请发过去没几秒，就收到了她的回复：【祁老师，您好，我是梵石创意施工部的总助何砚。孟总那边已经大致说了您的情况，不知道您是否方便邮件我一份设计方案，我们好提供报价给您。】
祁晞端着刚倒的热水愣神。
梵石创意？
是她知道的那个梵石创意？
国内顶尖的建筑设计公司，各路大神云集，出过很多享誉中外的经典设计，是众多设计师向往的职业殿堂，除此之外，梵石下属的施工部也是其中佼佼。
这只数千人的施工队曾经承接过国家级美术博物馆、音乐厅等多个大型项目的施工任务，手艺何止是好，那是刻在骨子的专注和专业。
让这些人来把她的设计变为现实，是她做梦也想要的，只是，如果这个梵石就是她知道的梵石，那五万预算连零头都不够。
斟酌许久，祁晞还是抱着一丝可能问何砚：【您说的梵石创意是哪个？】
何砚直接回了她一串公司网址。
祁晞吐了口气，轻轻点开。
正版无误。
祁晞顿时兴奋得眼睛发亮。
她以为还要等多少年才可以和梵石这样的公司合作，没想到机会突然就自己跑到了眼前，像做梦。
梦醒了，还是要先面对现实。
……
祁晞又看了几眼梵石网页上让人震撼的实景图，不舍地关闭网页，婉拒何砚：【不麻烦您了，我们预算比较少。】
何砚：【费用方面，您不用担心。】
何砚：【孟总一开始就和我们说了您那边预算有限，所以我们会给您安排初级工，这个级别是梵石内部正在培养的学徒，和市场普遍报价不会有太大差别。】
何砚：【当然，质量您可以绝对放心。】
祁晞怎么会不放心，即便是学徒，也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这她太清楚了。
祁晞看着屏幕，心窝里有什么在缓缓流动。
施工队的事，不过是她在孟清让面前说的几句闲话，她竟然能记到现在，还不声不响安排得如此细致。
“呵。”
想到孟清让刚才在微信里说的话，祁晞忍不住笑。
什么朋友，什么梵石找她介绍活儿，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是连梵石这样的公司都要主动找活儿，那他们这个圈子的天早就塌了。
她会这么说，不过是怕她有心理负担，觉得欠她吧。
可是……这个人情她真的很想很想欠下。
祁晞抿了抿唇，没再有任何迟疑：【您稍等，我马上整理资料。】
何砚：【好的。】
祁晞迅速打开方案和设计图，再三确认无误后打包发给了何砚。
之后一整个下午，祁晞焦躁得坐立难安。
临近下班，她终于收到了何砚回复的报价单，和预算几乎持平。
————
晚上回家，祁晞难得有时间，心情也还不错，于是，亲自领着汤圆去了附近的公园遛弯。
过程中，她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按亮屏幕，愣愣地看一会儿，再重新揣进口袋。
反复数十次，连汤圆都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
汤圆失望了，耷拉着脑袋，用脖子里的牵绳把她拉回了家。
收拾妥当上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祁晞翻来覆去，没有一丝睡意。
眼看着时间跳到12点，祁晞到底还是没忍住，摸过折腾一晚上的手机给孟清让发了条微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清让几乎秒回：【？】
祁晞没说那些已经烂在肚子里的感谢话，只道：【施工队的事今天谈好了。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是想提前安排时间请你吃饭，以示感谢。】
孟清让：【原来是这样，刚才差点想多。】
想多？多哪些？
祁晞缩被窝里，脑子里有个模糊的答案一闪而过。
没等它被抓住，孟清让又道：【顺利的话，节前一两天。】
祁晞的思绪被打断，没继续往下想，仔细回她：【好，那等你回来了再联系。】
孟清让：【嗯，早点休息，晚安。】
祁晞：【晚安。】
放下手机，祁晞像是放下了一件大事，睡意扑面而来。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呐呐地想：原来除了父母、唐嘉，还有一个人愿意把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个人叫，孟清让。
————
后面一段时间，祁晞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施工现场待着，不为别的，单纯觉得看‘正规军’干活是种享受。
很快到了阳历新年的前两天，两位老人怎么说都要请祁晞吃顿家常饭，以感谢她这段时间的辛苦。
祁晞推脱不了，便留了下来。
饭桌上，两位老人热情得祁晞几乎招架不住。
“小祁，你是本地人吗？”奶奶问。
祁晞正在为碗里的‘小山’发愁，闻声松口气似的放下筷子，说：“不是，我家在隔壁市。”
“那离得也不远，开车不到三个小时吧？”
“嗯，我家在最南，还能近点。”
“好，好，快吃菜。”
两位老人退休后，也就教师节这天家里能热闹点，平时总冷冷清清的，今天难得有第三个人在，话匣子一开死活收不住，说完以后说现在，说了现在又忍不住提过去，最后连历年的学生毕业合照都翻了出来。
祁晞始终认真听着，再琐碎的话题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反倒是爷爷一抬头，发现时间不早，赶紧提醒了老伴儿一句，“十点了，你再说下去，小祁就不用回家了。”
奶奶后知后觉，歉疚地说：“小祁，不好意思啊，让你听我唠叨了一晚上。”
祁晞笑笑，合上了摊在腿上的相册，“不会，我爸妈也是老师，我从小就喜欢听他们讲学校里的事。”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于海看不起两位老人时站出来接他们这单。
奶奶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呀？教什么的？看你的年纪，他们应该还没退休吧？”
“我爸教高中物理，还没退，我妈……”提到母亲，祁晞停了下，才又说，“教初中美术。”
“一文一武，好着呢，好着。”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对爷爷说，“快去把我上个月带回来的那盒茶拿来，让小祁带回家给她爸妈。”
祁晞急忙拒绝，“不用，家里有。”
“不一样，这是正宗藏茶，养胃。”奶奶态度坚决，“当老师的一天就知道操心学生，家里人和自个儿反倒管不着，身体净给糟蹋了。这茶你一定要带着，就当是我和你爷爷给同行的一点心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晞不好再推辞，主动替下准备爬凳子的爷爷，去立柜最上层取茶叶。
茶叶盒旁边有个相框，里面放了一张三个人的合照——二老坐着，后面站了个年轻男人。
“那是我们儿子。”奶奶主动开口，声音沉沉的，满是失望，“一出国五六年，别说回来，一年到头连电话都接不到几个，真不知道养他半辈子图了什么。”
祁晞拿着茶叶盒下来，宽慰奶奶，“年轻人事业心重。”
“那也不能家都不回啊。”奶奶握着祁晞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有时间一定要多回家看看父母，人啊，年纪越大，对亲情的那份儿心反而越重了，别让他们老等着你。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吗，你是个好姑娘，和我那儿子不一样。”
祁晞听到奶奶最后一句话时睫毛轻颤，呼吸停了一瞬。
在朋友、同事那儿，她或许不错。
对父母……她哪儿算好姑娘啊……
祁晞垂眼笑笑，说：“好。”
————
回到住处，祁晞简单收拾了行李。
她买的是明天晚上的票，打算下班直接从公司去火车站。
担心回去得突然，父母没心里准备，反而给他们添麻烦，祁晞在临睡前，找出父亲祁永志的微信，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明：【爸，我明天回家，元旦放三天假。】
这条信息发出去很久，祁晞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不觉得奇怪，现在已经快十二点，父母肯定早就睡下了。
可到了第二天，她和父亲的对话框依然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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