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伊公子方才离开好像不大高兴,我看是在为谷主担心,他大概还不知道谷主……”冰冷的眼落到他身上,冰御马上住了口,去端水过来,青黑色的一道血水从赫九霄的指上滴落碗里。
“好毒。”冰御惊呼一声,顿了顿又是一笑,“但也不是太毒,和谷主的毒比起来差的远了。”
赫九霄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瓶子,里面滴落几滴液体,水里的青黑立刻泛出紫红来,他本就冰冷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寒意,“迷心散。”
“让人失心疯发狂,直到心脏爆裂而亡,下毒的人好狠的心。”冰御端着水小心的去倒了,想起房里的绵歌,跑去查看,却见他已经用了饭,浑身颤抖已经毒发。
绵歌神志不清,咬紧着牙关,目光错乱满眼的恨意,不知看着哪里。
“算你好运,我身上还带着一颗能解百毒的药丸,不然要谷主救你,还不如你自杀来的快些,要知道这种毒可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冰御半嘲弄的撬开绵歌的嘴给他服了药,要不是这次有檀伊公子在,他大概能把药丸省下了,有些可惜的看着空了的瓶子,他又回到外间。
“谷主,那个人没事,不过檀伊公子他……”外堂用饭的那间房里,赫九霄独坐着,看来是在等赫千辰回来,冰御不解,“谷主难道放心檀伊公子一人去追敌?”
“他不会遇到敌人,他只是想查验尸体,也是为了离开这里。”赫九霄冷冷的说,冰御看他脸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赫千辰担心,“谷主不告诉檀伊公子吗?”
赫九霄端起酒杯,缓缓又饮了一口,他没有理睬冰御,充满妖色的眼底,除了冷酷和漠然还有些他人看不懂的神色,什么都不说,有时比说来的更好,就像毒酒有时比醇酒更香,一手抬起又斟了一杯酒,锦袖闪现金芒,那华贵艳丽的颜色印在他的眼底,也似有诡谲的流光掠过。
对血魔医赫九霄而言,世上已没有什么毒能对他产生太大的伤害,赫千辰离开的同时,他早已将毒运到指上,赫九霄擅医也擅毒,长久以来接触毒物,很多能致人死地的毒对他而言都很难再起作用,这就是冰御想说的事。
千辰,你躲我避我,能到何时……赫九霄举杯站起,走到门前,院里看不到人影,此处确实是个僻静的院落,外面的骚乱声隐隐传入也很是轻微。
店小二已死,前面送菜来的是他,或者是杀他之人假扮,赫九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举杯对着夜色,被人称作血魔医的男人望着外面几点灯影,冰冷依旧是冰冷,仿佛不在这个世上,仿佛站在生死之外,无人看的出这张邪美的脸上隐藏在冰寒之下的想法。
赫九霄此刻想的当然是赫千辰,那样的一个人,是他的弟弟,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兴许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想法和感觉,如今却是不同,这种不同他自己知道,别人也已经看出。
因为赫千辰,赫九霄尝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也体会到为人牵挂的感觉,他等他来到赫谷,找着理由送他上路,一起并肩对敌,这一切对赫九霄而言都是新奇的,也许这都是些平常人会做的事,但血魔医与平常人还是有所不同,一个自小便学着如何虐杀的人,要在他的心里寻找到温情太难太难了,若非赫千辰的出现,或许他的这一生都会这么过去。
他确实不懂得寂寞,也确实不知道何谓孤独,血魔医从不需要多余的人在他身边,他喜欢站在阳光下,想着如何炼制新的药,如何施用在人的身上,如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便是赫九霄的生活。
如今,除了医和药,他的心里还多了些别的,一日日过去,他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他想得到,他想占据。
赫千辰曾为他觉得难过,因为他看出赫九霄这身冰冷之下的空无,无所求有时并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悲哀,他却不知赫九霄就是要他难过,为他,而难过。
我不觉得难过悲哀,不觉得孤独寂寞,你若看了难过,见了心酸,便会放不下走不开,你会想着我,为我难过,你不愿去想,却不知你已经在想……饮下杯中酒,赫九霄暗如血色的唇边似有若无的微微扬起,赫千辰问他是不是有意,有意让他不舍让他心酸,而就算是有意,又如何呢?
心底的平静已经被打破,即便是被刻意而为,也终究无法恢复原来的安然,就算装作不知,又能装到几时?赫千辰的骄傲又能让他容许自己装到几时?
夜色昏沉,却不宁静,用饭的时间,酒肆之中总是热闹的,这家酒肆的生意一向很好,厨房里的人也很多,但此时这间本应该热火朝天的厨房里的人却都不见了踪影,厨子早就在水缸里发现小二尸体的时候就吓得奔逃出去,其他人也是一样,如今只有赫千辰一人站着。
被叫做小狗子的店小二就像一条狗一样被塞在水缸里,尸体已经微微肿大发胀,看来不像是才死的样子,四肢被折断扭曲,水缸并不很大,胀大的尸体从水里发出微微的异味,在飘散着各色菜香的厨房里被人忽略半点都不奇怪,何况这股味道并不重,若不是这个被闲置不用的水缸被揭开,谁也不会知道小狗子已经死了。
那个和店家讲话的早已不是原来的小狗子,上菜的当然也不是他,易容成他人而不让周围的人察觉异样,这样的杀手江湖上不多,却也不少,但能在血魔医和檀伊公子面前做到自然而不心虚,不露半点破绽的人却绝不会有太多。
赫千辰站在厨房里,缓缓摇头,要不是他先前心神不集中,或许能察觉有异,而不会到现在才想起不对来,那店小二送菜之时,没有看他们一眼,若非是有所顾忌,怕露了杀意或是心虚,怎可能忍住不去看赫九霄?如血凝结成冰的妖异俊美,令人一见胆寒,无人能将其忽略。
就连他,都几乎不敢正视那双望来的眼。而那人却谁都没看,不看赫九霄,也不看他,如今想来该是不敢看,一看难免胆怯,难免露了行藏,他猜测那人已经知道他和赫九霄的身份。
店小二已死,下毒人发现骚乱自然不会久留,赫千辰没有盲目去找,他站在厨房里出神,从房里出来他本就没有指望能发现敌踪,就算发现拿下,也不会是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充其量只是杀手,而杀手要是会轻易交代委托人是谁,便不是合格的杀手了。
他出来只是为了避开,他知道自己该好好想一想,等定下心,他还知道赫九霄是有意不马上解毒,他的焦急和关切在当时表露无疑,自然也被赫九霄看在眼里。
你要我去想,要我明白,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赫九霄,你又明不明白,你我是兄弟,你对我的好不是其他,也不能是其他,但你为何非要让我混乱至此?若不是你在身侧那样看着我,我也许不会忽略那人的异样,若不是你先乱了我的心,我也不会看你中毒为你着急。
就像已经被扯乱的线,越是理,越是纠缠不清,回不到原样。他们之间的兄弟情,难道也要如此?赫千辰缓步从厨房里走出,走向他们包下的那个院子,一路上还有人叫嚷,店家已经报了官,官府的几个衙役闻讯而来,看来是住不了几日了。
他本来打算请了大夫先给绵歌看看,等伤势略好了再出发,如今这个打算只能作罢,赫千辰最终决定明日请了大夫,若不太严重,便还是继续赶路。脚步声一成不变的安稳,青衣在夜色之下从人群中经过,仿佛一道和煦的风。
这位公子是谁?不少人差点忘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纷纷议论。
赫千辰没在意身后的窃窃私语,如同印着月色沉寂的眼眸深沉和稳,淡淡的眸色如水,他回到院子里,当他站到赫九霄面前的时候,还是那个从容不迫的檀伊公子。
“我已没事了,无需担心。”赫九霄就在门前等他。
“血魔医自然是不会叫我失望的。”赫千辰看着他手指上的伤口,血色已经正常,确实是没事了,他没有问那是什么毒,而是从怀里取出赫九霄先前给他的药盒来,“你要我随身带着,如今却是你自己要用。”
微含责备的话,若不是因为关切还是什么?赫九霄听的出,赫千辰自己也知道,沉着脸色,他将药盒打开,往那微不足道的伤口上抹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