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好的荞麦面热气腾腾,深色的面条蘸着芬芳的汤汁,搭配着些许调味用的蔬菜与天妇罗,简洁却又美味,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旁边则是女孩帮忙煮的味增汤,颜色浓郁,味道鲜美,与前者较为清淡的口感互相调和,吃起来更加愉快。
两人隔着一张矮桌沉默的吃着晚餐,味蕾上感受到的味道让人愉悦,肚子里传来的饱足感更是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一般轻松。
虽然只是安静地吃着普普通通的荞麦面,喝着刚刚熬出来的味增汤,但气氛,显然已经不似刚才的那般紧张了。
不同于此前安静时的尴尬,如今的安静更像是一种日常。
你不用问,我也不用说,心思与意思早就潜藏在了空气里,藏在了偶尔交汇的眼神里,藏在了味道清爽的荞麦面和浓郁鲜美的味增汤里。
吃一口,喝进去,心知肚明。
就是这样简单——
白云山缓缓咀嚼着嘴巴里弹性十足的面条,心中略有所感,低头拌了拌碗里的荞麦面,突然开口道:“刚才的事情......对不起。”
“嗯?”
桥本奈奈未微微挑起秀眉,看向他。
“我的语气重了点,话也多了点,有些抱歉......其实也没那么多好说的,只是突然间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不太舒服,所以说着说着就止不住了。一口气发泄了出来,没怎么能顾及到你的感受——”白云山眼眸低垂的说道。
桥本奈奈未平淡的摇摇头说道:“不会,既然是因为心里不舒服,说清楚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女孩说着停顿了一下,将筷子放下,抿了抿嘴唇道:“我明知道白云桑你是在为我们考虑,可还是跟你争了下去,其实根本就没有意义不是吗?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也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改变,只是纯粹的发泄心里不快的情绪,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白云山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你这段话说的有道理。人总是这样的,承认自己前面所说的话有错误,往往要比再说出一句新的来要难接受的多。嗯......看来我可以把你这段话记在《桥本集》里了。”
“是吗?不过我觉得白云桑的这段话也很不错,刚好也可以记在《白云集》里——”
桥本奈奈未歪着脑袋想了想,嘴角挂着俏皮的笑容突然说道。
白云山闻言呃了一声,然后眨眨眼,脸色古怪道:“那就约好了都记?”
“好啊。”
“可是会不会有种商业互吹的感觉?”
“怎么会?用白云桑你的话说就是......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商业互吹呢?”
“啧,这句话你倒是学得快。”
“有吗?”
“别不小心教给阿苏卡那小家伙就好。”
“我知道。”
“也别把我曾经说过的那句‘秋元真夏才是最接近牛顿的人,因为她的脑袋随时都能感受到强大的地心引力’告诉她本人。”
“那当然——”
两人同时忍俊不禁的对视笑了起来。
气氛无形中冰雪消融,因为花火大会带来的种种别扭似乎也随之瓦解,一切都回归到了从前的那般轻松自在。
只是这轻松里面,俨然有着更加让人眷恋安心的事物存在。
那是日复一日累积下来的日常,点点滴滴所积攒的细腻情感,宛如寒冬时分结着冰面的河流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天地霜冷,万籁俱寂,只是这河水还包含着充沛的生机,只待春暖花开之时,便会解冻奔涌而出。
因为日复一日的日常,其实就是生活啊。
生活本身有什么意义呢?两人并不知道,但是他们此时却异常的清楚,只要能与眼前的人继续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那么意义便没有了意义,关系也没有意义,烦恼也没有意义,一切已经足够了。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白云桑你今天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将东西吃完,两人在洗手台清理着残局,将用到的碗碟一一清洗干净,一边简单的忙碌着,女孩一边好奇的开口闲聊。
“我看起来很生气吗?”
白云山愣了一下。
“嗯。”
桥本奈奈未垂下目光微微思索,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很少看见白云桑你生气的样子的缘故,总之你刚才的模样确实是生气了的样子,脸色也有些冷淡——”
白云山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
“不会。”
女孩连忙微笑着摇头,看着他沉思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一抹担忧,想了想语气柔和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其实刚才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白云山犹豫了一下,然后无声的叹了口气,神色认真道:“我只能说,这次的十六人公演对于你们而言真的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压迫感与紧张感都是你们前面所无法想象的,这是最直接最残酷的竞争。”
“如果说之前的选拔,失败了的话还能够待在under里,总算还有一点安慰的话。那么这次的十六人公演,失败就是彻彻底底的跌落深渊,没有任何剩余补偿的机会,只有真正胜出的十六人才有资格继续站在那个舞台上——”
“也不知道到时候又会多出多少哭得稀里哗啦的家伙。”
白云山叹了口气。
桥本奈奈未侧过头盯着他担忧的神色默默无语,她自然是和其他所有的成员一样,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平日里随意脱线,总是爱捉弄人欺负人,乃至于看似有些可恶的模样背后,究竟是颗怎样温柔的内心。
不要说十六人公演了,就算是每隔几个月便会开始的单曲选拔都会让他心情不佳,因为其实白云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伤心难过的呀——
尤其还是这种根本无法回避,必定会有人失落痛苦的结局。
只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说自己一定会努力吗?她努力站在了十六人的位置上又如何呢?对于她自己自然是件好事,可对于那些因此未能列入这十六人之中的小偶像们就未必了,更别说那些人里面很有可能有着与自己关系不错的朋友,一直崇拜着自己的小飞鸟,届时恐怕也只能去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罢了。
更何况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为十六人公演的最终十六人之一。
说到底将制度的因素强加在个人的矛盾上,无疑是在转移焦点,可这个十六人公演的制度就真的错了吗?却也未必,毕竟虽然辛苦而又残酷,但它却能的的确确的让女孩们得到收获与成长,哪怕眼下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所以说谁都没有错,一切也都只是必然的其中一环罢了。
要怪也就只能怪这个世界——
但是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挥之不去的淡淡忧虑,桥本奈奈未的眼神里还是渐渐泛起了些许波澜,内心既有对对方这样一直温柔的关心自己等人的感激,也有忍不住流露出的点点怜惜。这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想帮她们挡住来势汹汹的风雨,却全然没有考虑过任何的回报。
但要说是伟大吗?却也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也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他懒散随意,热爱吐槽,有时候还会开一些恶劣的玩笑,嘴上不饶人,等等等等都证明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圣人般伟大的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把仅存所有温柔都无私的奉献给了自己而已。
所以才会这般矛盾而又真实。
女孩心中温暖的想着。
于是......就当是为了回报这温柔,桥本奈奈未默默的将自己负责收拾的碗筷清理好了之后,用干毛巾将手上的水渍一一擦拭干净,看着在旁重新泡了壶热茶喝了起来的白云山忽然道:“白云桑,我们今天好像说了要读书对吧?”
白云山抬起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面色茫然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回去......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毕竟晚饭都已经吃完了——”
桥本奈奈未咬了下嘴唇,支支吾吾的神色只在一瞬,接着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从包里翻出了刚才的那本《近现代欧洲诗人作品集第二册》,指尖轻捻着书页,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想听吗?”
后者愣了愣神,然而还未等他回答,女孩便紧接着拉了拉衣角,拍了拍跪坐时显得线条浑圆的大腿,神色有些藏不住的羞涩,眼睛瞥向一旁小声道:“是躺在这上面哦——”
白云山顿时咽了咽唾沫,然后右手握手成拳放在嘴前,满脸正气的轻咳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头道: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