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我做的太敷衍？”赵祁轻声说，“但是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吧，外公外婆也不是那种在意形式主义的人，而且他们深埋在地下，也不可能因为我对他们的态度没那么恭敬，就从棺材里爬出来骂我吧？”
他依旧是那副没有把这一切放在心上的模样。
许娇表情愈发微妙，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回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下山去。
这时候天上飘起小雨，保镖似乎早有准备，及时撑开伞，把微凉的雨水都拦截在伞外。
漆黑的大伞足够容纳下他们两人，雨水越下越急促，很快就形成雨幕，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但许娇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刚放下的那束花，绝对会被打湿成一片狼藉。
赵祁似乎怕她冷到，把她半搂在怀中，还询问她鞋子是否合脚，下山不方便的话他直接把她给抱上去。
许娇摇摇头，看了眼保镖身上披好的雨衣，心想他们这里的雨天来的这么频繁吗？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也就这一愣神的时间，大概给赵祁些许误会。
他抱住许娇，闷声说：“你别讨厌我，大不了我们改天再郑重的过来祭拜。”
“嗯？”许娇有些困惑，“这是你的长辈，你都没觉得如何，我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她付出了一些代价，消耗了很多时间，领悟出这个道理，并且融会贯通，让自己变成了个凉薄的人。
如今在这件事上，倒是显露了出来。
赵祁心底有点不舒服，说不上具体的，只是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就觉得不太舒服。
但又觉得自己在她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她能有现在这副模样，甚至是多亏了他的教导。
就像是先前，他总是说她太心软，总说她应该如何如何。
但是她要是真的做出改变了，局面反而变成最糟糕的那种。
赵祁紧紧搂着她，轻声说：“他们当然不在意，当年不在意我，如今更不在意我。”
“姐姐，他们当初都欺负我。”
在赵祁又要把自己塑造成柔弱无害的小可怜的时候，许娇发觉原本不动如山的壮汉保镖，就像是见到什么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一样，突然瑟瑟发抖起来。
……显然是被赵祁这种说法给雷到了。
许娇觉得赵祁有点太扯了，毕竟现在赢家是他，风光无限也是他，而且以赵祁的性格，她可不信他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主。
顶多在刚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小，长的白净被人看轻，但是估计要不了两天，不，甚至不需要半天就会洗刷大家对他的印象。
除非他是故意扮猪吃老虎。
但是……
看着赵祁可怜兮兮的模样，哪怕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他应该不会像是他说的那样落魄，但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宽慰他：“现在都过去啦，那些欺负你的人估计全都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壮汉保镖继续瑟瑟发抖，他觉得两人真不愧是一家人，难怪他们国家有一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个说法未免也太地狱了吧。
当然，最地狱的还是，这句话本身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那些欺负过赵祁的、轻视过赵祁的人，大部分都进地里了，现在想见一面，都要把人给挖出来，再也做不出任何欺负他的事情了。
“嗯。”
赵祁冲她笑起来，就那样任由她揉自己的头发，甚至怕她不顺手，还主动弯腰凑近一些。
雨依旧连绵不绝，却没刚才那阵那么大。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点点往下走，许娇没有再回头，去看那孤零零的坟墓。
大概能猜得出赵祁和他们之间。
无非是他们厌恶赵祁的生父，觉得他身上有他的影子，并不爱惜这个独孙，对其余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促使他被欺负的局面。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赵祁刚过来的时候吃的那些苦，和他们的态度绝对脱不开干系。
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反倒是对赵祁的一种伤害。
还不如就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淹没在记忆的片段，再也不被触及。
谁喜欢被人提起伤心事？
就连总是卖惨、总是作妖的赵祁，估计也是不喜欢的。
他只是觉得比起过往的伤疤，如今的新伤更为痛苦，还不如眼巴巴捧出来换她的怜悯，才再一再二那样做。
许娇被小舅舅点醒之后，像是瞬间冷静理智了许多，能从他们混乱的关系中抽身，冷静甚至到漠视的程度，去推敲自己对赵祁的感情，也去判断赵祁对自己的种种行为，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似乎看透了，但因为不能直接询问，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否正确。
但她这样想着，总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冒冒失失，而赵祁也学着她的模样，变得稍微从容一些，不至于像是之前那样，总是慌张，总是惶恐。
总是小心翼翼，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样的脆弱，就像是泡沫，一戳就破。
下山的路有些湿滑，这里平日应该也没人来，甚至没有修好的路和台阶，所以车没办法开上来，下了场雨，鞋子甚至会陷进泥里。
最后半截路还是赵祁把许娇给背下来的，她为了搭裙子，穿了双中跟的皮鞋，上下山并不方便。
毕竟来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地方居然这样破破烂烂，按理来说两位老人相当的有钱，就算不是私人豪华墓园，好歹也是寻常的公墓吧。
赵祁似乎察觉出许娇心底的想法，随口聊起了这里的事情：“他们死的突然，甚至有点疑点，但是没有人在意，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甚至连葬礼都没来得及举办。”
说是墓地，还不如是当初的抛尸点。
后来他闲着没事，才把两位长辈的尸骨给找出来，就地安置了坟墓。
赵祁觉得自己这行为简直就是以德报怨。
但是落在别人耳中，依旧让人害怕的发抖。
许娇现在躺在他背上，不用自己费力的下山，倒是有更多的闲心去关注壮汉保镖。
她似乎又在发抖，偏偏今天还是大雨，感觉这一趟下来，他应该会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