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看的清楚,袁泰这番言论,让内堂之中诸位官员们,都微微点头。
唯独礼部尚书赵瑁,眉宇之间颇带微辞。
“赵尚书,您怎么看?”李景隆笑问。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赵瑁沉吟着说道,“此次拍卖筹得的款项六十多万,是要用在我大明天下各州府官学上的!”
说着,他看看众人,“是,江南之地,官绅助学成风,多有良善之家修私学,更有大儒以教书育人为善之举!”
“但是....不能因为江南读书人多,就把钱都给了北方吧?”
“哦,朝廷用钱征粮的时候找江南!有福祉了,反而因为江南富庶,就不给了?”
“谁说不给了?”
凌汉眼珠子一瞪,“这不正商量着吗?”
“赵尚书此言差矣!”
袁泰继续道,“说的太偏颇了,也太绝对了!甚至下官觉得,还有点太过于情绪化了!”
“哼!”赵瑁冷哼一声。
“事有轻重缓急呀!”
袁泰又道,“江南是大明财税核心之地,学风本就昌隆,可以缓!”
“北方各州府刚从战乱之中走出来不到二十年,而且从洪武三年开始,北方各州府一直负担着大明北方各地边军的粮饷,器械,民夫,马匹牲畜等....”
袁泰是个务实的人,直接用数据说话。
“百姓和地方州府早就不堪重负,哪有余钱用来修官学,帮扶士子,推行教化呢?”
“这笔钱,如果是朝廷国库拨款!这话,我真不敢说!我也不能说....正如您说的,都是大明子民,必须雨露均沾!”
“但这钱...”
袁泰顿了顿又道,“是曹国公主持拍卖得来的善款,既不是国库发的,又不是收上来的民脂民膏!”
“选贫寒之地,加重扶持,有何不可呢?”
“呵呵!”
听这些文官们打嘴仗,李景隆心中暗乐。
“赵瑁是江南清流派的,都察院这两个半老头都是山西人,属于北派。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这回有的争了!”
想着,他忽然心里猛的警醒。
“他们仨都是山西人?”
“礼部侍郎是河北人?”
“就老赵是江南清流?”
“老爷子还钦点了他们几个研究如何分配这六十万的银子?嘶.....?”
“没点脑子,还真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混呀!”
李景隆心中继续暗道,“看来老爷子那边在钦点凌汉他们几人的时候,已经定下主意了!”
“这六十多万,大多是要贴补给北方各省官学的!”
“但老爷子不想明说,因为说了怕江南清流聒噪歪嘴!”
“就点了凌汉他们三个山西老陈醋来,这样一来,就算是江南清流不满,也怪不到老爷子头上!而是这三坛老陈醋顶缸!”
“选了赵瑁参与,又是想让江南清流系,制约一下凌汉等人....”
“不,不单是制约....”
“老爷子是顶看不上江南清流一系的,这帮人太报团了!太有钱了!在大明的财税重地,也太有话语权了!”
“最好是这次的事,能让江南清流系因不满而生出事端来!这样一来,朱家爷俩就能挥舞大棒,一顿猛砸....”
“至于朱家爷俩这样做的用意,那可就深远了!”
“往小了说,是绝对的中央集权!”
“往大了说,是要铲除自赵宋以来,士大夫敢于跟皇家叫板的政治生态!”
“还有,当初老爷子在争天下的时候,不得不依靠这帮有钱有话语权的人,给了他们在地方上许多权利!”
“所以现在,是要收权的时候了!”
“嗯,或者,朱老板似乎对胡惟庸案有些不满,觉得杀的人太少了....想再找点借口,多杀点人?”
“嘶....”
李景隆心中苦笑,“朱家这爷俩!浑身上下加起来,恨不得有一万个心眼子!”
“稍微没点心眼的人,让他爷俩给卖了,还得帮他爷俩数钱呢!”
就这时,赵瑁忽然对着李景隆开口道,“本官是说不过他们,曹国公,这事您怎么看?”
“你个老狐狸!”
李景隆心中骂道,“把难题推给我了?”
心中想着,他目光在内堂之中,诸人的身上扫了扫。
“我还是那句话!”
“六十万的银子到底怎么分配,您几位做主!”
李景隆朗声道,“我只有一点!”
瞬间,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正色倾听。
“这个钱,必须一分一毫都用在官学上!无论是学舍修筑,寒门士子的补贴,还是印刷造书也好,聘请儒师也好!”
“差一个字儿....”
李景隆说着,拉长声音,“本公都要请旨....杀人!”
话,告诉你们了。
花钱我不管,但我管监督!
钱你们分配,出了事我连你们一块收拾!
顿时,内堂之中寂静无声。
诸位官员们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公爵,看了许久之后,才想明白些什么。
这位,可是刚加了两个勋号的御前第一大红人!
在一定程度上,他代表的就是皇帝和太子的意志。
他说杀人,真不是开玩笑的!
天色渐渐暗淡,晚霞浮现。
李景隆从礼部出来,跟身后的李老歪嘟囔道,“哎,明儿还得再来!”
“书呆子们磨叽着呢!”
李老歪咧嘴道,“嫖娘们之前都要唱曲吟诗的货,这么大的事儿不争个七八天,弄不出甜酸来!”
“你的比喻....”
李景隆苦笑,“怎么总是这么新奇呢!”
说着,迈步朝自己马车那边走,但下一秒脚步唰的顿住。
就见街对面,兵部衙门正门之外,停着一辆青色帷幔的马车。
一张熟悉的脸,正在马车窗户里头,笑吟吟的望着他。
李景隆嗖嗖小跑,一溜烟的过去,“太子爷,您怎么来了?”
朱标一身便装,笑道,“上车!”
马车缓缓驶动,平稳至极。
车厢里,朱标往嘴里扔了个酸梅干,笑问道,“今儿谈的如何?”
“诸位大人们意见分歧比较大!”
李景隆低声道,“估计得争论些日子!”
“嗯嗯,争吧!”
朱标笑道,“不争就不是文官了!”
说着,看看李景隆的脸,“都好利索了?”
李景隆知道,朱标说的是他被老爷子抽的伤。
他忙道,“劳您惦记,已经好了!其实老爷子那天,都没使劲!要是真使劲,臣这满口牙都保不住!”
“嘶...”
朱标被酸梅干酸着了,眉毛直抽抽,“老爷子就是让你有个记性!”
说着,顿了顿又道,“专卖拍卖的事,你得抓紧了!我给你透个底....”
李景隆端坐,“您说!”
“父皇已经下令,让大哥从云南回来了,又让冯胜去河南河北巡视卫军!让傅友德领了前军都督!”
闻言,李景隆眼珠转转。
朱标口中的大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西平侯沐英!
沐英,冯胜,傅友德?
“看来老爷子心里,对第六次北征,已经急不可耐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
“噗...”
朱标随口,就把酸梅干吐出车窗外。
“我这难得出来一次,到饭口了,你不安排?”
“臣安排!”
李景隆马上道,“那个...对了,千金楼开业有几天了,您还没去过呢!”
“呵呵呵!孤听说了!”
朱标靠着车厢中的软塌,笑道,“宾客络绎不绝,排队办什么会员卡的,能排出二里地去!”
说着,点点李景隆,“你小子这回肥了吧?”
李景隆低头,咧嘴笑笑。
首先千金楼是京师第一繁华之楼,再者有他曹国公身份的加持,更重要的是借了皇家珍品拍卖会的东风。
一夜之间,京城之中达官显贵,都以能有一张千金楼的会员卡为荣!
就几天的时间内,当初纨绔兄弟们凑的银子,已经连本带利的回来了!
“你这脑袋!”
这时,朱标又点点李景隆的脑门,笑道,“是天生的搂钱耙子呀!”
“呵呵呵!”
李景隆傻笑两声,忽低声道,“太子爷!光吃饭怕是不够...雅致!要不....”
“啧?”
不等他说完,朱标已是皱眉,“你小子是不是想给我找几个歌姬?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不是,臣绝对不敢!”
李景隆摆手,忙道,“臣那千金楼里呀,来了一群金发碧眼的色目女子,专门跳那种...扭肚皮舞的!”
“哦...”朱标凑近了,“就浑身雪白的那种女子?”
“对对对!”
李景隆忙道,“千金楼的管事说,不知道京城人看不看的惯,都没敢让他们登台!”
“臣想着,今儿正好,要不您先给验验?您要觉着好,臣就留下。您要觉着不好,他们哪来的回哪去?”
“嘶!”
朱标摸着下巴,“扭肚皮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光屁股!”
“我看看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得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