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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一级戒备的这两日,万事太平。
媒体的嗅觉永远超乎想象得灵敏,患者出院的当晚,电视里就播出了这则新闻,顺带把三头六臂的先进机器人以及背后的医疗团队详细介绍了番。
黎糯不知情,她正忙里忙外地布置碗筷准备招待客人,是樊师伦通知的她,让她别忘了叫上当事人一起看重播。
“你们的鼻子也太好了,”她惊讶于媒体的速度,“就是我们院内职工,绝大多数也不知道这病人是今天出的院。”
“那是他们不关心!哪像我们,工作任务就是关注七七八八的琐事,这不有个词叫职业病么。”
樊师伦的志愿倒并不是成为台前的演员,他最近和黎糯一样做着实习生,一直在电视台新闻部帮忙打杂。只不过才过了个把星期,态度口吻一下子“专业”起来。
“那还请樊大编多多罩着,以后若要出了什么医闹事件,别光顾着歪曲事实,一味把错全归结给医生啊。”她开玩笑般地拜托他。
她坐在餐厅里和樊师伦胡侃,听到厨房里的岳芪洋召唤了一声“囡囡,过来”,便立马按掉手机乐呵乐呵地跑进去。
他原本计划等达芬奇的病人出院后,晚上开始加台,早开掉一个是一个。
可几乎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劝他:“岳主任,何必呢,您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保住您身体健康的价值远远大于提前开完几个择期。”
他沉默着思考片刻,发短信问她:“今天不开刀了,怎么样?”
“好啊!”黎糯自然高兴,转念一想,这不是他的风格,便又回道:“你想开还是开吧,我也很忙的,还要回家补觉去。”
反反复复把她的回信看了好几遍,他决定,暂时放下医院里做不完的事情,好好陪陪她。
然而难得闲下来的两个人,除了休憩了半晌,竟然面面相觑,无事可做了。
就像以前考试周的时候,连着通了好几星期的宵,夜夜支撑她看下去的动力就是:等考完了,我要睡他个天昏地暗,逛他个不残不归,还要干嘛干嘛。等到真正结束了,却不明所以地失了心情,变得不过如此。而后她观察了阵周围的人,欣慰地发现这种情况还挺普遍的。
最终黎糯提议,不如叫岳归洋来一起吃顿晚饭吧,就当做,额,温居?
他没有异议。
于是两人手拉手出了门,开始首次超市之旅……
适逢下班时分,周围商务楼里的白领们选择在公司附近采购完晚餐食材再回家,加上这带的居民们,此时的大卖场稍显拥挤。
在她的理念中,买菜之类的家庭事务算是女生的分内事。好歹自己还算独立自主,便一路逛一边问他:“你要吃什么?当归要吃什么?”
他的答案千篇一律:“什么都吃。”
黎糯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虽然他其实没说错。
岳芪洋年少时只身一人出国,在异乡没有家人照顾的环境下还能茁壮成长,受过的苦远超常人想象。所以他不难伺候,不挑食不偏食,有啥吃啥,总之一句话,非常好养。
而岳归洋独爱面食,用岳芪洋的话说,就是“他你不用管,大不了买些面,倒些酱油拌一拌就能吃得很香。”
黎糯滴汗,哪有人像形容猪一样形容自家兄长的……
不想这城市说小真是小,她在速冻食品区前遇到了旧识。
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推车与她擦肩而过后又折返回来。
“这不是,那谁的女儿吗?”
黎糯一愣,往前一看,见如此聒噪的声音来自一位中年妇女。忙在过往的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无果。
“你不认得我了?”中年妇女上前讥笑着做了个甩巴掌的动作,“看来当年下手不够重。”
她猛然醒悟,眼前的人正是小学时让她“一掌成名”的那位阿姨,即因她妈妈的缘故导致夫妻大闹离婚的厂长的妻子。
“阿,阿姨……”错不在她,但仍有罪恶感,哪怕当事人已离去。
“你没认出我,我可一眼就认出你了。”对方气势汹汹地向她逼近,“你说你妈多漂亮,多少人被她个狐狸精勾去了魂,你怎么就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小时候就看着傻傻的,现在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说她笨没关系,但不要连累到已经过世的人,这是她的底线。黎糯涨红了脸,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我妈已经不在了,请不要侮辱她。”
“哟!”不料被这句话激得,对方立马扯开嗓门嚷:“你的意思就是你妈勾引人家老公是合理合法的?死了就身世清白了?我早警告过你,像你们母女这对狐狸精,一个不得好死,一个天打雷劈,你看老天都站在我这边!你妈死了就是活该!”
熙熙攘攘的大卖场,阿姨的话犹如投了个重磅炸弹,此时身边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她低下头,憋住眼泪。手死命握着推车的横杠,指节发白。
可叫她怎么办?即使妈妈是为了女儿为了生计才使的下策,但仍是理亏在先。
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忽然一道身影悄悄挡在了她身前。
中年妇女正想开口继续骂,一看来人,顿时闭嘴,改口客气地招呼着:“这不是岳主任吗?”
“主任,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三年前是您查出了我妈的毛病。真是多亏了您啊,好说歹说让她做了肠镜,要再晚一段时间发现的话,她估计都活不到今天了……”
黎糯惊奇地抬头,直直对上他的背脊。
这剧情还能反转成这样?
岳芪洋方才去旁边的货架拿酱油,不想才走开了一会儿,这里便发生了如此大的骚动。
而此时此刻,他左手仍捏着瓶头道鲜,右手紧紧攥住她,把她完全藏在自己的身躯后面。
待对方口若悬河地感谢完他,他顿了顿,说:“请不要说我妻子和丈母娘的坏话,谢谢。”
场面从不可收拾,到噤若寒蝉,接着纷纷散去。
走出超市,才发现她默默地在哭。
“那阿姨的确说得过分了,你不要难过……”他试图安慰她。
“不是因为这个,”黎糯抹着泪水,却笑得嫣然,“是因为你。我该怎么谢谢你?”
岳归洋同志刚去外省参加完国家级学习班回沪,飞机落地就接到他弟的晚餐邀请,惊讶得差点晕厥。为了早点赶到他们家蹭饭,果断放弃出租,换了两部地铁,速度得在小区门口和从超市回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我饿死了!晚上吃什么啊?”一上来就直问重点……
“你想吃什么?”岳芪洋冷冰冰甩了一句。
“我这不是还没尝过弟妹的手艺么?”某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不过,若黄芪你要亲自下厨,那我再去跑三圈,好饿饿空鲸吞你的绝佳菜肴。”
黎糯偷偷问岳归洋:“他很会烧?”
得到百分百肯定的答案:“你别忘了,他‘洋插队’了十几年,烧饭这套自然迫不得已练就了出来。”
期待归期待,忙还是要帮的。
关上拉门,本想担当大任的黎糯惭愧地发觉,其实吧,岳芪洋的动作比她熟练得多。于是刹那间领悟到,原来他平时不是不做,而是没空做。
“你陪当归聊聊天吧,这儿我来。”瞥了一眼以慢动作切着土豆丝的她,下令。
“我就刀工不好,烧烧还是可以的。”她急着辩解。
“不用了。”他叹口气,说:“难得有空,就我来吧。”
黎糯点头,洗了手。回看他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地靠上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他动作一滞,声音低沉温柔:“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做家务的男人,背影好温暖。”她吃吃笑道。
这番温馨的场面被不识相的岳归洋同志门一拉,全毁了。
虽然他也被冲击到,而后不住地咳嗽,直叹“羡慕”。
“羡慕什么?”岳芪洋的脸色恢复冰冷,“田佳酿呢?”
提到田佳酿,岳归洋的神情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她样样比我好,所以我们之间,一直由她做主导。我唯一一次主动提出建议,就是让她拿掉我们的孩子那次,没想到年轻时的退缩和逃避会酿成无法弥补的缺憾。虽然打着家长不允许的幌子,但其实,错都在我,我知道。”
咖啡三杯入肚,也能达到醉后吐真言的效果。
“你准备怎么办?”黎糯小心地问他。
“等。”
“等不到呢?”
他苦笑,答:“那也得等。”
幸而有重播的新闻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岳归洋听见他弟的名字出现在主持人的口中,心情即刻阴转多云:“恭喜你出名了啊。”
岳芪洋挺不屑的,“要出名干嘛?你嫌我一年可以干掉你们中医医院一半的手术量还不够多?”
新闻的最后有医疗团队的简介,第一个杜主任,第二个岳芪洋。
黎糯没想到,从别人口中报出他的学习经历,可以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震撼感。
这点连岳归洋也跟着自豪:“黄芪第一次上新闻的时候,我不过刚进大学,还记得那则新闻的标题叫《沪上十四岁神童sat与托福双满分录取常春藤名校》。那都是上世纪的事情了,留学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第二天大家都在问我,sat是什么?更有甚者,问我你弟弟吃什么长大的?”
她同样好奇,于是问他:“神童,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他熄火,打开车门,顺口吐出两个字。
送完岳归洋,他们又来到这里,郊区国道旁的那丛树林。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踏出车门,踩上厚厚的落叶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说真的呢,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她佯装生气。
“因为有优秀的基因。耶鲁硕士的父亲加康奈尔硕士的母亲生下一个哈佛的博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黎糯咋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遥远……”
“有多遥远?”
她四下望望,跳到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朝他挥手:“如此遥远。”
他走近,在距离她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站住。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忽然问道。
见她摇头,静默了片刻,转身面对国道,伸手,说:“那里,是他们出事的地方。”
黎糯彻底愣住,呆呆地望向他所指之处。
那里一片车来车往,繁忙而祥和。
也许谁都忘了,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以及遇难者留下的两个不幸的孩子。
原来这里才是他们缘分开始的地方。
“别过来。”
她阻止了他的脚步,独自站在石头之上,埋首了许久,然后突然朝头顶之上的天空大声叫喊。
“我,黎糯,自愿嫁给岳芪洋,当着爸爸的面,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永不相离。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熟悉的怀抱。
“傻瓜。”岳芪洋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她从他的怀里退出来:“黄芪黄芪你可不能哭哦,我可刚刚发完誓哪。”
“傻瓜。”他的眼眶的确红了,“所以你刚刚在这儿吹冷风就是为了酝酿台词?”
“非也,那是在见家长好吗?”
“那我岂不是也该见一下?”
“这可怎么办呢?你不知道毛脚女婿上门要提熊猫和茅台的么?
“为什么?”
“额,证明你爱她呗。”
“那简单。”
“怎么……”
后面的字眼被他的唇生生吞下。
他依旧这么猝不及防的,带着主刀的雷厉风行,果断地吻了上来。
触碰到并不冰冷的唇瓣,黎糯有些恍惚,木木地接受着他热切的摩挲,直到那双大手将她的双眼合上。
这下她忽的安心了,攀上他的后颈,尝试着回应。
他把她从石头上抱下来,揉进自己的怀里,也愈发不可收拾地攻城略地。自闯入她的城池,他又变回了黄芪,柔柔的吮吸,夹杂着丝丝眷恋。
唇齿纠缠了有多久,他们都忘了。只是依依不舍分开的时候,她重心不稳,似缺氧般又摔回他的臂弯中。
朦朦胧胧中,她想她爸爸真要目睹了这一场“证明”,估计就彻底无语了。
不过,还真是岳芪洋的作风:不用说,直接用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写不来亲热戏码。。。
为嘛脚的到这里就好完结了?咳咳,说说的,中卷结束,下卷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