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他深棕色的眼睛看了过来:“我说的可对,魏、白、若?”
她几乎将唇抿成一线。
男人笑了起来:“你也不必现在就紧张得想要在这里解决掉我,我真要动魏大人,早就动了,还用得着等到今日?”
少女也不做声,就冷冷地看着他。
昌宗:“我这人不爱给自己找麻烦。白若,你自己想想,在万年的时候我不过是利用你是来俊臣的身边人的身份传了假消息,其余可有一点半点伤害到你的地方?”
“更何况,”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为少年疗伤的手:“你本来的目的本就和我一致,小若公子,江湖本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你应该知道的呀。现在,又为什么要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而提防于我呢?”
白若:“我的身份?”她一声冷笑:“我乃魏氏嫡系,便是将这身份公之于众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以为用这就能威胁到我?”
男人耸了耸肩:“谁说我要威胁你?我是能上书陛下,告魏大人和死去的来俊臣勾结,还是告他和死于谋反的前岱王往来甚密?”
很好,这两桩大案,都是经了张昌宗的手办的,他要做假证,不要太容易。
“叮——”
一枚袖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划出一丝血线,他不闪不避,看向怒得满面红霞的少女微笑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合作的事了?”
她怒极反笑:“我有几个胆子,敢和你谈合作?”
昌宗道:“很简单,我就要知道最底下那层是做什么的。”
白若:“我连这地方都是今日第一次来,你让我去弄明白这种事?你怎么不让我摘星星摘月亮给你?”
昌宗:“我才不会提这种女人的要求。”
白若:“……”
让他这么一打岔,她的思路就从家人被胁迫的盛怒中冷静下来了,身份虽叫他猜到了一些,幸好刚到手的这些来俊臣的人手还没暴露。
张昌宗现在乃是女皇身边一等一的宠臣,陛下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祖父又谪居在外那么多年,真要是被他参上一本,可真叫吃不了兜着走。
她沉吟着开了口:“既然是合作,我的好处是什么?”
男人盘膝坐在地上,淡然地说道:“没有好处。这件事你办不好,回京之后,你的罪名就不能免。虽然不知道魏大人吩咐你的是什么任务,但就目前来看,你需要留在官场上。助我把泉州的事情查清楚,官场上我不会动你,魏大人那边,也能得个清净。”
总而言之,配合,没有好处;不配合,万劫不复。
她正好开口的时候,那少年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二人片刻,又清醒了一时,然后给昌宗磕了个头。
昌宗起身,往旁边一让:“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声音很嘶哑,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清。”
昌宗:“没有姓?”
少年:“没有,就是,清。”
昌宗:“你是泉州人?”
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嘶哑地说道:“我是偷天堂的人。”
白若叹了口气:“你多大了?”
少年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十三。”
真是……好清澈的一双眼睛;
清澈到,能将里面的仇恨看得一清二楚。
白若道:“我是买你性命的人,既然没死,今夜之后就跟我走吧。”
少年眼中一瞬间焕发出光彩来,不确定地问道:“带我,走?”
她笑了一下,算是安抚:“对。”
少年郑重地向她行礼:“你,姓!”
昌宗:“还是个小磕巴。”
白若根本不理他:“我的姓氏?白。”
少年笑起来,那双小狼一样阴鸷的眼睛变得阳光灿烂:“我,白清。”
昌宗道:“喂,我也救了你,你怎么不跟我姓?”
晋清摇头,指着白若说道:“她,主人。”
白若立马走了过来,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你可以叫我公子,什么主人不主人的。”
她转过头来看昌宗,发现他表情上没有一点异样,心中稍定,褪去了对着少年时的温和,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你什么时候要知道答案?”
昌宗:“自然是越快愈好。”
白若:“我若是没有这个本事呢?”
昌宗:“小若公子都办不到的事,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若转开目光,简直觉得看见这个人就烦心,目光扫到某处,就那么一凝:“他也在?”
男人走到她身边,顺着目光看去:“李显?”
人群中,一个身影闲庭信步,穿梭来去,在满身的豪侠气中还带有一些慵懒的贵气,正是本该在吴府某处绕着笙歌转圈的显殿下。
白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要掩盖自己的行踪,却突然想起这处本身就是高台,下面的人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李显来妖精洞,是想要换什么?
他一个王爷,还能有什么缺的?
昌宗:“他不是来闲逛的,你看他手里的伞。”
白若情不自禁地跟着看过去。
李显手里提着一柄米白色的油纸伞,并无什么不同。
昌宗看出她的不解:“伞是干的,说明他进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之所以会提着一把,是因为他知道外面有雨。”
白若摇了摇头:“有话直说。”
昌宗耐心地解释道:“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白若:“大概是昨天夜里吧。”
昌宗:“那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就来到这里了——你看,他的衣裳有些皱,头发也不是非常整齐,正好说明了这一点;而现在,他应该是要离开了,因为有人告诉他外面下雨了,所以他手里才会有一把伞。”
“伞是哪里来的?”
昌宗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两种可能:一,茶馆提供的,但他人还在地下,显然不是这样;二,他在这地方有自己存放东西的地方,能细致到把雨伞都放进来,一定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
身后一直被忽略的少年突然说道:“我,认识,他。”
两人一齐回身看他。
少年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晚上,来,早上,走。”
白若:“住在楼上,还是这里?”
显然少年对于上面的情况并不清楚,有些迷茫地说道:“这里?”
昌宗:“你能不能找到他平常都去什么地方?”
晋清仔细地想了一下,点头,又摇头。
白若:“知道大概的方位,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少年大力点头。
白若询问地看着他。
昌宗微笑道:“来都来了,不去拜访一下雍王殿下的地盘,岂不是失礼?”
白清刚受了一顿毒打,就是精神上再怎么振奋,也改变不了他现在走路很慢的事实,一路走下云梯的时候,白若在前面扶着他,昌宗跟在身后。
白清感动的一双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
白若瞧着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十三岁啊,这么小。他们怎么能让你来做这种事?”
晋清不满地举起自己的手臂:“我,能打!今天,他,下药!”
“我知道,”白若安抚地说道:“他和你打斗的时候对你撒毒粉了是不是?”
白清愤怒点头。
白若:“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她靠近他的耳朵,看起来就像是扶着他注意台阶一样,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现在做一件事,把身后那个人拦住。我离开一会儿,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白清没有丝毫犹豫,也用同样小的声音说道:“我信!叶奴,在,东南!”
这孩子,还挺聪明的,知道她要去找管事的人。她鼓励地捏了捏他的手。
从云梯走下来的一刹那,拥挤的人群瞬间将他们挤散了,昌宗长得高,在被人群冲撞的一瞬间就抓住了少年的手,微微仰头去看白若的位置。
她有心想躲,他又如何找得到?
她一路左右闪避往东南方行去,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妖精洞管事的叶奴,交代了白清的事,又问李显的去处。
叶奴不敢欺瞒,实话实说道:“雍王每月会来一次——这里便是偷天堂的最底层,没有其他的出口了,但是——”
“但是他每次都好像从这里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就像是在偷天堂里藏着一个连你们也不知道的密室?”
叶奴垂首道:“正是这样,但,因为雍王形迹可疑,我们已经大致摸出了密室的位置。”
白若:“很好。我看多半是原本就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界盖在偷天堂旁边,他只是将这两个地方挖通,用偷天堂作掩护而已。把位置告诉我,我自己去。”
她抬腿要走,却被叶奴叫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狠心说道:“奴知道这是多嘴了,但来大人他……”
白若拂袖:“管好你自己的事,我自会保尔等平安。”
叶奴弯身下拜,恭敬地送她出了门。
外面依旧是场不见天日的盛宴,人群来来往往,有的还带着面具,就像满是鬼影的酆都。
她小心地贴边走向叶奴指示的方向。
这是一处山石——很大的,完整的山石,这里的人要比别处都少,但乍一看,也没什么显眼的。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山石大概有两层小楼那么高,光滑,完整,就像是——有人特意搬来放在这里的一样。
偏偏偷天堂的人却并不知道,那么,修建它的时候,一定是还没有偷天堂的存在。
直觉告诉她,这一定连着未知的某处,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但是,应该怎么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