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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砸掉了他的工作，家人用尽一切为他挣来的工作。
失掉工作之后，彭飞再次来到了那个村，他把那个积极分子叫了出来。然后忘掉了新社会中对于告密者表示赞扬与支持的风气，回归到了中国传统中对于保密者的极端鄙视，他用石头敲断了那个人的一只手。
然后，他跌入了对于往事的追悔，以及对于家人的无边愧疚当中，在九镇租了一个小房子，用尽所有的能力去赚钱和想着怎么去赚钱，来报答家人。
他在贫困中贫困，在痛苦中痛苦，在憋屈中憋屈。
再然后，雷震子带着我一起打开了那间小房子的那扇木门，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绝对不会想到人类居然能够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面。
放眼望去，那个小且逼仄的房间已经不再是猪圈可以形容，这就是一个垃圾场，无数个散发着奇异恶臭的垃圾当中，一个胡子拉碴，头发极长，双眼无神，面色苍白的男子坐在一张小床上，一动不动，安静而专注地看着我们。
最后，我们约上了下班的牯牛，四个人一起来到了雷震子租住的地方。我把自己账户里面的一千七百块钱取了出来，然后带着只剩下领头的存折一起摆在了彭飞的面前，并向他表示，现在少给的，事后全部补上。
很多年后，彭飞给我说，就是那一瞬间的狂喜和心跳，让他突然明白了：在这个不需要英雄的年代里，只有钱才会让人成为英雄，而我，就是那个真正可以让他成为英雄的人。
最后的最后，我们就像是四个在沙漠里渴了八百年之后，刚遇见水的孤魂，狂喝海饮地一起喝了一顿酒。如同雷震子所说，彭飞的酒量果然极好。我醉的时候，没有看到他醉，我只看到了他眼里冒出的那一种判若两者，咄咄逼人的光。
因为初见面时的诡异场景，和他冷静到有些淡漠悠远的言谈与喝酒的豪气之间太过鲜明的对比，被酒精燃烧的我们不再叫他彭飞。
那一天开始，我们所有人就已经习惯称呼他为“癫子”。
那个年代没有高速公路，在市区会合之后，我们一起登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车，车子载着我们在同样破旧的公路上面颠簸了十来个小时，见到将军的时候，天空已经布满了点点繁星。
面对着初次见面的牯牛三人，将军表现的大方得体，八面玲珑。分别甩给了他们每人一条万宝路之后，再扭过头大力拍了我一下，笑着说：
“我们两兄弟，我就没得这么多烟给你抽了，这就是到了你自己家，要什么，就别鸡巴和老子罗嗦，你自己去买。”
区区三条烟，短短一句话，既使牯牛他们体会到了一份热情，又让我感到了尊重。言谈之间那份的老道，让年龄相差无几的我不得不暗自叹服。
小将军已经在一家不太显眼的酒店之内摆好了丰盛的酒席，菜肴当中居然有我从来没有吃过的，也明文禁止宰杀的穿山甲。肉白而嫩，汤汁鲜浓，有些像乌龟肉，很是美味，于是，一片融洽之下，我们大吃、大醉。一路的风尘与连日里来一直压抑的紧张、惶恐不知不觉中无影无踪。
席散，醉意盎然走出饭店，抬头看去，片刻前的繁星居然全部消失不见，冬季的山区下起了少见的小雨，雨水淋在脸上，昏黄的路灯多了一层光晕，模糊得有些遥远。
不知为何，鼻子就有些酸楚。
将军那个市是一个世界有名的旅游风景区，直从改革开放之后，前来游山玩水的国际友人越来越多。所以，虽然地方经济没有我们那个市发达，为了招待洋大人，却也在去年率先修建起了一栋我们市没有的四星级宾馆，名字叫做“邮政大厦”。
将军就安排我们住在那里。走之前，他还带来了四个女孩，要我们放心大胆的去玩，这个地方是专们招待外宾的，连国家领导人都来住过，绝对不会有人查房。
我本想拒绝，无意间却瞥到了另外三人迎风招展的裤裆，无奈之下，只得婉拒了自己的那一个，和将军告辞之后，抛下身后万种风情，转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打流的那天开始，我就不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我并不是没有嫖过娼，更不是不喜欢女人。相反，正当青春年少的我，性欲非常强烈。我知道，只要身边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么这整整一晚，我都无法好好的休息。
但是，今天，我需要休息，我需要在绝对的安静中仔细地理清一些事情，所以，我不能将精力浪费在其他的事情上面。
因为，明天，将会是一片风云莫测。
躺在床上，看着前方的电视，却完全不知道里面播放的是什么东西，我脑子全力运转，回想着席间，将军说给我听的，他已经安排妥当的计划。
自从轮子功被取缔之后的这些年，我已经很少见到有谁练什么气功之类的鬼东西了。但是二十年之前的中国，正是气功大师们的黄金时代。
借着气功的名义，形形色色的江湖骗子大行其道，各种各样的功法风靡全国。
也许有些经过了那个年代的同龄读者们还能记得，其中，有一种极为流行的功法，号称几千年的佛教秘传，连莲花生大师、唐三藏、济公都是功法传人。因为据说人只要一练功，身体周围几米的范围都会焕发出一种神秘的香气，所以取名为“香功”。
当时九镇就有很多人练这种功法，我们一个巷子，距我家两间房的一个大妈就是，每天大清早，就看见她提着个双喇叭的录音机，跑到巷子口上，随着一种像是诵经却又不是的音乐伴奏，翩翩起舞。慢慢的，跟她一起跳的人越来越多，传得也越来越神乎其神。
开始，抱着好奇，我还专门跑过去闻了，看看到底有没有香气，结果，香味没有闻到，一帮老娘们起床之后没刷牙，说话时的口气倒是清晰可闻。后来，听得次数多了，弄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里面的旋律和歌词，什么“唵吡呢呉噤，叭呀喑化啶”之类狗屁倒灶的东西。
熊市长也练这种功。
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可以废掉亲哥哥的人，当然是万分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他想要长寿，所以，他很少喝酒，很少熬夜，只爱赚钱和练功。
不过，熊市长毕竟是一个黑道大哥，他不可能每天跟着一帮中老年妇女一起在广场上练功，这样太没有格调了。
他练功的地方，是一个离他家不远的香功“大师”家里。据说，他是那位大师唯一的真传弟子，这个传言让他骄傲自豪的同时，也让他越发虔诚。
将军说，这两年来，熊市长每天晚上都会去，风雨无阻。
明天早上七点之前，将军会给我们送一张车过来，我点名需要的斧头、杀猪刀和铁锤都会放在车上，然后他会带我们去认路。
晚上七点钟左右，将军会把这个月游戏厅的分红送给熊市长，并请他吃饭，吃饭时，熊市长肯定不会多喝酒，但将军会尽量拖延时间，好让他晚点去大师家里练功。练功大概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练完之后，寒冷的街道上理应没有什么路人了，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办完之后，我们开车到他们市通往我市方向公路旁郊区的某个地方，他会带人等在那里，车子给他，他再安排另外一张车连夜送我们走，之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他，他会主动联系我们。
我对于自己有充分的信心，牯牛也是一个能办事的人，癫子虽然还不算是太了解，可这两天已经让我看出了他对于钱的极度渴望，单凭这一点，我想他也不会太让我失望。
至于雷震子，我根本就没有计划让他加入，他只需要开着车等在一旁，我们办完事，上了车，他还记得挂档、踩油门就行。
这样看来，无心算有心之下，只要将军那边不出现什么大的差错，这个计划基本可以算是完美无缺。将军会出什么差错吗？甚至，他会出卖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