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五,早早放了学,我匆忙收拾好了东西去拐角等方棠。
“方棠同学!”
我闻声冒了半个头出去,却看到一个女生从后面追上方棠,含羞将一封粉红色扎着蝴蝶结的信塞到方棠手中,眼睛扑闪着笑了笑,转身小碎步跑了。
方棠蹙眉看一眼手中已经揉皱了的信,只作平常,走过来顺手将信扔进了路边垃圾桶里。
“今天怎么这么快?”
他笑着走过来,看到我便问。
我指了指垃圾桶,“纸是可回收的。”
“信是不可回收废品。”他平淡地说,走到身边牵起我的手,“今天阿姨说有事请假,出去吃。”
“我家有吃的。”我抬头说。
“什么吃的?”
“昨天剩的披萨。”
“冷掉就不好吃了,去吃新鲜的。”
“哦。”我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他停下。
我抬头,“嗯?”
“以后不准别人模你的头,特别是葫芦娃。”
“那是我同桌,而且人家也不叫葫芦娃,人家叫付麓。”
“没区别。”他说,“反正你同桌我都不喜欢。”
“为什么啊?”我是惊讶又好奇。
他瞥我一眼,有些不屑地:“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需要理由?”
“你才是叛逆了吧?”我说,“现在脾气很怪。”
“你喜欢别人摸你啊?”
“不喜欢。”我脱口而出。
“那不就对了,要学会拒绝。”
“那你呢?”我趁机反问。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你心里特别的存在,一切条件都不能束缚。”
“你也摸人家头了。”
方棠说着还真揉了揉我的脑袋,使劲地揉,“你全身都是我的领地,我想怎样怎样。”
“啊你好烦呀!”我打不过他,气急败坏。
“都开始觉得我烦了?”他放开手弯腰,笑得那么好看,“咱俩也有七年之痒?”
“什么意思啊?”
七年之痒这个词,那时在我的词典中还是超纲生词,需要疯狂补充婆媳剧只是才能破译。
“傻。”他站直,牵着我继续走,“我们只有三生有幸。”
青梅竹马就是没有七年之痒,只有三生有幸。
从小每顿饭基本上没缺过方棠,所以他已经成为标配,和葫芦娃一起吃饭顶多算“续命”。
吃完饭,径直回家做作业。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是做作业的标配。
“这道题怎么做呀?”
我把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的一道题交给方棠。
方棠看着那道题,也有些为难,趴在桌上说:“我想想。”
“我用了三种方法,结果每次结果都不一样。”
“我刚才忘了验证。”
他皱着眉,拿着只笔迟迟没下笔?
“还没想出来呀?”
他转过头,发现我下巴正压在他手臂上,歪着头看他。一个收敛的笑容悄悄跑出来,继续做题。
头顶的灯光从他软软的头发上撒下来,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
“看来这题真的很难了,你都不会。”
他笑着在纸上快速演算,然后像是开窍了一般写出答案,才回头问:“给你讲题有没有什么奖励?”
“什么奖励?”我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下巴实实地压着。
“今晚陪我睡,”
“我不是天天都陪你睡嘛。”
“哪有,好几天都是自己回去睡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学着自立。”
“也不跟我一起吃饭。”他摇摇头。
“不是吃了吗?”
“午饭。”
“我今天想回家。”
“家里又没人,回去干什么?”
“你家也没人啊。”
“我不是人啊?”
“你不是人。”我笑着说。
“也是,你把我当暖炉。”
“对啊,谁让你这么暖和。”
我抱着他的胳膊,睡意弥漫。
“这么晚了,回家还要收拾,我还得带你过去,干脆就在这儿睡吧。”他说,“反正阿姨也不在家,你不说她不知道。”
“骗大人的事我才不干。”
“没让你骗她,她问起你就直说,没问就不答嘛。”
“我妈上次悄悄跟我说,你都打了,咱俩不好睡一起。”
“还有谁说了?”
“生理课老师啊,你们班没上啊?”
“上了。”他笑了笑,“可说的不是我吧?”
“不是你是谁?”
“某些人不可以,某些人可以。”
“哪些人?”
“比如说我。”
“老师可没这么说。”我坐起来,“谁都不可以。”
“那你以后结婚了也自己睡?”
“那是以后的事。”
“反正你都是要嫁给我的,早晚的事。”
“谁说的?”
“我可是你妈钦定的女婿。”
“什么时候定的?”
“背着你悄悄定的。”
“我不信。”
“没你我睡不着。”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
我一向不知道拒绝他,不服气地说道:“前段时间还不是睡着了。”
“没睡着。”
“骗人。”
“真的。”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抱着你才睡得着。”
我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见我同意,笑了笑,随手将作业推开,“明天再做。”
“啊?”
“星期五就做完了周末要干什么?”他笑眯眯地站起来拉我。
“歪理。”
“要我抱你?”
“我长大了,你抱不动。”
他像是逞强,弯下腰来就将我轻松抱起,步伐稳健地往楼上走。我有点怕他把我摔了,死死抱着他的脖子,毕竟他小时候逞能抱我不止摔过一次了。
可这次没有,他真的长大了,而我还是那么矮小,所以抱我成了对他而言越来越简单的事。
“方棠,我重吗?”
“重啊,像个大西瓜。”
我生气地捏住他的脸,“你说什么?”
“像个大西瓜。”
“你再说一遍!”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他作势吓我:“小心我把西瓜摔了。”
我赶紧松手,怂包一样抱紧他,生怕从楼梯上被扔下去。
他在成长,变得独立而坚强;我还停留在原地,胆小又懦弱。
……
冬季的清晨,我站在家门口,围着一条和青空一样颜色的围巾。
听到他家玄关的动静,知道人出来了,便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在前面。手揣在兜里暖和得很,呼出的白气就是冬天温暖的骄傲。
他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声不吭抓住一端抢走了我的围巾。
“诶……”
我刚转身要去抢,他就站得挺直将那条厚厚的围巾围在了自己脖子上,还挺满意的样子。
“我的……”我抓着他的衣服,踮着脚不放弃。
他熟练地将掌心贴在我后脑勺,弯腰道:“你都是我的。”
呼吸带来的白色雾气瞬间让我的镜片迷蒙不清,一时不知他是何种表情。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走,那只手暖的像初冬还未侵袭过的春意,让我莫名心跳加速,悸动不已。
后来才明白,那时我们的友情就变味了,在我心里变味了。变得又酸又涩,像六七月的青梅,糖渍过才能缓解半分,生吃两颗会叫人难受得心慌。而他,就是那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