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抑婉傲的衰盛变迁,主要依靠的是通过海外订货而复活,是杨捷智始料所不及的。他想到了海关的关税司司长孟京华,然而成辉带回的消息让他更不快,因为孟京华竟然也已辞职,回甘南老家了。
“前一段时间你不是陪同他一起到甘南去料理他父亲的后事,你们回来不过月余。他的父亲走了,应该没了后顾之忧,怎么又去啦?”杨捷智甚表不解。
“上星期的周末,我们请他到雅韵酒店的品雅阁吃饭,虽然他后来打电话称突然有事走不开,不能前来。其实,那天他已经来过,就是见到你和小莉,才离开的。”
“都是你们与他联系的,我还未曾见到过他,他也不可能认识我和小莉呀。”杨捷智听了成辉的话,感到荒唐。
“他起先也认为与你不相识,”成辉眨了眨眼睛,嘴角略微一翘,“杨总,你是否还记得以前也是在这个包房,有个服务生为你的夫人舔皮鞋上的汤汁?”
“是好多年前的事啦,那个时候你和泽明都在甘南服刑,你也知道?”
“你知道这个服务生是谁吗?他就是孟京华呀!”
“他还记得我们?”杨捷智似乎不能相信,“我和小莉他都认得?”
“趴在地上替人舔皮鞋,这种事情谁忘得了?”成辉说,“那天他还未走到包房,远远的见到你与小莉,便返身折了回去,他觉得无法和你们面对。其实,他现在的穿着与气质,和那个服务生不可同日而语,你们也不会认出他来。就说这个酒店的工作人员,虽然大部分是没有与他同过事的新人,但那些老员工也没认出他。他自己不说的话,没人会想起这件事,只是他自己的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从甘南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通过自己的勤奋学习而考上明山市财经学院,其中所经历的艰辛,一般都市里长大的人是不能想象的。
孟京华其实是个弃婴,他根本不知道、可能将来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因为他被遗弃的时候,除了包裹身子的一块粗布外,没有能证明他父母身份的任何物件。当时他的父母可能认为胡飞家有些钱,把他丢在胡飞家附近,可是几个小时下来,胡飞家的人视而不见。村里有个叫孟路的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将他抱了回去。
要说到这个孟路,大家应该早已认识,他就是陆散波的师弟、曾晓杰的师叔。
陆散波年轻时,跟随当地的一位道士学艺,有天在山上遇见一个青年带着尚未成年的弟弟,躲在一个山坳里。陆散波前去了解到,他们是邻近一个村的。青年名叫孟道,在部队入驻他们村的时候,孟道协助部队打土豪,搞土改。期间,他入了党,成了村干部。
部队南下后,土豪的武装打了回来,不仅烧了他们的房子,还杀了他们的老母亲。孟道携着弟弟逃进山里。
陆散波把兄弟俩领回家,对有伤在身的小孩进行了上药包扎。由于孟道铁了心的要找部队,得知救他们的是这一带有名的“砚山神鹿”陆散波时,故放心的把弟弟孟路留了下来。孟路伤好后,便随陆散波一起跟老道学艺,成了陆散波的师弟。
师父老道仙逝后,师兄弟俩相依为命。后来孟路捡来一个孩子,头几年他们的生活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化,只不过多弄一口饭而已。随着孩子的逐渐长大,孟路为了要让儿子孟京华上学读书,便到甘南墓场当看墓人,并在墓场边搭了间茅屋,日夜守护在那里。平时除草栽树、打扫墓场,以此赚点钱来供儿子上学。
过着清净的田园生活的陆散波,由于受不了当时的基干民兵队长胡飞的气,隐居到砚山上。遇到曾晓杰一家后,收曾晓杰为徒,与曾晓杰一起救了严立,并协助严立在明山市消灭了特辑处。然而,喧闹的城市生活他并不习惯,于是又回到了砚山。
一连几日,陆散波都看见一位老者在山上兜转,便上前问道:“这位老哥,我见你在这山上转悠了几天了,不是为了看这山水风景吧?”
“嗨,几十年啦!”那老者叹道:“这山咋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陆散波大笑起来,“我天天在这山上,没发现它有什么变化呀!”他突然收住笑脸,凝眸注视着那老者,“老哥莫非是孟道?”
那老者两眼直勾勾盯着陆散波,“你就是当年的‘砚山神鹿’?”两位老人激动得拥抱起来。
“我一直住在山里,就是想,你总有一天会来找弟弟的。”陆散波说,“这么多年没见你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在打仗时阵亡了。”
孟道告诉陆散波,那年他找到部队,就随部队南下了。战事结束后,他因为念到自己有个胞弟,向组织要求回原籍工作,便被安排到崧峤监狱任监狱长。期间,他自己也来过几次,还委派人来寻找,可惜都是无果而归。如今退休,兄弟团圆的愿望更切,故在此租房,每日上山寻找。
“多少年来,这件事始终压在我的心头。现在好了,孟路就在甘南墓场,离这里不远。我们马上走,你们兄弟就能重逢啦。”陆散波拉着孟道,下山而去。
来到甘南,陆散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哪里还有墓场!方圆几里满目皆是漫漫的山石,那间小茅屋更是不见了影踪。
通过向临近的村民打听,得到的消息使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差点厥到。
事情还得从那个胡飞说起。那年,钱抑傲在砚山警告了胡飞之后,胡飞的确收敛了一段日子。当得到钱抑傲的死讯,别人流泪,惟他暗自窃喜,又逐渐放肆起来。譬如搞计划生育,已混上县级干部的胡飞,专门打探别人家的生育情况,连那些打工在外的也不放过,一旦发现超标,便强行罚款,拿不出钱或钱数不够,就将那家的房顶掀掉拆除,逼你交钱。
成辉和李泽明被押解到甘南服刑,使胡飞喜出望外。他经常前往监狱去看望成、李两人,仗着他县级干部的身份,他出入监狱并没有人会阻拦。在成辉、李泽明的点拨下,胡飞的八卦掌功夫确有长足的进步,更使他骄狂不可一世。成辉与李泽明也因胡飞的介入而得益匪浅,未受什么罪,服刑期间基本上都在做武术教练。
近期,胡飞却看中了那个墓场,说是要建一个大型的游乐场。附近几个村的人死后都埋葬在这里,谁家都忌讳祖坟被扒。胡飞却不管这些,有坟的每家发几十块钱的搬坟费,勒令限时搬迁。同时叫工程人员埋放炸药,勒令期到,无论还留有多少坟未搬迁,准时爆炸。
准备爆炸的那天,许多村民围到墓场,因为真正已搬坟的只是极少数。工程人员见此情景,自然不敢引爆。闻讯而来的胡飞,带着一群人,并且还有警察,他们一起把村民赶出墓场。偏有一个老太,抱着自家的祖坟墓碑,哭闹着不肯离开。胡飞走上去一把提起老太,一路将老太扔出墓场,冲着工程人员命令道:“点火!起爆!”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孟路,在骂出“畜生!”二字的同时,给了胡飞狠狠的一下耳光,纵身向已被工程人员点燃的导火索疾速而趋!刚欲蹲下身去掐导火索,谁知胡飞紧随其后,照着孟路的背心猛然飞踹!孟路不是等闲之辈,侧身避过之时,顺手托搭起胡飞的腰背,拧腰转身,双掌前推,借着胡飞的飞踹之力,欲把胡飞抛掷出去。受到成辉、李泽明点化过的胡飞,长进的确不少,在此紧急关头,他竟能躬身将右臂挽上孟路的颈脖!
两人的扭打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结束,胡飞自有家人替他收尸入土;而血肉模糊、曝尸荒野的孟路,村民们实在看不下去。村民们知道孟路有个儿子在明山市,但谁也没有他的联系地址,便自发为孟路出殡、安葬。
悲痛欲绝的孟道和陆散波,在村民们的极力劝慰下逐渐缓过神来。当村民问及孟路儿子的联系方法,孟道也只能看着陆散波,陆散波则从来不写信,也没有手机,所以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现在我们所了解的就两条:一、姓名为孟京华;二、曾在明山市财经学院就读并毕业。”孟道说,“我女儿正在明山市做服装生意,我马上联系她,让她去查一查孟京华的下落。”
孟道的女儿便是霍冰清的合伙人琪珉,琪珉接到父亲的电话后,马上到财经学院。学校只知道孟京华曾在雅韵酒店当过服务生,其他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经过多次的来回折腾,琪珉对孟京华的明山市本籍同学一一搜索走访,终于搞清孟京华在海关工作。
“这位姑娘,我就是孟京华,你找我有什么事?”孟京华一抬头却傻了眼,但见那姑娘似玉如花,类乎菲菲百花中的猗猗绿竹,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赫然醒目。绚丽而合身的服饰,亭亭玉立与勾人的曲线,更使孟京华如入梦境。
掉入琪珉眼帘的是一个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的青年,让琪珉有些迷惑:“你就是来自甘南的孟京华?你的父亲叫孟路?”
“你是哪里的?为啥调查我?”孟京华惊诧地看着姑娘。
琪珉告诉他,她的父亲叫孟道,是孟路的亲哥。
“我父亲和陆伯伯曾经都提起过,他们认为我亲伯伯可能在打仗时已经阵亡。”孟京华兴奋地说:“这么说来,我们二个还是堂亲呢。”
唠起了家乡话,倍觉亲切。琪珉说,她父亲已遇到了陆散波,打电话要她找孟京华,是为了通知孟京华。说是孟京华的父亲病情严重,希望孟京华赶紧回甘南。
听说父亲病危,孟京华拨通了成辉的电话:“成兄,我有要事得赶回甘南。明天的‘顺水人情休闲山庄’我便不能前往赴约,你们玩个痛快吧。”
“孟司长,现在又不是逢年过节,你怎么突然想到回甘南啦?”成辉邀请他去休闲山庄,目的就是要和他商量晓抑婉傲的海关进出口问题,所以说:“你不去,我们去了也没啥意思。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到甘南,在那里我有一个很有办法的朋友,遇事可能帮得上忙。”
“我去处理老家的私事,哪能劳你成兄大驾呢?”
“你这话不就是见外了么,你我兄弟,还分彼此吗?我这就给你去办机票,你说要哪一天的?”
“那就麻烦你啦,买两张今天的机票吧。”
“再多买一张机票,我跟你一同前往。”琪珉说。
“你也去?那太好了!”孟京华转而说道:“我去就行了,你还是别去了吧,你们做生意的人都挺忙的,耽误不起。”
“我和我的亲叔叔从未见过面,岂有不去之理?”琪珉说,“我先去准备些行李,待会见。”
“那好,那好,我也要整理些随行的物品。”
到了航站楼后,见时间尚早,三人便在候机大厅内喝起了咖啡。孟京华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对琪珉说:“等时间最烦人,你玩一会电脑吧。”
“玩起电脑这点时间就会觉得不够,还是把电脑放好吧。”琪珉合上电脑,拿过孟京华的皮包,看见皮包里放着的替换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品牌,便仔细端量着孟京华的穿着,发现他穿的一身全是名牌,于是说:“你独自一人在明山市打拼,能够有这番成就,说明你的本领不小哇。”
“我这一路其实走得也挺辛苦的,尤其令我能忘的是在雅韵酒店当服务生时的那件事。那天有个老板到酒店吃饭,带着他的老婆和小秘,那两个女的争宠吃醋,相互嘲讽。小秘的嘴更尖利了点,气的那个女人拍起了桌子。恰巧此时我在她的右边上菜,左手肘被她的肩膀撞了一下,把菜汤洒到了她的皮鞋上,她就将气撒在我身上,对我大发脾气。”
“用张餐巾纸替她把皮鞋上的汤汁擦掉不就行啦。”琪珉说道。
“我当时马上就拿餐巾纸准备替她擦,可她却说,她的皮鞋是欧洲进口的,用餐巾纸会擦坏的。我说赔她,她说我半年的工资也赔不起。那个小秘在一边起哄,拼命叫着要舔,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同意为她舔。然而,她还不肯把脚抬起来,我只得趴下身,像狗一样……”
琪珉愤愤地说:“哪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这还好了。当我正趴着替她舔皮鞋时,她突然飞起一脚,踢得我满口是血,舌头差点被咬断,半个多月没法吃饭!”
成辉也捺不住了:“这恶婆娘,哪天你指给我看,我替你好好的教训她!”
三人到甘南后,方知孟路已死。孟京华跪在父亲的坟茔前,泣下如雨:“爸爸呀,你为了孩儿苦了一辈子,孩儿刚赚了些钱,准备在明山市置房,接你过去安享晚年,没想到你竟遭此劫难!是孩儿不孝啊……”
在村子的几天里,乡亲们争着将孟京华请回家,把他作为上宾。在浓浓的乡情之中,孟京华深深感到了家乡的温暖。
已经出了二道村,村民们还要送他们,孟京华跪地向村民们磕头致谢:“感谢叔叔婶婶们为我父亲办理后事,使我父亲能够入土得安。我一定铭记乡亲们的恩情,择日必定倾力报答!”
乡亲们纷纷上前把孟京华扶起,“你为我们争光,是我们小山村的骄傲。孩子,你要保重哟。”
后来成辉通知孟京华说,杨捷智请他吃饭,然而当他看见杨捷智与小莉时,心中纠结起的那份羞愧与愤怒,难以使自己平静。他给成辉打了个电话,推说有事,回了家。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自己在明山市奋斗的历程中,多少张市侩小人的险恶嘴脸在他的脑中浮现,回想起甘南乡亲们的殷殷之情,他拿定了主意。
成辉找上门来,要和孟京华商讨晓抑婉傲过海关的进出口货物的问题。孟京华用眼角瞟了瞟成辉,“你再也不用来找我,你们中城公司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管!”
“孟司长,我们什么地方没做到位,你直说,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成辉想不通孟京华为啥生气。
“我在机场跟你们说的那件事,你说要我指认的那个恶婆娘,就是你们杨总的夫人!”
成辉顿时哑了言,思忖了一下,说:“孟司长,我们应该向前看,过去只是个误会。我一定赔上大礼向你道歉,我们之间的交易还必须做呀。”
“永远也不可能再有交易啦,”孟京华摇摇头,“我已经辞职,马上就去老家,到甘南再想办法发展吧。”
孟京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琪珉。“你已辞职打算回甘南?到甘南你能干什么工作?”琪珉不仅是倍感意外,而且是非常纳罕。
“我想对家乡作些投资,努力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
“你有何具体的规划?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贸然决定,你辞了这么好的工作,是没有后悔余地的。”琪珉深表不安。
“我准备先办两所学校,然后看情况再搞些产业。甘南的开销并不大,我手头上有些钱,到那里创建一些产业不成问题。”
“你真的抛得下明山?真的没挂念吗?”
“明山市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只是如果你还留在这里的话,那才是最让我挂念的。”孟京华的口吻已变得很柔润,“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我的钱是我们一辈子也用不完的。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嫁给你呀!”琪珉大笑起来,“你真会开玩笑,我们俩是堂亲呀!”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父亲是把我捡来的,这件事陆伯伯也知道。”孟京华认真地说,“我相信,我们俩一定能改变甘南,一定能把家乡建设成鱼米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