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清意深夜出门第二日辰时已到栾云山山脚,戮剑门就在山腰处,一眼就能看到,占地颇大,十分气派,可见底蕴深厚。
她此时一袭白衣,做男子装扮,腰间别着纸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刚走到山门,还未通传,守门弟子执剑相迎,厉声喝道:“此乃戮剑门,来者通名。”
李清意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有些意外,都说江湖名门正派最是爽朗好客,怎么如此疾言厉色。
“在下李一,有要事求见掌门,特备下百年人参一根,愿为掌门解燃眉之急。”既是有事相求,李清意也做足了准备,不管能不能用上,人参是能救命的东西,带着总无错处。
守门弟子上下打量她的装扮,神色越发冷厉道:“看你这人模狗样的就知道你是那魔教余孽!还敢以我门中之物为饵,妄图染指我门至宝,狗贼看剑!”听闻来人一身白衣且以人参相赠求见掌门,守门弟子们更是义愤,举剑便刺,一时间剑光纷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李清意不明所以,且想着有求于人不好动手,光顾着狼狈闪躲,不料门内弟子越来越多,李清意试图解释,说道:“我从京城来,有事求见陆神医,听闻神医人在此处,特意来此,诸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人武功身法如此之好,你我却未闻其名,不是不出世的魔教余孽是谁?拿下他为小姐报仇!”
“为小姐报仇!”
“此贼难以对付,快去找少门主!”
戮剑门众弟子看不能伤她分毫,变换阵型意图困住魔头,待少门主来再将这魔头捆了给小姐出气。此举倒是正中李清意下怀,她便收了招式安静立在阵中,不一会一人自通天台阶上俯冲而下,看到李清意便快速打量一番,上前拱手道:“戮剑门申启,门下弟子关心则乱,唐突兄台了!”
面前之人虽身穿白衣且据传武功路数诡异,但观其眉目眼神,不像是杀人如麻的魔教中人,这段时间妹妹伤重,他自己又专注于围捕左倾欢,门人弟子太过紧张了。
“在下李一,贸然来此是因为听说陆神医在此停留,有事想求教神医,此人参或可为小姐伤情做些贡献,谢少门主引荐之情!”李清意的态度放的很低,她急于知道荷香的具体作用,按照她的推论,世子和驸马要对付的人很可能就是陛下,她绝对不会让宋元瑾处于不知名的危险之中。
申启看她神情急切不似作伪,犹豫一会还是松了口,毕竟妹妹确实需要人参续命,门中原有的一棵被左倾欢偷去疗伤,现下父亲正求救于朋友,终是远水不解近渴。
二人并肩走上台阶,申启似乎完全相信了她的说辞,随口问道:“李兄,冒昧问一句,你找陆神医可是求医?”
“非也,是有人以此物相托,想要问问神医此物是何用处,我也是个跑腿的。”李清意拿出一块黑色香料,故作苦恼说道。她当然不可能直接暴露荷香,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番说辞她是临时现编的,香料也是家中随便拿的。
申启见李清意不肯据实相告也就不再追问,二人行至议事堂,门主申屠已经在等着了,看到李清意眼前一亮,声如洪钟说道:“老夫许久不曾下山,不想如今入世的少年侠客是这般英姿勃发的模样,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他得了弟子禀告,知道女儿救命的人参就在少年身上,不由的热情了些。
李清意也没有拿乔,更是恭敬说明来意,只是提起自己所问之物事关机密,需密谈。
“密谈?小友自何处来?怎知陆全在此?”听闻李清意要求,申屠并没有动气,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喝了口茶问道。
李清意皱了皱眉头,知道事情不那么容易,恰巧此时一位侍女急匆匆跑了过来,“门主,小姐她恐怕不行了!”申屠手中杯子落地“咣当”一声,人已跟着侍女一路疾行,来到一处鲜花遍地的院落,李清意默默跟在身后,看屋中走出一位中年人,摇头道:“除非当下有百年参王煎汤服下,否则侄女挨不过一时三刻了,唉!”
李清意眼前一亮,“神医看看,此物可行?”她上前奉上人参,这玩意被她随意用绸布包裹,看起来抽抽巴巴,小小一只很不起眼。
陆全一愣,赶紧拿起验看,眼中惊喜连连,笑道:“此参品质甚好!甚好!侄女命不该绝!”当下亲自处理人参根须等,再交由药童熬煮。
忙完了这些,陆全看看好友,又看看李清意,终于确定这是个新来的,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李清意不厌其烦的又说一遍,神医心情颇好,直接指了指远处凉亭说道:“不用屏退左右,我们去那里谈。”
二人落座,李清意也不拖拉,直接将荷香置于桌上,“求教神医,此物有何用处”
陆全将香块碾碎,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残余味道,后放心的凑近仔细分辨,片刻后就将所有材料列了出来,对李清意解释道:“此物以普通香材加鸳鸯醉汁液制成,那鸳鸯醉是荷花的一种,花和莲子小而奇香,此花妙就妙在花和子只用一种,无毒,若两者同时享用,会使中毒之人昏迷不醒,衰败致死。但花和子服用之时间隔两日便又无碍,十分奇妙。”陆全得意道,他立志行医,所过之处遍布山川河海,自是见多识广,此等小小花香旁人见都难以见到,更何况详细说出其用法。
李清意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可有解法?”
陆全瞥了她一眼道:“有,海市岛中有一种海鸟,形似鸳鸯,以此鸟胆汁混合鸟血,服下即可。”
李清意心下了然,这荷花种子是驸马自海市得到,估计鸳鸯醉的鸳鸯二字指的就是这种以此为食的鸟?这花自从来大公主府中只于去年开过一次,据传只开了几朵,可能是不太好伺候,听驸马二人说辞,像是顾忌毒物效果不敢贸然动手,还好来得及告诉宋元瑾让他早做准备。
得到满意的答复,李清意起身深深鞠躬行了大礼,口中说道:“小子谢神医解惑!”
“哪里哪里,要不是你来的巧,我这侄女可就没了,都是天意!”陆全笑着说道:“鸳鸯醉可娇气的很,你能养活,很不易啊!”
李清意笑笑没有说话,又寒暄了几句,临走时将手中一面令牌交给陆全,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不等众人反应,脚下生风再看时已到山脚了。
申屠和申启面面相觑心中震撼,还好此人并无恶意,此等武功造诣,便是申屠全盛时期也不敢托大。
陆全更是震惊,拿着手中令牌半晌回不过神来,他浪迹江湖救人无数,见过的金银宝器多如牛毛,也得过许多帮派鼎力相助,但此物所代表的的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这是,阎王帖?!”申屠站直身体,紧盯着好友手中令牌。
“不错,诡刺堂的阎王帖。”陆全长舒一口气,将阎王帖贴身放好,“此次倒是捡了个大便宜!”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这阎王帖可驱使诡刺堂刺客为他所用,关键时刻那就是救命的底牌。
下了山门,李清意脚步不停,终于在城门落锁前赶回,刚进小院,龙十三木着一张脸出现在李清意面前,单膝跪地道:“主上有令,请将军立刻进宫。”
“累一天了我刚回来,他烦不烦!”李清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手下动作不停,转眼就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
龙十三面无表情,抬眼看了她一眼,“主上说将军去时可不用通传。”
“行了知道了!”暴躁的声音顺着风传了回来,李清意人已经顺着房顶直直朝皇宫去了。
本来她也等不及要赶紧告诉他有人在搞小动作,出息了,派个人就蹲在李府,这是保护还是监视!李清意越想越气,直接飞入皇宫大内一路招摇,奈何塔楼上的侍卫神目如电,一眼看去就认出了这是将军,也不再提醒,李清意就这么轻车熟路的来到宋元瑾的寝宫,看到陈公公刚出门,她唰的一下跳了下来,将陈公公吓的眉毛眼睛一起飞快的抖动了一下。
“哎呦喂,我说姑娘啊,你这一下,可把我这老骨头都快吓散架了!”
“来的急了些,公公莫怪,公公能不能找些糕点给我,有些饿了……”她一直赶路,没时间吃饭,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就等着进宫吃一顿好的。
话音刚落,陈公公身边的内侍就机灵的一路跑去书房将还热着的一盘花生酥拿了来。
殿门打开,宋元瑾只着寝衣严肃的看着门外女子,“回来了?”
李清意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实在是她不善于起早,绝不是懒惰!
“陛下,边吃边说,边吃边说。”她将内侍手中糕点接了过来,下意识伸手扯着宋元瑾身前的飘带往屋里带,走着走着顿觉不对,再看时,陛下没动,衣襟已经打开,系带还在自己手里。
她扔掉带子偷瞄了一眼,嗯,肌肉线条流畅纹理分明,煞是好看!
宋元瑾反手关上门,看她一副做贼的模样简直要气笑了,干脆坐在她面前,大方问道:“好看?”
她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好看!”说完李清意的脸红了些,怎么回事,她每次都告诉自己对面的人是皇帝,要规矩些,现在这都是在说些什么?
“想摸?”
李清意放下手中糕点,清了清喉咙,坐姿端正,眼睛直视,“不想!”
“嗯?”宋元瑾眉毛微挑,靠近了些,鼻息同她的纠缠在一起。
“咳,禀陛下,臣不想。”李清意微微撇开了脸。
“朕准你想”宋元瑾低声蛊惑。
“那,那就,想吧”她抬眼,看着他眼中情愫也觉得心中悸动。又看他眼神示意,终于闭上眼睛在他胸膛上轻轻摸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捉住,她睁开眼,宋元瑾的脸就在眼前,她听到他呢喃般的低语:“深宫无聊,意儿来陪我可好?”
李清意心脏猛的跳了几下,她没有开口,宋元瑾也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直到李清意略带委屈的开口道:“陛下宏韬伟略,清意不才,想以将军身份辅佐陛下”自青原与宋元瑾同行时起,李清意便很喜欢与他相处,这份喜欢直至今日愈发深切,因心中亲近,她总是忽略君臣礼仪,明明她在外人看来一直循规蹈矩,客气疏离。可是她清楚的知道爱上他的代价,想着能继续拖一拖,她私心既不想做皇后自断翅膀,也不想别人去做他的皇后,甚至想过永远这样下去也是好的。
宋元瑾沉默半晌,终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在李清意满是湿润的眼睛上亲了一下,长舒一口气说道:“随你吧”
御史台催着大选的折子已经攒了一堆,如今后宫仅有的几位女主子都是先皇留下且身边有皇子的,皇子成年后才会分封出去,当今圣上倒是后宫清净,空无一人。老臣们早就以宗庙香火之说劝他数回,连丞相都上过折子!宋元瑾心中郁郁,丞相大人要是有心,多劝劝意儿,寡人也不至于如今独守空房!
听到他叹气,李清意感觉心中有些堵,自己是不愿长锁深宫,但宋元瑾此举仿佛她是一个始乱终弃的骗子,让李清意始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于是李清意努力振作起来,找话题,“陛下,今日宫中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
宋元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说道:“长公主来了,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她只比朕年长两岁,现在朕的侄儿都能满地跑了,朕的皇后还在乱跑!”
“我哪有乱跑!”李清意下意识说道,“长公主来过了?驸马呢?”长公主怎么最近总往宫里跑,往年倒不觉得。
“驸马?”宋元瑾皱着眉,“你找驸马有事?”
“倒是无事,只是……”李清意组织了一下说辞,将宴会中所见所闻和栾云山见神医的事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宋元瑾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说道:“长公主特意拿来一盒栗子糕,朕吃了两个,味道清甜并无花香。”
“你吃了?”李清意站起,对了,苏家的那个姑娘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们要动手也会等苏如媛的情况,既然一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这两天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注意!此物不是毒素,验不出来,且虽有解药,但海市一年开一次,不到时间根本上不得海岛。”李清意越说越着急,干脆埋怨道:“宫中多少美味,你干嘛嘴馋去吃那栗子糕!”说完一愣,偷偷看面前的人,她一着急就又忘了君臣之别了。
宋元瑾非但不觉得被冒犯,看她喋喋不休还觉得甚为可爱,“意儿莫急,我早已察觉成王异动,之前一直猜测他与陈家勾结,所以着手对付陈家,倒是没想到是驸马!”此人当初钦点探花,眼中野心掩饰不住,没想到几年过去,野心未消,胆子还大了不少,哼,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