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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仆人(七)(1 / 1)

《圣经创世纪》中说,上帝耶和华用地上的尘土造就了亚当,又取亚当的一根肋骨做成了夏娃。

然而在那之后,夏娃受了蛇的引-诱,取了知善恶树上的禁果。

他们一同分吃了那个果实。

泽维尔本并不相信这个故事。他在最底层的尘土之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年,他从不觉得有什么欲-望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就如同对美味的食物的向往,对金钱和地位的渴望。它们通通可以被压抑下去,可以不再去想——不再去思考这些后,渴望也便如清晨的露水,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直到如今,他亲眼见识到了那条诱着人偷吃禁果的蛇。它们从眼前这双白生生的赤足上蜿蜒着向上爬行,冲他高高昂起头颅,吐出鲜红的信子。它们游走着,盘旋在那些令人朝思暮想之地,裹着那包含着甜蜜津液的果实,释放出一阵阵令他头晕目眩的香气。

来呀!

泽维尔的喉头动了动,眼底幽深一片。

过来呀!

蛇嘶嘶地冲他吐信,尾巴轻柔地在那禁果上转着圈,如同是轻柔的羽毛,一下下骚动着他的心。

尝尝这禁果,它逃不掉的——倘若你再不伸出手,它就要被别人采撷去了。

你怎么能等到他落入别人手里?

泽维尔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落入的这陷阱。

他的头脑都晕眩一片,苦苦压抑着的情愫此刻全都喷发了出来,如同滚烫的岩浆。这火红的岩浆张牙舞爪,一口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他于是在这样炽热的温度下燃成了灰烬。

无法挣脱。

他的手扣上了这位小少爷的双手,将这两条纤白的臂膀高高举过头顶。本就身体娇弱的少爷根本便无法反抗,只瞪大了碧透的眼眸望着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泽维尔却并没有勇气去听。

“少爷”

他缓慢地单手拆开了自己口袋中的素色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塞入了他的主人因为诧异而微微张开的艳色双唇。

慢慢地推了进去。

寇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嘴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甚至无法再顺畅地说出一句话,只能从喉间发出细细的呜呜声,像是不敢置信。

“少爷。”泽维尔低下头,亲吻着他赤着的足,吻中满含虔诚,如同对待供奉着的神明。寇秋勉强扬起脖颈时,只能看见对方随着动作而散落开的淡金色发丝,它们在空中柔柔地荡漾着,像是柔软的水草。

可是这回寇秋一点都不信了,什么神!

哪儿有有胆子对神做这些事的!

“您答应过我的,”青年的喉咙里也像是含着滚烫的火焰,把他的声音都烧得沙哑,“无论发生什么,都将会让我一直留在您身边”

只要是能留在寇秋身边,无论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泽维尔都不会在意了。

他可以守着他的神,哪怕只碰触过短短一天。哪怕在这之后,神明会因为大怒将他粉身碎骨,将他的灵魂折成断裂的无数截,他也绝不会为了今日的行为生出半分悔意。

他已经到达过了天堂。

又怎么可能再去畏惧地狱?

寇秋:“”

那你倒是让我说话啊!

他憋屈地对自己的崽子说:【他封住我嘴干什么!】

不是他根本就没激烈反抗好吗?几辈子的老夫老妻了,还封什么嘴?

系统崽子拖长了声音,说:【啊?阿爸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寇秋这才想起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的马赛克。

见鬼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洗完澡后,泽维尔把自己整整炖了好几月的奶油蘑菇汤端了过来,一点点喂给了寇秋喝。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贴身男仆,喂饭都是拿着精致的银勺子,不急不慌地一口口向寇秋口中喂。眼看着寇秋喝得有点撑,他还体贴地伸出手,替自己的少爷一下下按揉着因为吃下太多而微微凸出的胃。

汤的味道很好,只是兴许炖的太久了,分量有点大。

喂到一半时,泽维尔轻声问:“少爷,您就这么心悦那个叫马克思的人吗?”

他垂下淡金色的眼睫,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喜欢到连德洛丽丝夫人为您安排的婚姻,都不愿接受?”

寇秋早已化成了一滩百转千结的水,可听了这话,还是差点给对方翻了个白眼。

简直心力交瘁,真的。

青年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

他的动作中骤然带上了几分狠意,像是要从中冲撞出灵魂。

寇秋只想呐喊。

你知道什么了,就你知道?

不,你一点也不知道——你先把我嘴里的手绢抽出来,听我说,好不好?

泽维尔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不好。

等他终于从铺天盖地的醋海中抽离出来,寇秋也几乎不成个人形了。他像是被这把火焰点燃了,只剩下一滩聚不成一堆的灰烬,手和脚都软的不再听他的使唤。

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什么都像是隔着雾,朦朦胧胧。他侧身蜷缩着,血管中的电流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是麻酥酥的一片。

系统崽子终于从马赛克中逃出,掐指一算,自己竟然学习了整整一夜,一直学到天色熹微。

哦呵,再次刷新纪录。

它觉得自己的学神之路指日可待了,不由得满含同情地问:【阿爸,你还好吗?】

寇老干部幽幽地盯着天花板,说:【不好。】

直到天亮了,他才被从浴室中抱了回来,此刻腰、背、腿都仿佛不是他的了。由于泡得太久,皮肤都有些泛白发皱,仍旧在控制不住地一下下痉挛。

像是仍旧含着什么似的。

青年动作自然地将方才一直塞在他口中的手绢抽了出来,把那满含津液的手帕重新整齐叠了叠,在唇上碰了碰,这才妥善地安置在了口袋中。

一人一系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动作,简直要给他跪了。

【他进化了。】寇秋说,语气十分苍凉,【阿崽,之前是谁和我猜测说他不-举来着?】

原来是意大利炮,现在直接变导-弹了。

下回是要怎样,直接上原-子-弹,一下子轰得百里内荒无人烟吗?

说起这个,系统不由得有些心虚,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强忍啊。】

寇秋觉得人生简直处处让人绝望。

【忍就算了,】他说,【但是爆发居然是因为马克思——】

这到底是多有病的人,才会吃马克思的醋啊!

系统崽子可一点都不觉得它爸夫有病,飞快甩锅,【没错,都怨马克思。】

寇秋:

他觉得这父子俩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

尤其是系统。

外头的晨光一点点亮起来,寇秋只略略提起精神和自己的崽说了两句话,便控制不住地一歪头,睡了过去。而他的身畔,泽维尔始终守在房内,如同一个沉默无言、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守卫。

他整整看了几小时,始终不曾移开过眼。

他的少爷,是这片土地上最引人垂涎的玫瑰。

泽维尔也这样认为。然而并非是外貌,而是灵魂。他为着这种美而心旌摇曳,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不能自已;他甚至愿膝行着匍匐跪在这样高贵的灵魂脚下,心甘情愿捧上自己血淋淋的心脏,来换取对方准许的一个印在脚面上的亲吻。

他成了受-诱的亚当,在明晃晃的禁锢与世俗之前犹豫许久之后,还是禁不住伸出了手。

而满足之后,自己将为之付出什么?

泽维尔静默站立了许久,这才缓缓从身上,抽出了一把决斗用的长剑。剑身雪亮,也映亮了他银灰色的眼。

床上的少年似乎仍有些不舒服,低低地发出些猫似的哼唧,来回翻着身。泽维尔将他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腰背,如同在哄一个不知事的孩童。

“睡吧。”他低低说。

“我的少爷。”

宅中的仆人没能等到宅里唯一的主人下来吃饭。

老爷有事要做,几日都不在家中;德洛丽丝也去了宫中陪伴国王,需要伺候的只剩下矜贵的小少爷尤里西斯。可这一天,连小少爷也没有下楼。

厨房中的厨娘准备的吃食因此全无了用武之地,等了又等,这才等到少爷的贴身男仆泽维尔来了地下室,简单道:“少爷有些发热,仍在睡着,早餐暂时便不用了。”

“又发热?”

几个仆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都对小主人的身体生出了担心。

可唯一奇怪的是,这分明已经不是冬天了,外头的气候如此暖和,怎么还会发热呢?

没人再去追究。管家匆匆道:“是否还要再去请医生?”

青年立在楼梯的阴影中,淡淡摇头。

“不用,”他低声道,“只是少爷感觉身体有些疲惫,暂时不想用饭。”

厨房女佣瞧了他几眼,忽然道:“泽维尔,你今天的气色好像很好?”

说不出是哪里,但与昨日沉默寡言时的状态完全不同,竟隐隐有些容光焕发的味道。她挑了挑眉,打趣道:“这是少爷准备再把你往上提一级不成,还是你有别的好事?”

管家听了这话,也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淡淡扫了泽维尔一眼。

只这一眼过去,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可到底是已经活了七八十年,见惯了风雨的,老管家动了动嘴唇,却并没有说什么。他不声不响地将头重新扭回来,就仿佛方才只不过是一次无甚所谓的打量。

“那等少爷醒了,你再拉铃吧,”厨娘说,眼角的细纹慢慢蹙了起来,“唉,就是我做的这吃的”

她面对着为主人准备的吃食发愁,泽维尔点点头,随即长腿迈开,重新跨上了台阶。

“泽维尔,”管家忽然出声,道,“你先到我房里来一趟。”

青年扭过头,对上了一双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蓝眼睛。那眼眸里头写着的,全都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管家在家中伺候了五十年,亲眼目睹着这宅里如今的主人长大,极有权威。他把泽维尔带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随即严严实实关上了房门,这才扭过头,用花白的眉毛下一双满含精光的眼望着对方,只是如今,他的眼里分明燃烧着怒火。

泽维尔与他对视着,目光淡淡。

“你——”管家咬着牙,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把桌上一面昏黄的镜子举高了,让青年自己看,“你看看,你脖子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淡金色的发丝被撩开了,露出来的脖颈上,分明刻着一道道抓挠的痕迹,有的甚至带着血丝。管家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是稚童,相当清楚这些痕迹代表着什么,“你就顶着这样肮脏的东西,去伺候少爷?”

泽维尔并没有回答。

“说!”管家厉声道,“是不是你昨天在舞会上,遇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地扫过来,青年终于开口了。

“都不是,”青年淡淡道,手指抚上那些痕迹,眼中像是荡漾起了柔柔的水波,“这是至高无上的奖赏。”

“可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少爷眼前!”管家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俨然已经怒不可遏,“你真想步那个赫仑后尘不成?”

他一时怒极,也忘记了掩饰,左右踱着步子,先前隐藏的事全被抖了出来,“那个赫仑子爵,当时同样是在做少爷男仆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勾三搭四!不止搭上了德洛丽丝小姐的女仆艾芙,还在外头和不少人都有关系,有的甚至找上了门来。只有少爷,即使在这种时候,也坚信他是无辜的!”

可后来呢?

赫仑又是怎么对待这份信任的?

说起这个背弃了布莱登家族的人,管家便觉得气一股一股向上涌。他原本以为,这个同样是从交易所被少爷买下的奴隶,应当不会再成为第二个赫仑。可眼下,同样的轨迹便在他眼前再次上演了。

老管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尤里西斯少爷心善,将遇到的任何人都向好处想,可他绝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小主人再蒙受第二次欺骗。

凡是有可能威胁到布莱登家族名誉的东西都必须消灭在萌芽里。

“现在,”他冷声道,“现在就走!从此之后,绝不许再踏上布莱登家的土地一步!”

然而青年并没有移动。

他仍旧站在原地,眉目沉稳,似乎根本没将管家的话听进耳中去。

老管家更怒:“现在——”

“您并没有这样的资格,”泽维尔平静道,银灰色的眸子淡然地凝视着他,里头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我是由少爷买回来的,少爷曾经应允过我,允许我永远留在他的身旁。”

“所以,我绝不会离开少爷一步。”

管家的胸膛起伏不定,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青年道:“除非,少爷仁慈,愿意在这里赐予我永久的死亡——”

他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像是甜蜜,又像是无奈。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冰与火,在他的眸里冲撞着,撞出耀眼的火星儿。

“那样,我自然会将我这具卑贱的身体,以双手献上。”

管家一时间竟然也被他眼中必死的决心镇住了,如同在看一个已然知道自己要踏上绞刑架的犯人。

就在此时,金铃叮叮响了起来。

主人醒了。

醒来的寇秋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马克思才被塞着嘴莫名其妙来了一发,便恨不能回到前几日,把当时回答这个问题的自己暴揍一顿。

说什么不好,非要说马克思?

系统崽子说:【相信我,无论你那时说什么,基本都是一样的结果。】

它算是看透了,哪怕你那时候说自己喜欢一条狗呢,爸夫忍到不能忍了,还是会找个理由渎-神的。

寇秋眼前一片雪白。

先进来的是管家,老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望着小主人果真不太舒服的模样,心都揪成了一团。他站立在床畔,轻声问:“少爷,您究竟是何处不舒服,可需要我再请个医生来看看?”

这种不舒服压根没法与人言说,寇秋连连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老管家仍旧站在原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他与泽维尔将少年扶坐了起来,厨娘特意准备了好消化的流食,油盐都没放,清淡的很。寇秋就着泽维尔的手吃了小半碗,渐渐觉得空落落的胃中充实了些。

等他用完了,管家仍旧在原地踟蹰着,似是有话要说。

寇秋奇怪地望他一眼,“管家?”

“是这样,”老管家肃容道,咬了咬牙,“尤里西斯少爷,您的男仆泽维尔行为不检点”

一旁的青年默不作声地听着,寇秋手中的银餐具一下子掉落在了盘上。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心渐渐提了起来,像是个被线牵着的风筝似的,摇摇摆摆,飘移不定。

“行为不检点”他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是什么意思?”

这该不会是撞见什么了吧?

“是,”管家说,心知倘若没有明确的证据,心软的小少爷怎么也不可能忍心将泽维尔赶出宅子,索性把泽维尔拉了一把,让他凑上前来,“您看他的脖子”

寇秋盯着青年的脖颈看了半晌,红晕从耳根处慢慢扩展到了脖颈,变为了红通通的一大片。像是有谁在他的身旁点燃了一把火。

系统崽子由衷地啧啧道:【真狂-野。】

这也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干出来的事。

瞧这横一条竖一条的,跟分田地似的。再把整块背都露出来,恐怕就能直接指着教人认识汉字的“田”字了。

寇老干部也自知这样一点也不和谐,他沉默半晌,才弱弱解释道:【他堵住了我的嘴。】

声音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却又无法按捺住那样奔涌的情绪,只能将双手牢牢环在对方肩背上,不知不觉便用上了力气,变为了这样。

老管家说:“少爷,您知道这是什么?”

寇秋心说,知道呀知道呀,不仅知道,这还是我弄的呢。

“您看到了?”管家痛心疾首道,“这都不知是和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弄出来的”

乱七八糟的人默不吭声,心虚地垂下了头。

泽维尔目不转睛瞧着他几乎烧成虾子的模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老管家告完了状,这才道:“您怎么看?”

寇老干部想了想,随即严肃道:“我觉得每个人,都应当有一次悔过的机会。”

老管家蹙了蹙眉,面上分明写着不认同。

可他到底也只是仆人,并不能干涉主人的决定,只能用锋利的眸光扫了一旁的泽维尔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祸乱宫闱、迷惑人心的祸水。

待他退下后,房中只剩下了主仆两人。

白玫瑰的馥郁香气与风一同窗缝飘荡进来,在房间中探头探脑。寇秋轻咳了两声,还未说什么,却见面前的青年忽的一下跪下了。

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道:“少爷,请恕我无法悔过——我并不会因为昨日的所作所为而有半分悔意。”

寇秋望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怔。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雪亮的寒光,寒光的尽头便对着青年的胸膛。仿佛下一秒便能直接将人捅上个对穿。

“而倘若您愿意——”

青年缓缓伸手,解开了自己外衣的纽扣。他银灰色的双眸也熠熠闪光,如同在祈求一件能使人幸福的事,他抬起头颅,神态虔诚得像是在等待上帝的恩赐。

“您可以赐予我,永恒的死亡。”

许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震动,青年慢慢扶住短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请不要担心,”他的话轻柔似情人间的絮絮低语,“因为是您所赐,即使是死亡,也并不是让人痛苦之事。”

相反,哪怕是死神的镰刀,此时也甜如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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