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宫女替苏容意收拾好了床铺,笑着向苏容意禀告:“苏小姐,收拾好了,您想就寝了吗?”
苏容意正瞧着桌上御用的上好白瓷茶具发呆。
宫女见她此状,立刻就要过来给她倒茶。
苏容意反应过来,忙道:“多谢这位姐姐。”
宫女道:“苏小姐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能被刘太后吩咐过来照料苏容意的宫女,自然是在琼华殿有些脸面的。
她打量了一眼苏容意,道:“小姐好似有心事。”
苏容意放下心里琢磨的事,说:“想多了也无用,还是明天再说罢。”
“可不是。”这宫女笑起来,“明日同咱们少爷一商量,小姐必然能解决心中的烦恼。”
苏容意微微勾勾嘴角,言霄与自己非亲非故,哪里能什么都和他说。
她对上宫女暧昧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宫女掩上门出去,外头另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姑姑笑着问她:“怎么样?”
“性情是不错,就是嘴紧得很,也问不出什么来。”
两人有些遗憾,“咱们少爷都这么大年纪了,头一回为了女子和太后娘娘闹这么大动静,也不知能不能成……”
说着还往苏容意房中望了望。
伺候苏容意的宫女笑了笑,“你们怎么不觉得是另一位?”
对面的一位圆脸姑姑摇摇手,“不说模样,气度不行,今儿瞧着,整个人都吓懵了。哎,不过也难为她,这宫里头行走,还真得长点心。”
“就不知里头这位如何了。”
几人说着便又走远了。
第二天苏容意醒得很早,这里是太后的琼华殿,即便没有昨夜的事,她也不敢睡到天大亮。
她要去找如今仅剩的那位“薛小姐”谈一谈。
薛小姐也已经醒了,她的神色显示出昨夜明显的失眠来,眼圈下是淡淡的清影,整个人十分萎靡。
苏容意有些于心不忍,如今再看她这张脸,只觉得仿佛这是世间唯一存留的,自己的一点东西了。
“等下我就要回苏府了。”
苏容意淡淡地说。
薛小姐的手握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我……”
“留在这里,你害怕吗?”
薛小姐摇摇头。
苏容意叹口气,“你愿意说说自己的事吗?”
她从哪里来,姓什么叫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薛小姐抬起头,眼神闪了闪。
她原来只是陇州清水县乡下一户普通农家的女儿,父母亲只唤她做宝儿,年纪到了十七,还舍不得她出嫁,后来遇上大旱,家中银钱米粮短缺,村里还发了瘟疫,十室九空,她一个人走了几里地去旁边村子请大夫,后来病发倒在半路上。
在这种情况下她遇到了宋承韬。
苏容意知道宋承韬经常会一个人奔着药箱,进深山,入荒林,沿路采药制药,钻研百草,一去就是半年几个月,那时候她和薛栖也经常找不到他。
宝儿遇到了宋承韬,自然不用死,可是她的父母就没这么好运了,宋承韬跟着她回到村子时,她父母已经去世多时。
这样的故事千百年来演过了不知凡几,落难的孤女,尚未婚配的公子,又是救命之恩,不过就是以身报恩,做牛做马的戏码。
而正人君子自然是不会乘人之危的。
但是宋承韬,倒是让苏容意确实意外了一回。
这个故事,开头是个普通的开头,结局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小姑娘宝儿眼泪汪汪地这样对宋承韬一说,他竟立刻推也不推辞就同意了。
只道:“那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
施恩不望报这种美德,原来他不具有。
苏容意叹气,她是第一次知道。
其实她没有想过,凭宋承韬的本事,这么多年在外行走,他若真是个热心之人,早已不知救回多少性命,早已受了不知多少人恩情了。
他救这个倒在路边,普普通通的农村丫头,不过就是因为,她生得有七八分像薛姣而已。
宋承韬得其养父真传,在改易容貌方面也有些手段,宝儿原本就生得很像薛姣,他再经过一番琢磨,竟是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薛姣”来。
恰逢当时薛栖的书信到了西北,宋承韬也立刻意识到,薛姣的死不简单。
他立刻就筹划,送这个假薛姣进京,原想叫幕后之人露出些马脚,却不知引出如今这般多事情,直把她送到了当朝太后的身边。
“你的言行举止,也都是他教你的?”
薛小姐点点头。
她知道,薛大小姐一定是对宋大夫最重要的人,她的每一句话,恐怕他都是记得的。
苏容意当然没有想过这些。
薛小姐笑笑,眼神只是有一瞬间的黯淡:“我这条命是他救的,我不会做什么非分之想,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即便如今要死了,我也很值得。”
她往四周看了一下,“您瞧,这些日子的经历,是我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她对苏容意道:“宋大夫说过,薛大小姐是个很坦白的人,我学了她这么久,又是对着您,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锦帛动人心,我确实被迷了眼,如果能活下去,我也多想留在金陵这富贵膏腴地。但是我终究是个西北乡下的丫头,若是我真要死了,有生之年,也无憾了。”
她没有掩饰自己这段时间来的开心,和害怕。
开心过上了一辈子都没想到过的贵族小姐生活。
害怕明天就要死在镇国公的手下。
她对着苏容意,终于能够把心底这些话全部都说出来,她一下子觉得很轻松。
苏容意也笑了,“你比许多人都要洒脱。”
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贪念,欲望,每个人都有,她也一样。
“不用觉得这是丢人的事。”苏容意对她道:“你所求的,还不够多。”
薛小姐有点惊讶,她以为她这么说,苏容意必然看她不起。
“只是富贵生活,就是你的全部希望吗?”
薛小姐微微地沉默。
是啊,富贵让人向往,但是她求的,从来就不是富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