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兮说:“我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幸福,但至少我在努力自救,变得越来越幸福。”
意识世界是无法说谎的,每一句话都只能发自真心,所以叶云兮也无法斩钉截铁的和妈妈保证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这在意识世界根本没法说出口。
好在意识世界同样不止是单纯通过话语来进行交流,更多的是通过感知,所以幻象妈妈能感觉到叶云兮的信心,眼神变成含泪的释然和满满的祝福,化光消散了。
当然,这只是叶云兮的意识世界,现实中绝不可能一段话就完全说服妈妈对她放心。事实上现实中叶云兮进行过说服妈妈的尝试,基本上收效甚微。
现实中人们的语言行为的表达真伪难辨,即使表达者并未作伪,再经过对方的感知和信念系统的过滤和扭曲,又不知会与表达者的原意相差出几万里,最终人们在交流中能够接受的信息往往都是经过过滤和扭曲之后符合自己观念的那部分。
叶云兮曾经做过的说服妈妈的尝试结果就是如此,她所表达的,一部分被妈妈忽略,另一部分被反驳回来,极小部分看似被妈妈接受了,但再多讨论几句就会发现那已经完全被扭曲成了妈妈自己的信念系统的一部分,已经偏离了叶云兮的原意,叶云兮试图再多解释几句拗回她的原意,但只是继续落入了被忽略、被反驳、被扭曲的循环。
尝试过几次之后,叶云兮也就基本放弃了说服妈妈的无用行为。
叶云兮目送幻象妈妈消散,再次推门进入了小房间。
这次叶云兮看见镜子里已经是她自己的模样了,但周围依然有一圈黑雾漂浮在空中,可见她依然不能接受“坏的自己”。
但她就如同此前对待女孩的黑色物质那般,下意识的就把黑雾吸收了。这似乎是一种钻牛角尖般的执拗,明明知道自己还不能接受,却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
叶云兮在小房间里感受了一下,对门还是有点不安全感,正想到此处,幻象妈妈就推门进来。当然,这本就是因为叶云兮想到了,才会出现的情景。
叶云兮有些皱眉,刚和“妈妈”谈过,为何她还要直接推门进来找自己呢?
幻象妈妈却不像现实中推门而入时的坦然,而是带着些小心和拘谨。叶云兮看在眼里,也就并未再提此事,只坚持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们出去说吧。”于是推门回到客厅,妈妈也随之出来。
幻象妈妈带着些小心甚至微微瑟缩的态度问道:【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叶云兮知道,妈妈一直很想了解她的内心,少年时候的她也试图和妈妈沟通过,但结果不外乎是下次被妈妈发脾气的时候作为批判的论据,以证明叶云兮是如何的不求上进、不够努力、没有出息,如此三番,叶云兮也就再也不愿和妈妈谈心了。这似乎也是种普遍现象。
而理所当然的恶性循环则是,叶云兮越是不愿多说,妈妈便越是不择手段的想要知道,以至于发生了数次翻看叶云兮和好友的信件、纸质的日记本和未锁屏的文档等事件,叶云兮对此彻底失望,也养成了所有日记都要藏好、一旦有人推门进来就关窗口、哪怕离开一分钟都要收起光屏的习惯。
这就是那扇关不紧的门的意味。
叶云兮看着幻象妈妈,确认她真的想知道,便也认真答道:“我喜欢古医学,喜欢心理学,喜欢修行,喜欢各种玄学。我想要了解世界和人体的奥妙,也算是一种求道。”
幻象妈妈担忧问道:【那你想出家吗?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好好经营事业和家庭,让我放心吗?】这其实也是当年妈妈曾经数次提到过的担忧,但叶云兮也确实从未正面回答过妈妈。
叶云兮思考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暂时没有出家的想法,世俗对我的意义虽然并没有那么强,但我觉得我也尚有未完成之事。”之所以现实中从未回答,也是害怕妈妈会借此说她不上进、不努力,再次陷入说教和隐瞒的恶性循环吧。
妈妈对这番回答似乎是感到了满意,带着微笑再次化光消散了。
叶云兮所说的世俗中尚有未完成之事当然也是真心的,毕竟意识世界并不能说谎。
在她看来,所谓超脱世俗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而是曾经充分体验并且获得过(至少有能力获得)世俗成就,对此游刃有余,进而看淡,才谈得上超脱。
叶云兮深知自己是在家人的保护伞下长大的,一路顺风顺水,未经风雨,未历世事,加上深切的社交恐惧和自卑情结,距离超脱世俗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但即使叶云兮心知自己需要历练,却依然贪恋安全区,也是人之惰性吧。
除了畏缩使然,叶云兮对于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有种天然的疏离感,她从来都并不太在意名利权势,她总觉得那些非她所求,但她一直不能确定,她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她刚才回答说求道,那当然也不是假话,但这个目标太过宽泛宏大,自然科学是求道,医学和心理也是求道,科学道路可以求道,玄学道路也可以求道。
叶云兮高考时改学了环境专业,本也有想试试这是否是她想要的求道之路的目的,但临近毕业,她依然迷茫。
叶云兮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然后如同小说的高人隐士一般,可以逍遥人间,可以济世救人,也可以隐没深山。
然而那不过是些看多了小说的少年幻想中的故事,现实中的她依旧是个体质柔弱、才艺平凡的普通人,既不会仗剑行侠,也不会妙手回春。
她从未忘却少年时的梦,但那究竟只是个看不到道路的梦啊,叶云兮也很想知道她可以真正作为人生理想去追寻的道路到底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