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缠也坐去柴火垛上,伸直双腿,眼睛盯着脚尖:“我外婆别说为自己续命了,因为不喜欢苦味道,到最后她连医生开药都不怎么愿意吃。”
阿洋叹气。
“你阿妈占卜真准么?”顾缠心里怀疑。孟白让秀瑛过来白蛾子山那会儿,是一九七九年前后。
他说他确定了方向,三年就能回来,可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孟白并未回来,也不曾回去白家,估摸着早已遭遇不测。
“我不知道。”阿洋扭头看她侧影,“我阿妈也撑不过多久了,最多一年。希望这一年里孟白真能回来,否则她这些年苦算是白受了。”
顾缠看向茅草屋,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坚持等待什么。
“我想,孟白一定是个非常令人惊艳男人……”顾缠感叹一句,想起来问,“戒指还在他手里?”
问是废话,他出去“渡劫”,不可能不带灵物。
故而不等阿洋回答,又问:“那我外公就是将孟白气走傀儡?”
“这我哪里知道。”阿洋摇摇头,“不过听我阿妈说,你阿妈笑起来时眼睛弯弯有几分孟白影子。”立刻又解释,“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个好结果,魔怔了……”
从时间上来看,薛仪婷确有可能是孟白女儿。
但之前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不是么?
顾缠说:“那也许第三个孩子就是保住了呢,之前会流产,是因为孟白灵蛇戒太霸道,他离开后反而变好了?”
阿洋:“听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
顾缠承认:“有那么一点。”或许和秀瑛想法一样,希望瞧见孟白有个好结果吧。
“阿洋……”屋里秀瑛痛苦呻|吟一声。
“我来了。”阿洋忙从柴火垛上起身,“小缠,我得去帮我阿妈换药了。”
顾缠说声“好”。
阿洋将地上青铜剑捡起来递给她:“拿回去吧。”
顾缠仍在犹豫:“我有些替你生气,不是很想拿回去给那个裴东越。”
“没什么好气,当年我们都只是小孩子罢了。”阿洋抓起她胳膊,将剑柄塞她手里,“拿走吧,我现在其实非常后悔,一瞧见这把破剑就心烦。”
无数次想,如果当初叛逃裴家时没将它偷走该有多好。
“嗯?”顾缠想起裴东越说话,担忧地问,“难道它真杀气太重,影响到你身体了?”
阿洋苦笑:“你真不明白么?”
顾缠望着他眼睛,目光充满疑惑。
阿洋神色微微黯,并未解释,转身往茅草屋走。脚步越放越缓,停下来说:“都是因为它,导致我无法接受你外婆改造,才便宜了唐励尧那只弱鸡。”
顾缠:……“小唐先生其实真不弱。”
“我明白,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罢了。其实真正弱者是我。”阿洋声音饱含苦涩,“从小我就自视甚高,正是因为过于自负,才忍受不了青光剑不属于我这件事,偷也得偷走。”
然而这柄剑却向他证明,他确实不配成为继承人。
不然他大可以在顾缠离开白蛾子山之前,将顾缠拦下来。
告诉她:我虽无法成为傀儡,但我有青光剑。邪灵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信我,我有足够能力护你一生平安。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黯然神伤送她离开。
“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
这会儿唐励尧正在蘑菇林里捡垃圾。
昨晚上混战,导致树叶树枝以及蘑菇碎片飞了一地。打完人就散了,谁也不收拾。
倒不是唐励尧勤快,顾缠让他干。
早起顾缠去找阿洋,他想跟着,却被顾缠大声驱赶回来。
“这都多久了?难不成还打算吃个午饭再回来?”唐励尧时不时看表,心中着急又恼火。
装了一篓子垃圾去扔时,耳畔听见硬物划拉石板刺啦声响。
知道是顾缠回来了,唐励尧摆出生气脸。一转头,却瞧见顾缠拖拽着那柄青铜剑,慢慢走在林间小道里,双眼无神,一幅掉了魂模样。
之前被顾严点醒她没感情,她从小破楼里逃跑出来时,也是这种状态。
今天明显更严重。
唐励尧忙扔掉篓子疾步朝她跑过去:“又怎么了?”
顾缠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说对。”
唐励尧:“?”
“我们必须得努力发现对方优点,争取喜欢上对方……”“啪嗒”一声青铜剑落地,顾缠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手臂里。
无论爸妈经历,还是外婆经历,她从心态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而阿洋那句“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刺激到她了。
令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薛丁香,或者薛仪婷啊……
亏她之前偶尔还会担忧,万一哪天遇到喜欢人,唐励尧这个傀儡该怎么办。
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幻想未来了。连阿洋都怕,谁会不怕?
即使真让她遇到属于自己“孟白”,她忍心这样去伤害他?
听她断断续续讲完,唐励尧虽也唏嘘孟白遭遇,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庆幸。
这么一瞧,自己能够成为傀儡,简直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你就甭想着遇见什么‘孟白’了,多看看我吧。”唐励尧双手插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垂眼看着她头顶,“等回家,我得多带你去我圈子里逛逛,让你瞧瞧我有多抢手。”
顾缠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你就真不怕?我现在还没太大改变,将来……”
倘若这种改变,就像之前中了咒术时一样,看自己是个满身黑油怪物,根本不算什么。
怕只怕不知不觉中变了,在完全没有意识情况下,变成一柄伤人伤己刀。
还至死不知错在哪里,太恐怖了。
“不怕。”经历过上次黑油事件,唐励尧已然想通了,爽朗笑道,“你也别怕。咱俩是共生,我站直,就不怕你歪。如果你歪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站还不够直。”
顾缠微愣,仰头望着他眼睛。
唐励尧屈起右膝,半蹲下来:“小缠,即使没有‘油’,人生也会出现各种悲欢离合。情人形同陌路,亲人阴阳相隔,都是再正常不过事情,你别多想。”
顾缠仔细一琢磨:“你说好像也对。”
“明明就很对。”唐励尧戳一下她额头,一手捞青铜剑,一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回去吃早饭,我等你等快饿死了。”
……
远处大树下,顾严背靠树干站着,目睹顾缠难过模样,心中复杂。
之前恼恨她像个傻子,现在对比起来,或许从前状态更好。
“看来白家戒指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简南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家前辈说三年回来,即使没有找到解除诅咒办法,他也应该回来一趟。”
他同薛丁香赌气,至少会给自家徒弟递个消息,“他可能遇难了。”
顾严抱起手臂:“你也认为孟白就是白镜泫?”
“八/九不离十。”简南柯惋惜,“麻烦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声,最好先别说出去,万一搞错了,会连累白家前辈名声。”
顾严脸色瞬间阴沉。
简南柯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抱歉,我仅仅是站在白家前辈角度……”
“行了!”顾严冷笑,“少和我说话,省得连累了你名声。”
“我真心没有看不起你们意思。”简南柯必须说清楚,“我也没有看不起孟白先生。”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恋爱脑人,“但从某方面说,敢于做选择,一生忠于一事,挺值得钦佩。”
心情烦躁顾严踢飞一块儿石头,黑着脸走人。
“剑已取回,戒指不在山上,咱们该走了。”简南柯使用了“咱们”这个词,“顾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
“怎么,现在不怕将后背留给我了?”顾严止步转头,瞥他一眼,“是不是发现我比他们几个更靠谱?”
简南柯难堪很,不承认也没办法,这伙人里,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顾严多一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顾严压了压帽檐,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当初对我爱答不理,今天让你高攀不起”态度,走人。
简南柯笑了下,知道他答应了。
……
顾缠和唐励尧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南瓜粥配咸菜。
粥是顾缠早起出门时熬上,没空炒菜,只好配咸菜。
唐励尧寻思着阿洋之前说过话有点儿道理,是该点亮一下厨艺技能了。
顾缠边吃边望着一侧养乌龟池塘,水不深,二十多厘米,平时都靠下雨来蓄水。
山上多雨,池塘基本不会干。
顾缠说:“我猜乌龟应该是孟白养,因为我外婆非常讨厌小动物。这么多年了,外婆虽没管过,但也没扔出去……”
唐励尧道:“你对孟白还真是念念不忘。”
“他可能是我外公。”顾缠低头扒拉粥喝,“可惜外婆去世了,永远成个谜。”
“怎么就成迷了,想知道还不简单?”唐励尧纳闷,“白小禾不是现成白家人么,薅他几根头发,做个dna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顾严走进来:“你能确保孟白是白家人,还是确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亲生?”
唐励尧已经习惯他神出鬼没:“又偷听我们聊天。”
“你听力比我们强,却没有发现我们,哪来脸说话?”顾严瞪他。
唐励尧举筷子投降,停止这个话题。
顾严开始数落顾缠:“谁是外公重要吗?外公姓孟姓白姓赵钱孙李,能改变你是油人事实?”
顾缠低着头挨训,不敢吭声。
山雨说下便下,顾严从雨中走到廊下来,坐在藤椅上。
他身后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黑影。
顾严目望逐渐变细密雨幕:“事不宜迟,吃过午饭就离开。等回春城咱们兵分两路,车给我们,你俩飞回榕州。回去之后,轻易不要和我们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最近发生一切,以及我们要做事情,唐励尧,包括你父母……”
他交代了许多事情,唐励尧一一记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顾严道:“你把那两箱子现金留下来就行了,我说过,它们比你有用多。”
“哥……”顾缠放下勺子,趴在藤椅扶手上,“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顾严淡淡道:“用不着,我若死了,我‘油’立马会朝你倾斜,全世界你第一个知道。”
顾缠抱住他垂下来手臂:“你别瞎说!”
顾严将她甩开:“管好你自己,少来操心我。”
吃过午饭,又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简南柯将谭梦之重新收回指南针里,顾缠锁上大门,大家出发了。
“不去和他告个别?”“他”指是阿洋,对顾缠说此话人竟是裴东越。
“我们告别过了。”顾缠对裴东越没有好脸色,“原本他会来送我,因为你在,所以他不想来。”
“怎么你还要和他继续打架吗?”耿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猪头似,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把剑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简南柯见他一付踌躇不前模样,低语:“你有话想和阿洋说?”
裴东越确有话想对阿洋说。
其实这些年以来,他恨阿洋偷走了剑,也有想过再见面以后和他道个歉。
那个时候年纪太小,虚荣心作祟,联合兄弟欺负他实在不应该,长大懂事以后裴东越一直非常后悔。
昨晚那种情况下,被阿洋搞得当众难堪,才会咄咄逼人……
青光剑杀气重,克自身克至亲,这是事实。不然阿洋父母不会早死。
而且不让阿洋继承青光剑,确是他爸遗愿,求着爷爷点头。
算了,既已如此,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裴东越大步离开。
下了山,两辆车原路返回。
“这附近雾里怪,还有其他一些邪灵,都是从阿洋手里跑回来。”
原本是阿洋抓来为他阿妈续命所用,没地方放,暂时存放在蘑菇林,没想到被那几个潜入者给放了出去。
顾缠和他们解释:“阿洋已经在抓了。”
……
一路开回春城,分道扬镳,简南柯他们跟着指南针指针走,唐励尧则和顾缠回榕州。
下飞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顾缠微信响了。
顾严:[吃瓜][吃瓜][吃瓜]
顾缠举着手机晒给唐励尧看:“我哥给我报平安了,掐着点儿,还会发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唐励尧笑道:“你没和你哥发过信息?他很爱发表情。”
和他聊天页面里[发怒]至少得有一百个。
“从前有发过信息,但都是‘嗯’、‘哦’居多。”顾缠盯着聊天框稀罕不行,边走边回复: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白酒,注意安全。[鲜花]
顾严没回复,她一直盯着屏幕。
唐励尧揪住她衣领,将她提留回来:“接我们人在这边。”
顾缠扭头,一眼就瞧见一辆粉闪粉闪少女心爆棚豪车,幸好是凌晨时分,旅客较少,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是佟妮妮小姐?”
唐励尧得意洋洋:“是一个很爱我女人。”
顾缠懂了:“叶阿姨。”
唐励尧挫败:“你这说什么话,好像世上除了我妈就没有女人爱我了?”
顾缠问:“就算真有,你也不可能让她来接我们吧?”
唐励尧悻悻:“不错嘛,都学会推理了。”
车子开到身边,叶美娜摇下车窗,摘掉空军眼镜,笑道:“大宝贝们,一路辛苦啦。”
顾缠坐去后排,抬头一看,顶部铺满蓝色碎钻,似星空一般,梦幻至极。
唐励尧刚想去拉副驾驶位车门,被叶美娜拽住。
唐励尧便也坐去后排,同时和顾缠解释:“我爸妈最近都在家,咱们也回去住。”
顾缠说“好”。
叶美娜:“你爸这几天有事儿去国外了,我过几天也得出门一趟。”
她开车将两人带回唐家,一栋欧式带花园别墅。
“我先去洗个澡。”唐励尧都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洗澡了。
之前洗头都是顾缠烧壶热水,勾兑凉水,拿个瓜瓢帮他舀着,往脑袋上浇着洗。碍于身高,他还得劈着叉。
刚进卧室,唐励尧嘴角一抽,他床旁边竟然又多出一张床,像极了酒店标准间。
好在他卧室大,摆两张两米床也还有许多富裕空间。
“妈?”他喊。
“你俩不是不能分开?”叶美娜站在门口。
“虽然但是,这里原本柜子呢,我珍藏绝版手办呢?”
叶美娜给他一个“瞧你那点儿出息”眼神,“女朋友”重要还是手办重要?
顾缠正想问自己住哪儿呢,一看这情况,倒是坦然走了进去。
最近经常和唐励尧睡同一间房,她早已习惯。
唐励尧没辙,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一打开柜门,又愣住了。
八个大衣柜,现在只剩一个柜子是他衣物,其它全部换成女装。不同品牌,不同款式,但都是顾缠尺码。
推开一道玻璃门进入第二层,果然,铺满整面墙鞋架也大多换成当季女鞋。
只给他留了小小角落。
另一侧墙架原本摆放是摩托车头盔,现在也大多变成女包。
唐励尧有点心梗,这是不是“已婚”男人悲惨现状?
“这全是阿姨为我准备?”顾缠往衣帽间走了一趟,看两眼发直。
“我去洗澡了。”唐励尧讪讪说。
随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间,将位置留给顾缠,让她去试衣服。
……
叶美娜两天后离开,唐律一直没回来。
顾缠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打开手机,因为顾严会在第五十八秒准时给她发信息:三个吃瓜表情。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顾缠发过去信息他从来不回,无所谓,只要他报平安就好。
然而在第二十天,顾严没有准点发消息报平安。顾缠一直等着,等到夜里三点,顾严竟然拨过来一通电话。
顾缠立刻接通:“哥?”
顾严好一会儿才说:“顾缠,你出生时咱们拍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你没有脸,知道吗?”
顾缠说知道啊:“之前你有讲过。”
顾严:“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顾缠心慌起来,因为她听出顾严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情绪:“哥……你怎么了哥,别吓我。”
顾严许久不语,随后慢慢安静下来:“对,我是你哥,没事了顾缠。”就将电话挂掉了。
顾缠拨过去他不接,担心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说好不打听,仍旧忍不住给简南柯发了一条信息:我哥还好吗?
简南柯很快回:挺好。
而且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顾严又发来三个吃瓜表情。
看来是真没问题了。顾缠终于放心,猜他昨天晚上八成是又喝高了。
而唐励尧每晚陪她等,等她睡了才睡。
有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醒来,朦胧中瞧见顾缠竟在床边坐着。
他抬了下头:“小缠?怎么了?”
待恢复清晰视线,才看清坐在床边人压根不是顾缠,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惊猛然坐起:“你是谁?!”
男人抬头:“吼什么吼?吓醒我家小怪物怎么办?”
“严哥?”唐励尧惊诧,他若不出声,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你疤……”
身体不清楚,可他脸部和颈部疤痕都消失了。
唐励尧还真没想到,这位暴躁老哥隐藏在疤痕之下容貌竟是白净斯文类型:“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也太吓人了吧?”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看他有没有对顾缠不轨?
顾严从顾缠床边离开,来到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你会不会玩儿象棋?”
唐励尧诚实摇头:“不会,我只会点儿五子棋。”
顾严又说:“在象棋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选择了一边,就要绝对忠诚,必须誓死守护属于你‘将军’,明白吗?”
“什么啊?”唐励尧想说大哥你能不能说人话,可他不敢。
“我能为她做,只有这么多了。”顾严转头又看一眼睡梦中顾缠,眼神复杂。
突然,他原地消失。
握草!唐励尧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再次坐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真是做梦?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梦见过顾严,肯定不是普通梦!
难道……?
唐励尧不敢想,连滚带爬下了床,几乎是扑去顾缠身上,用手触摸她额头。
顾缠被他吓醒:“你干什么!”
“还好……”唐励尧抚着胸口直接在顾缠身边躺下了,连连喘气,“还好你没发烧……”
“油”没倾斜,顾严还活着。
他开始给顾严打电话,手机关机。简南柯和耿陈电话一样关机。
唐励尧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某医院高级病房。
唐律正在喂谭梦之喝水,谭梦之虚弱咳嗽一声。
“慢点喝。”唐律放下杯子,拿纸巾过来。
谭梦之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唐律还是帮她擦了擦唇角,眼神阴郁:“你怕我?”
“怎么会。”谭梦之又摇摇头,迷迷糊糊。
她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记得在澳门堕入水中之前事情。唐律却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
她觉着唐律是开玩笑,镜子里她明明还是十八岁时样子。
但一瞧唐律,又不像是开玩笑。
他模样变化并不是很大,瞧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可浑身透露出成熟冷冽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
“唐先生。”门外有人喊。
“我出去一下。”唐律起身出门。
谭梦之醒来后,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恢复些精神,她尝试着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走一走。
这间房好像有两张病床,正中被一扇屏风隔开了。
她绕过屏风,想看一眼自己“室友”。是一个男人,脸上布满恐怖疤痕,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她惨叫一声。
唐律听见声音立刻进来:“梦之?”
谭梦之脚软,险些摔倒在地,唐律将她扶到床上:“他和你一样,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病人,曾经被火烧伤过,没什么好怕。”
谭梦之转身背对屏风,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仍是惊魂未定。
唐律也看了屏风一眼:“等会儿换个病房。”
谭梦之浑浑噩噩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