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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开学前(1 / 1)

杜春分又不是四个没心事小不点,沾到枕头就睡。

邵耀宗一会翻身一会儿叹气,她能睡着才怪。

杜春分揉揉眼角,让自己清醒一些,免得糊里糊涂说错话,“半夜了还不睡,因为明天周末,又恰好不用你值班?”

邵耀宗侧身,中间隔着四个孩子,宛如一座难以翻越高山。

淡淡地月光洒进来,没能把室内照亮。

杜春分睡里面,没有一丝亮光,邵耀宗只能看到一团黑影。

邵耀宗很是失望地转身躺平,轻声问:“小河村有,有那样吗?”

“哪样?”没头没尾,深更半夜,杜春分反应不如白天机敏,被他问糊涂了。

室内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杜春分上眼皮开始跟下眼皮打架,听到三个字“我爹娘”。

杜春分瞬间清醒,没有一丝睡意——开学前居然等来邵耀宗质疑他爹娘。她可太牛了。

“农村人穷,家家户户都没钱,没有整天管儿子要钱父母。”

邵耀宗不禁转向他。

他对着窗,月光照进来,他表情杜春分看得一清二楚——难以相信他爹娘不如土里刨食农村人。

杜春分继续说:“有一种情况,不论哪儿都一样。孩子多家庭,孝顺父母,给父母养老永远是老实懂事那个。”

邵耀宗整个身体侧过来面向她。

杜春分解释:“懂事那个孝顺心软,见不得父母受苦。你弟弟能懂点事,看到平平和安安被你前妻养瘦跟难民一样,又知道你每月给爹娘钱,肯定把孩子过去。他娶媳妇和养孩子钱可是你给。”停顿一下,坐起来。

邵耀宗见状,也不由得起身。

杜春分:“城里人上班忙,没空关心别人家事,所以没人骂你弟。你弟那种白眼狼要搁小河村,我二叔二婶都看不起他。”

邵耀宗想说她太夸张。

可是一想张连芳给他回信中写道,他爹娘有钱,暂时不可能找他。还劝他不用担心。邵耀宗就说不出辩解话。

杜春分颇为意外,邵耀宗这次竟然没反驳。

“回头找个不知道你家情况人问一下。”杜春分趁热打铁,继续说:“就说你一个朋友,妻子难产死了,撇下一个孩子,你朋友也是当兵,不能亲自照顾,给他爹娘钱,结果被你朋友父母和弟弟养瘦瘦弱弱。”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面露怀疑。

杜春分:“你再把孩子年龄调大一点,没人往你身上想。”

邵耀宗想了想,“先睡吧。”

翌日清晨,饭后,杜春分洗衣服,邵耀宗带着四个孩子去副食厂,买鱼顺便领孩子玩儿。

出了副食厂,看到四团一个营长朝这边走来,邵耀宗故意没催孩子。

周末副食厂很热闹,甜儿看啥都好奇,三分钟没走三米。以至于四团营长到门口,邵耀宗脚一动未动,离孩子且只有五步之遥。

四团营长跟邵耀宗打招呼,随便寒暄几句,邵耀宗找个由头把杜春分给他出主意说出来。末了问人家,他朋友弟弟和父母再要钱还给不给。

邵耀宗闺女就在旁边,他口中朋友生是儿子。所以人家压根没往他身上想,直言给个屁。

话音落下,邵耀宗脸变了颜色。

人家一想那人是他朋友,赶忙解释为什么那样说。他不解释,邵耀宗还能给他弟弟找个理由。他一解释,邵耀宗再一想杜春分和张连芳也嫌他父母,对他家人有偏见不是别人,是他自个,顿时无法找借口,还觉得自个蠢无可救药。

话又说回来,夏天衣服好洗,杜春分撒点洗衣粉,泡一会儿随便揉搓两下,漂干净就好了。

杜春分下午没啥精神,趁上午状态极好,就把孩子们鞋样拿出来,给她们做鞋。

邵耀宗回到家,看她做认真,悄没声息地在另一边坐下。

杜春分脖子酸痛,抬头看到对面人吓一跳。

又见邵耀宗靠着墙闭目养神,一副很累样子,闹不明白——买点菜能有多累。

挑一只缝好鞋扔过去:“嘛呢?”

邵耀宗睁开眼睛,捡起鞋,揉揉眼睛,“没事。”

杜春分一万个不信,照以往不是数落她两句乱扔鞋,就是跟她聊别。

仔细回忆这两天发生事,杜春分不由地笑了。

以前邵耀宗当她缺心眼,看到她笑不对劲只当她故弄玄虚。而今邵耀宗只想捂脸,“有什么好笑?”

“找谁问?是不是比我说还难听?”

邵耀宗给她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背对着她拎起暖水瓶倒热水。

杜春分目不是看他笑话,是希望他认清父母弟弟妹妹真面目。邵耀宗既然已经知道错,为了这个家她也不能揪着不放,得理不饶人。

“甜儿呢?”

邵耀宗一听转移话题,立马在小饭桌旁坐下,“老蔡给孩子买个拨浪鼓,姜玲抱着孩子在阴凉处,甜儿看见了想玩,就跟我说,她得帮她姜姨哄小娃娃。让我先回来。”

杜春分不禁说:“她真能扯。”看了看他表情,“不难过了?”

“难过?”邵耀宗表情一怔,想到调皮小甜儿,忘了难过,“其实我,我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杜春分:“那还给他们钱?”

邵耀宗嘴巴动了动,第一次说不出辩解话。

“你以为多给点就能让他们良心发现?”杜春分白了他一眼,“讨好他们,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没听人说,柿子挑软捏。你就是那软柿子。

“张大姐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啥东西都是双向。我要是你父母,绝对没脸找你要钱。”停顿一下,“像我这种想法才是正常人。”

外人不好掺和邵家事,邵耀宗爹娘弟弟妹妹更不可能跟他说,咳,我们有钱。邵耀宗纵然觉得他父母不对劲,没有事实证明他父母心里眼里就没他,说破大天他也不信。

不破不立。

杜春分烧他信,就是要绝了他希望,让他痛到骨头里。

邵耀宗不禁问:“李慕珍嫂子,刘翠华嫂子也是这样想?”

“你可以问余团长,一个月给他爹娘多少钱。”杜春分即便没问李慕珍也能猜到,“余团长肯定跟你说,过年给二三十块钱,留他爹娘扯布做衣服,买些好吃。”

邵耀宗张张嘴:“一年才,二三十?”

“反正不可能两三百。”

邵耀宗还想说什么,看到半开门口有个人。

定睛一看,正是江凤仪,举起手准备敲门。

邵耀宗不禁拍拍额头:“差点忘了,政委今儿打压水井。我跟他说了,咱家也打。你看打哪儿合适?”

杜春分起身朝外看去,江凤仪见邵耀宗发现她,直接进来,“打苋菜那边。苋菜快老了,留几根作来年种子就行。”

江凤仪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你们收拾一下,我家打好就打你家。”

水源充足,不需要打很深,以至于将将十二点井就打好了。

廖政委找部队工兵打,工兵连全包,用砖头架起压水井担心砖脱落又用水泥砌一圈。水泥砌好得晾晒,所以暂时不能用。

邵耀宗只有五块钱,杜春分给零花钱。压水井打这么好,价格自然不便宜。杜春分去给工兵连拿钱,邵耀宗去挑水。

整个家属区就廖家和邵家打压水井。廖政委和江凤仪算知识分子,还是干部,很多人不好意思往他们家挤,就在邵家门口伸头缩颈。

邵耀宗拿着扁担,拎着水桶出去,门口一群女人,嘀嘀咕咕,正对着他家指指点点。一见邵耀宗,全体噤声。

邵耀宗发现陈月娥居中,装没看见。

然而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俗称犯贱。

“邵营长,压水井打好了还挑水?”

邵耀宗脚步一顿,“暂时不能用。”

“那你打什么压水井?”陈月娥一脸嫌弃。

邵耀宗转过身,想说什么,陈月娥抬腿走人。邵耀宗纳闷,眼角余光看到从院里出来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帮他家打水井战友和杜春分。

邵耀宗忍俊不禁。

杜春分纳闷:“笑啥?快去打水,我洗菜,甜儿她们饿了。”

邵耀宗挑水回来也不嫌热,挤在厨房跟杜春分嘀咕,“你说慕珍嫂子和翠华嫂子说,食堂招人那天,陈月娥那一伙人连名都没报,是因为听了老蔡娘说食堂收费贵?”

“难道不是?”

邵耀宗:“当然不是!”

“不是还能是怕我?”杜春分瞥他一眼,这里是部队,陈月娥上蹿下跳,她也不能动手。

杜春分没听到回答,转向他,见他看着自个笑,“听谁说?”

“还用别人说?你也看见了。我挑水时候在门口碰到她,她挤兑我有压水井还挑水。一见你出来抬脚就走。不是怕你,难不成又急着上厕所?”

杜春分摇了摇头,“陈月娥只有两儿一女。”

邵耀宗没听懂。

食堂不指望挣钱,学生吃多,一个月顶多六块钱。滨海普通工人每月二十四块钱。这里常年见不到外人,跟坐牢一样,部队肯定会给一点精神补偿。

要是能拿到二十七八块钱。仨孩子一个月吃十八,还能剩十块钱。陈月娥去食堂上班,孔营长中午再不回来,一家人只有早晚在家,十块钱足够吃一个月。

陈月娥连洋槐花都不给别人留,算不到这点?

杜春分把她猜测说出来。邵耀宗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随即一想,不对。

“没工作家属有补贴。”

杜春分停下,“补贴?我咋没有?”

“你才来多久?得满半年。”

杜春分好奇地问:“多吗?”

“看部队情况。有余粮就多。跟早几年一样从上到下都得勒紧腰带,也就几斤粮票。”

杜春分:“这样就能解释通了。去食堂工作,一天忙到晚,省不了几个钱,还没补贴。”

邵耀宗赞同。

杜春分不禁看向他:“这说明陈月娥是为了补贴,不是因为怕我。”

邵耀宗笑笑:“你高兴就好。”

杜春分被他噎了一下,“出去!”

凉面味道爽口,几个孩子喜欢吃凉面。三伏天太热,杜春分也懒得煮粥热窝窝头炒菜,所以中午还是吃凉面。

锅里烧水煮面时候,杜春分切黄瓜丝,不需要邵耀宗帮忙。邵耀宗又确定一下,就把围着压水井打量四个孩子抓屋里去——院里没树,再晒下去非中暑不可。

崭新压水井可以用那天上午,杜春分被池主任叫到食堂,试菜定菜价。

邵耀宗在部队吃一周,杜春分和四个孩子在食堂吃七天,菜价定下来。翌日池主任就对外公布食堂员工名单。

蔡副营长娘颠着一双三寸金莲跑比谁都快。

姜玲叫都叫不住。

杜春分听到那一声声“娘”,误以为出啥事了。

出来一问,当即无语。

“你婆婆还不知道?”

姜玲点头:“我让老蔡说,老蔡非让我说。她帮我忙前忙后,我哪好意思跟她说不去。”朝东南方向看一眼,不禁叹了口气。

杜春分:“你也别为难。我虽然不知道有谁,听池主任意思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人。”

“小杜,小杜……”

蔡母声音由远及近。

杜春分连忙给姜玲使个眼色,俩人移到阴凉处。

将将调整好表情,蔡母从屋角拐过来。

杜春分明知故问:“啥事?”

“小杜,食堂选人是不是按职位选?”

杜春分听糊涂了:“啥职位?”

蔡母回想一下,“一共四个人,除了你。没你她们不行。我说那三个,两个团长妻子,一个营长妻子,不是按职位是按啥?”

姜玲赶紧打断她话:“娘,可不能这样说。”

蔡母直勾勾看着儿媳妇:“那你倒是说咋这么巧。”

姜玲整天带孩子,哪知道。不由地找杜春分。

杜春分:“婶子,你说都有谁?”

蔡母才来一个多月,认识人不多。

不过有嘴还不会问啊。

蔡母没找陈月娥那些人,姜玲跟她说过,陈月娥特损。这样人哪个村都有,蔡母在老家也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

告示贴在学校大门口,蔡母找学校老师打听。

刘翠华是二团长爱人,李慕珍是三团长爱人,还有一个是四团营长爱人周秀芹。

蔡母把三人名字以及她们爱人职位说出来,又盯着她儿媳妇。

杜春分:“婶子有没有找人问问她们家啥情况?”

蔡母气忘了。

杜春分道:“她们仨肯定上有老下有小,兄弟姐妹也多,偶尔需要帮衬一下。部队敢贴出来,绝对没问题。这点你大可放心。”

蔡母不禁说:“团长上面就是师长,师长不管,我们这些人有意见也得憋着。”

姜玲吓得连忙往四周看,“娘,这话不能说。”

蔡母不赞同:“儿媳妇,现在不是以前。咱老百姓当家作主,有提意见权利。”

姜玲噎说不出话来。

杜春分想笑:“婶子来时间短不知道,部队竞争特激烈。像地方上一个市有好几个副市长。咱们这儿就一个副。地方上干到老,这里年龄到了还上不去就得转业回家。

“选人不能服众,师长叫她们去,她们也不敢,因为不能给丈夫树敌。再说了,她们跟池主任卜沾亲不带故,池主任没必要为她们搭上自个前程。”

蔡母摇了摇头:“小杜这样说,说明你不懂。不是亲戚朋友,还不能请客送礼?”

杜春分张了张口想说,你懂得太多了。

姜玲急恨不得把她拽屋里去。可怀里有孩子,还不能单手抱,只能干瞪眼。

杜春分:“婶子说那个营长家四个孩子,她一个月工资只够孩子吃。几乎等于白干。别说请吃饭,送包糖都不合算。”

蔡母不禁说:“食堂菜这么贵?”

“量大。我们家四个孩子买一份菜就够了。”

蔡母想说什么,一时之间不知道咋说:“我,我这不是给,给人家做衣裳。”

杜春分忍着笑说:“是替别人做嫁衣。”

蔡母烦躁连连摆手:“一个意思!”

姜玲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一眼杜春分。

七月份天太热,杜春分冲她微微摇头——不用谢。随后喊几个孩子回屋,她给孩子们做书包。

杜春分原本打算买,反正她有钱。

书包带子太长,孩子太小没法用。邵耀宗还有几件没法做衣服旧军装,杜春分就剪开缝书包。

杜春分让副食厂人帮她买几个本子和铅笔,按照本子宽度和铅笔长度来做。

书包四四方方简单,针眼在里面看不见,不需要做太细,杜春分手脚麻利,当天就缝好两个。

四个孩子先给谁都不合适,杜春分放柜子里。又缝好两个,铅笔和写字本装进去,发给四个小孩。

甜儿斜挎在身就跑出去显摆。

在老家在原部队孩子都来了,可以找人多,甜儿也不找姜玲显摆。

跑到东边门口,大喊一声:“廖云,看我新书包。”

杜春分顿时想揍她,冲外面喊:“廖云是你叫?”

“没关系。”

少年声从隔壁传来。

“甜儿,外面热,快进来。”

少女温温柔柔声音传过来。

杜春分听到开门声,大声提醒:“邵甜儿,不许调皮。”

“我才没有调皮。”甜儿说完还哼一声。

杜春分摇了摇头,看到小美和平平、安安翻腾彼此书包,“你们仨不出去显摆显摆?”

平平害羞地捂住小脸。

杜春分瞬间明白,说中小孩心事。

小孩第一反应不是往小美身后躲,是个好现象:“去吧。到廖星姐姐和廖云哥哥家不许胡闹。”

平平不怕杜春分,不等于她敢只身前往邻居家。

小孩转向小美。

小美一手拉着一个,蹦蹦跳跳出去,到门口差点撞上值班回来邵耀宗。

“这是干嘛去?”邵耀宗边看几个孩子背影边往里走。

杜春分:“显摆我给她们做新书包。”

“真让她们去学前班?”

试菜那几天校长也在,杜春分找校长打听过,学前班学费非常非常便宜。杜春分是厨师,厨房里开水多,火也多,孩子太小不懂事,万一被开水烫着,受罪不说还花钱。

邵耀宗见她点头,有新担忧:“她们几个会自己脱裤子上厕所吗?”

“杜姨,邵叔,我可以帮忙。”

邵耀宗循声看去,东边墙头多出个小女孩,正是廖政委女儿十岁廖星。

杜春分:“她们也会。”不待她开口,朝对面喊,“甜儿,会不会自己脱裤子上厕所?”

“我长大啦!”

小孩气急败坏声音传过来。

廖星回头看去,小孩翻个白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普通两个动作,可做动作是个三周岁大团子,就另当别论。

廖星不禁笑着说:“甜儿真可爱。”

杜春分怀疑她是站在椅子上,“下去慢点别摔着。”

“我踩着小板凳上来。”

杜春分摆手让她下去,墙头热是其一,其二院里没树,晒久了担心她中暑。

廖星下去,邵耀宗给杜春分使个眼色。

夫妻二人去堂屋。

邵耀宗:“是八月十六开学吧?”

八月十六江南热跟三伏天一样,可八月十六安东已进入深秋。通常阳历九月底便会飘起小雪。

杜春分点一下头:“你知道啊。我记得你跟我说过。”

邵耀宗当然知道,他多此一问是想说别。可一想到杜春分性子,心底压根没有男女小爱。他又不敢直接说出来,怕杜春分嘲笑他。

杜春分皱眉:“你磨磨唧唧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邵耀宗顿时不敢犹豫,怕下一句就是他不是男人。

“冬天冷,即便屋里烧着炉子。”

她知道啊。

邵耀宗:“初春被子薄,两张床上放三床被子不挤。冬天被子厚,弄三个被窝可能有点挤。我想开学前再买一张床,跟几个孩子分开。”

杜春分不禁问:“就这事,值得你犹犹豫豫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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