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薛凌风的话一说完,台下立刻炸开了锅,惊呼和议论像翻滚的潮水一样迅速在人群中扩散。
台上的李玉白呆呆的望着薛凌风,半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霍君则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凌风一直没有等到李玉白的答复,便转过身,抬眼看着他,“李护法?”
李玉白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声音却因为觉得难以置信而十分不连贯,“是……是有,既然庄主愿意为其代刑,死罪自……自然可免。”
薛凌风点点头,又重新看着霍君,把刑册还到他手上,“霍护法,你既然说这刑册上是按律法的规矩定刑,那就按你说的来。”
霍君低头看看刑册,又抬头看了看薛凌风,他到此时此刻仍然说不出来话。
“庄主,不可!”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余凡,他急急忙忙从高台上下来,赶到薛凌风身边,“庄主,万万不可!”
余凡虽然对千影门里的刑规不是十分懂,但是他也知道那本刑册是分两卷而成的。前一卷只是责罚,虽然过程痛苦,但是其目的仅是为了让人牢记教训,并不摧残筋骨;后一卷才是刑讯,是对付罪无可恕的叛变者或者是抓来审问的敌人,不会管人受多少伤,也不会管人抗不抗得住.
他方才眼见那霍君已经把书翻到最后几页了,就知道不会有好事,他没想到薛凌风已经看过书了,还做这样的决定.
薛凌风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既然只是替刑,刑罚就自然不会有所减免.
薛凌风代替双飞跪到刑台上的那一刻,台下的惊呼声更大.
因为有人替刑,所以双飞被拉了起来,不用再跪.薛凌风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终于有机会跟这个男人说话,尽管这个人到了这一刻还是不愿意看他.
“收回你说的话!”
侍卫刚把双飞身上的铁链解开,他便挣脱他们冲到薛凌风的面前,”你会被毁了,知不知道?!”
侍卫从后面赶上来,把双飞拉开,掌刑的人走上刑台,开始脱薛凌风的衣服.
“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双飞虽然被拖开到一边,但是仍在挣扎,只是按着他的人太多,他已经挣不开,无法再靠进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是我一个人做的,不管什么惩罚也是该由我来承担!”
薛凌风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双飞的话,不发一语的跪着,任由别人脱他的衣服,他始终不朝他的影卫看一眼,只是盯着那放了烙铁的炉火发呆.
橘红的火焰没有温暖他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温暖到他烫得厉害,却感到寒冷刺骨的身体.
“薛凌风,你别这样!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双飞看见那些人一件一件的脱掉薛凌风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样毫不反抗的舍弃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肯放下的骄傲和尊严。
只是为了保一个影卫的性命?
“你告诉我为什么!”
还没有用刑,只是看着薛凌风赤身跪在那么多人面前,双飞就觉得已不堪忍受,如果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他就会宁可让归墟被处死?那此刻跪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这个人了。
“主人,我求你起来好不好?“
他只算错一步,他唯独没有算到薛凌风会替他一死。原来他还是这么爱他吗?只是当时他们彼此都没有发现?
薛凌风终于有了点反应,但却是对着身边的护卫,“让他闭嘴,我不想听见他说话。”
侍卫拿来堵嘴的白绸,正待给双飞堵上,薛凌风冷冷的命令又传过来,“让他滚出去。”
“是!”
几个侍卫架着双飞往外面拖,无论他怎么挣扎,他还是离刑台上的男人越来越远,直到被层层的人群完全阻隔,再也看不见,至始至终,那个男人终不曾看他一眼。
双飞一直被拖到刑堂外面的一棵冷杉树下面,把他拖过来的侍卫为了防止他再跑到刑堂里面去,便用绳子把他绑在树上。
刑台上,当最后一个铁环扣到薛凌风的脖子上时,那种窒息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仰起头,一旁掌刑的几个人等他自己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适应的姿势之后,便用铁寮把他的头固定在刑架上方的撬杠上。
呼吸越是艰难,肺部才需要用更大的力。这样,一旦肺叶被铁针刺穿之后,人呼吸时便会产生生不如死的痛苦。
按照规定,受刑时是不可以用内力扛刑的。余凡领着御药堂的老大夫来给薛凌风把脉,只要确定他刚才喝下去的散功伞已完全发挥效力的话,便可以开始用刑。
大夫把脉时,余凡就低头在一边站着,他知道到了这一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看到薛凌风刚刚被冷水泼过的身体在微弱的颤动时,只能无奈的移开目光。
“他……他看不见吧?”
薛凌风忽然艰难的小声问道。
余凡知道他问的是谁,便凑过去,低声答道:“放心吧,已经带到刑堂外面去了。侍卫怕他再进来,给绑树上了,不过您放心,完了就会解开他。“
薛凌风没再说话,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可是他脑海中不停涌现的那些画面,却似乎要把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完全抽离。
双飞被绑在树上,根本动弹不得,即使他再怎么想知道刑堂里面发生的事,他也只能从被挤到大理石阶上站着的人们脸上猜测一二。可是被挤到那里的人,都是庄里一些闲散的佣人,他们即使是全力伸长脖子,也难以看清楚形台上到底进行到哪里了。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错了。
双飞已经放弃了从树上挣脱下来的努力,他仰起头看着飘在秋季碧蓝天空上的朵朵游云。
他觉得它们从他的头顶飘过,会一直飘到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之处去。
还是多年前,那么简简单单的日子才是真正快乐的。
而眷恋那种日子的,不止有他,还有薛凌风。也许正是因为这一份放不下的眷念,所以才让他们两个人谁也狠不下心来斩断,明明已经不再合适了,却偏偏要强行的纠缠在一起。
要说他们之间的爱,那也是从前尘往事中带出来的爱,十年的分离,让他们这份一直远远飞离出尘世之外的爱遭到了现实的猛烈冲撞。
所以,薛凌风的眼睛里看着他时,总是会现出犹豫和迷离;所以当他救走归墟的那一刻,就想着不如就此离开,和身边这个憨厚的男人浪迹天涯。
但事实却是他们谁都没有看透的。这份爱或许不坚定,但是仍然执着;或许不纯净,但是仍旧深刻。于是薛凌风还是宁可牺牲一切也要去救他,于是他在最后的时刻,仍是没有和归墟一起坐船离开,选择了死也要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但他最错的也就是选择回到这个人身边。
因为这个决定,所以薛凌风现在就不得不在刑台上为他受刑。如果当时他走了,过一段长久的岁月,说不定他们彼此就忘记了。
转眼间,日头已到了正午。
刑堂外面有着秋季干燥的温暖气候,但这也是寒冷来临之前最后一次回暖,南去的鸟儿正成群结队的从刑堂上空飞过。
而刑堂里面仍是终年不变的寒冷和湿气。
“把铁环都取了,休息一会。”
掌刑的人吩咐手下,让他们把薛凌风脖子上卡着的铁环都去掉,好让他可以呼吸得轻松一点。
尖锐的铁针已穿透他的肺部,牢牢卡在他的肺叶当中,在这个男人的每一次呼吸时,造成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伤害。
台下的人已经看得没有一个再出声的,整个刑堂里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刑架上的男人鲜血滴落的声音。
余凡一直就没朝刑台坐着,他早早就把椅子换了个边,朝着墙摆着。他听见刑台上的人说给薛凌风松开,这才转过头去飞快的看了一眼。
他只看见薛凌风的背影,他左右两边,每一边的背部都透出三根铁质针头,那七寸长的铁针把他的肺叶连同整个身体的穿透。
只看一眼便可想而知受刑人此刻的感觉。
可薛凌风一动都没有动,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余凡搞不清楚他是在强行忍着,还是已经昏过去了。
只是,还没等余凡搞清楚,领刑的人便又示意手下的人泼了一桶水过去。
“继续行刑。”
余凡头“嗡”的一声响,这才休息了多久?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找同样是眼睛一直看着地板的李玉白。
“李护法,要不就算了吧?这还得多久啊?”
李玉白也很是同意,他和余凡一起走到霍君那边,整个过程,只有他一个人是一点不漏的看着。
“霍护法,庄主本就有病在身,我看这样也就可以了。”
霍君转头看看他们两个,又转头盯着刑台。台上的刑卫们已经在准备下一步的刑具了,薛凌风还是默不出声,任由他们再次把自己的脖子勒住。
锁好镣铐后,又是新一轮的鞭打和烙刑,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地方再撕裂新的伤口,然后又在这些地方用上烙铁。
烙铁烙下去的时候,薛凌风终于挣了一下,刑架上垂下的铁链也跟着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闷响。
霍君没再看下去,起身说道:“李护法,既然你主管刑律,便由你决定吧。”
余凡和李玉白看他往刑堂外面走了,当下便宣布停刑。
双飞在外面看见刑堂的人都渐渐出来了,大家都边走边议论纷纷。几个护卫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一声不吭的给他松绑。
“他怎么样了?”
双飞急切的问他们,几个侍卫看了他一眼,又互相对视了一下,即然连庄主都替这个人受刑,他们也变得不敢再随便造次。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大护法已经宣布停刑,庄主被送到御药堂去了。”
双飞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又立刻追问道:“他伤得重不重?”
他们解开了双飞身上所有的绳子,都不说话了,最终还是那个人说道:“我们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