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变大又变小,只有气温在稳定地降着,林予跌坐在塌边的蒲团上,道不明此时心里是何种滋味儿。他难过,他觉得向洧云人不错的,怎么还没六十就老年痴呆了。
向洧云由卧变坐,老僧入定一般盘着双腿:“小弟,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
林予扒着床沿:“大哥,我不觉得你可笑,我为你难过,你一定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你也说了,天高地阔,自在春秋,你困在这两间屋子里,肯定经历了常人不明白的痛苦。”
向洧云闭紧双目,两行浊泪缓缓流下:“我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初来这个大千世界时,我自己又何尝相信。”
林予骨碌起来,爬上床榻抓住向洧云的双肩,他急切地晃了晃对方:“大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不要因为赌输了就编造个秘密来唬弄我。没关系的,之前打赌就当玩儿了,你别在意,我也没当真。”
“小弟!”向洧云抬头看他,眼中绝望满溢,还夹杂着一丝愤怒与不甘,“你说了,这世界上有的事情永远不会被相信,但不代表它就是假的,为什么你不信我?!”
林予好痛苦:“我怎么信你啊……你如果说其实你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哪怕你说是爱新觉罗的后裔,我没准儿都信……”
可你说自己是吴王夫差,这就有点过分了。
向洧云扔下羽绒被,反扣住林予的手腕从床榻上下来,他病恹恹的状态瞬间消失,走动间竟然还有几分杀伐果断的气势。
林予被拽着走到了外屋,向洧云关紧门窗,随后走到了桌前,一把扯掉了桌布。林予这才注意到,那张桌子一直盖着张厚实的布,严严实实的,连桌腿都看不见。现在真相大白,原来桌布下根本不是桌子,是一口深酱色的大木箱。
向洧云站在及腰高的木箱前,微微转过侧脸:“小弟,你我既已结拜,大哥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林予腿软,他真的不是很想知道。怎么还有事呢?这大哥自己都是夫差了,还能有什么事啊?难道箱子里是西施的嫁妆吗?
向洧云从领口中掏出一圈细绳,绳上挂着一枚薄薄的铜钥匙,他摘下将钥匙插进锁孔中,啪嗒一声开了箱子。枯瘦的大手抓紧箱盖,奋力一掀,随即听见了林予的尖叫。
林予的眼珠子呈凸出状态,他直不楞登地盯着那口箱子,捂着嘴都憋不住叫声。箱子里全是钞票和金条,码得整整齐齐!这间破屋刹那间蓬荜生辉!
“大哥,这都是你的财产吗?”他不是险些咬了舌头,他真被惊得咬了舌头,“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要住在这儿?”
向洧云回身朝他伸手:“小弟,你过来。”
林予的双腿像泡了金水,移动不是很方便,几步的距离磨蹭了很久。终于走到了箱子前,站在箱子前看得更清楚了,红色的百元大钞,闪着光的长方形金条,好、好他妈漂亮。
向洧云揽住他的肩:“你算过,说我是富贵在天的命。没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经商三年,吃过数不清的苦,好在,也赚了常人赚不到的钱。”
林予盯着钞票和金条移不开眼睛,向洧云继续道:“当我拥有亿万身家后,我的竞争对手也变得强大,是人就有弱点,就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也一样。”
林予终于回神:“大哥,你遇到困难了?”
向洧云沉痛地点头:“一步错就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高楼难起,倾塌却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我的公司破产了,所有人都以为我完蛋了。”
“然后呢?”林予问,“那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这些,只能说幸亏我多留了心思。”向洧云苦笑一声,“这些是我一直秘密保存的财产,防的就是山穷水尽那一天。有这些,我就还能东山再起。”
林予被向洧云的神情语气震慑住:“那你为什么待在这儿?”
向洧云赤红的双目再次潮湿:“我破产时还未厘清所有琐事,我的老婆和儿子就扔下我跑了,至亲尚且如此,我心灰意冷,只想找一处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了却残生。”
林予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他拍着对方的后背说:“大哥,既然你有本事,为什么要这么消沉?忘掉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从头开始不好吗?”
向洧云推开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看清了!我认命了!”
“你也说了!一命二运三风水!我夫差命当如此,哪怕来到现世,也逃不出败寇这个结果!”
林予刚缓过劲,此时一听夫差又难受了,他崩溃地看着向洧云:“大哥!你别再开玩笑了!你是夫差,你是怎么来的嘛!”
向洧云老泪纵横:“国之将灭,我挥刀自刎,那勾践老贼以为我死了,却没想到我穿越到了现今社会!”
“只可惜,人命天定,我忍辱负重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还借鉴了勾践老贼的卧薪尝胆,可到头来还是败得一塌糊涂。命当如此,命当如此!”
林予张着嘴,张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他也认命了,随便,爱夫差就夫差,他不管了。又瞻仰了一眼黄金钞票,他转身朝外走去,轻声道:“大哥,不对,大王,我什么也不说了,祝您幸福。”
走到门边时,向洧云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暴喝。
林予回头,惊愕地望着对方,想哭:“又怎么了!”
向洧云说:“小弟,这箱金子和钞票我全赠予你,你帮我一个忙。”
林予头晕目眩,吞咽几下口水回道:“什么忙?”
向洧云朝他走来:“我早已认命,藏身于这闭塞的山中,每年拿出一些钱去县城置换物品分给村民,好让他们能照顾我、爱戴我,我也求得了一丝当大王的滋味。”
“我原本只想这样过完此生,可是老天爷让我遇见了你。”
林予浑身激灵,哀切地说:“我怎么了,我只是个普通男孩儿,你别多想。”
向洧云摇摇头:“你不是,你第一面就能算出我的命数,能招鬼给村民托梦,能做风水探灵脉。最重要的是,你还有一颗善心。”
他已经走到林予面前,一把握住了林予的手:“所以我改变主意了,老天让我遇见你,就是对我还有怜悯之心,还给我一次翻身的机会。”
林予真的哭了:“干什么呀……”
向洧云说:“助我返回春秋时的吴国!”
雨又变大了,休息一天的考察队在营帐里整合资料,整完无所事事,便开始凑一起打扑克。萧泽抓了把不好不坏的牌,认真玩儿也能赢,但是他不太认真。
忽悠蛋一早就去山林里探亲了,几个钟头过去还不回来,看来和结拜大哥挺有话聊。轮到自己出牌,随便扔了一张,问:“都想家么?”
大家纷纷说想,除却心里惦记的家人,谁不想热水软床的在家待着呢。萧泽输了,把剩下的牌一撂便起了身,他走到营帐口向远处望,仍然没望见林予的身影。
巴哥说:“萧队,小予是不是直接回住处了,反正也要吃午饭了。”
真让巴哥猜中了,萧泽打着伞回到范和平家的时候,看见了搁在门口的球鞋,鞋上都是泥,一看就是从山路里趟出来的。
他推门进屋,只见床上鼓着包,林予蜷缩着,光露一颗脑袋顶。“忽悠蛋,睡了?”他走近上了床,把被子扒拉开,“怎么了,冻着了?”
林予双目空洞:“哥,我摊上事儿了。”
萧泽想乐:“说说。”
林予持续性空洞:“不可说。”
萧泽不惯臭毛病:“那你憋着。”
“……”林予瞪着墙,他回来已经半个钟头了,姿势一直没变,完全的静止状态有助于他思考。他思考了很多,关于向洧云这个人,关于向洧云的话,关于那箱金光闪闪的财宝。
他见过鬼,还会读心术。
说明宇宙浩瀚,没人能断定什么存在,什么是荒谬。
那他真的能肯定穿越不可能发生吗?
林予裹紧被子,身上一沉,是萧泽压了下来。他侧躺着,肩膀顶着萧泽的胸膛,萧泽歪头就能亲上他的脸颊。可是他没有心情搞对象,满脑子都是玄学,都是钞票和金条。
萧泽觉出了不对劲,把林予掰成仰面朝上,问:“魂儿丢了?你不是去找结拜大哥了么,他跟你聊什么了?”
林予委委屈屈的:“不可说。”
萧泽皱眉“嘁”了一声:“忽悠蛋,他要是告诉你秘密不能说,那就不说,反正我也不好奇。但你要是被欺负了,必须要告诉我,知道么?”
“嗯。”林予看着萧泽,心中惴惴,如果向洧云真是穿越来的,那世界上没准儿还有其他人也是穿越来的。操,好可怕。
“哥,你是现代原生的?”
萧泽没听明白,林予圈住他的脖子:“哥,你这样的怎么也得是个将军,你来之前没有夫人什么的?没招惹什么小倌儿?不管你从哪来,以前有什么风流债,以后你都只能是我的,你要回也得带着我回。”
萧泽懵了:“叨叨什么东西,撒癔症呢?”
林予松开手,恓惶地注视着萧泽:“哥,亲嘴儿。”
“傻缺。”萧泽笑出来,低头噙住林予的嘴唇,他不知道这孩子又发什么疯,只当是青春期日常难受,脖颈被越搂越紧,他啃咬的力度也不断增加。
哼唧的声音从林予的唇舌间漏出,舌根处被吮得发麻,最后只剩下呜呜的低鸣。萧泽抬起头,盯着那两瓣泛红的薄唇,问:“还要不要别的?”
林予从门齿中探出舌尖吸气:“哥,你喜欢我吗?”
萧泽把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喜欢,以前喜欢过别人,以后只喜欢你。”
林予把舌尖缩回去:“你要是有了好几百万,还会喜欢我吗?”
萧泽心想自己公寓那洗手间就上百万了,回答:“喜欢你就喜欢你,跟有多少钱没关系,你想说什么?”
“我……”林予回道,“我要是有了几百万,也照样喜欢你。”
假设向洧云真是穿越过来的,那林予帮他穿回去就能得到几百万。
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林予的头脑刹那间清醒了,别说是帮兄弟的忙,就算向洧云是个陌生人,那这也是不亏本的买卖。他握紧拳头,就这么定了!他要帮向洧云试一试!
看看是人命天定,还是人定胜天!
这场雨着实烦人,冬天嘛,下一两天雨还行,一旦久了就伴随着冻死人的低温,何况山路本就难走,这下更是艰险。
考察队不可能因为路况不好就拖进度,所以在休息两天后恢复了工作进程。半天下来全都累得够呛,副队长躲在营帐口无奈苦笑:“萧队,又下大了,看样子有暴雨的趋势。”
“嗯,这天色挺够呛的。”萧泽坐在里面敲键盘,身上的衣服泛着潮,脚上的靴子除了泥还有杂草树叶,就以这么一副状态直接开始打报告,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另一个队友在补充编录,本来挖完深槽后要现场编录然后取样,但是雨实在太大,只能赶紧撤离。他抬头问:“萧队,你觉得新年之前能收工吗?”
萧泽盯着电脑屏幕:“你指元旦还是春节?”
距离元旦也就不到一个月了,估计赶不回去,春节应该没问题。萧泽狠敲了一下回车键,问:“同志们,等天儿好了,是加班赶工争取早日回家,还是正常进行晚点回家?”
大家齐声道:“加班赶工!”
萧泽笑了笑没说话,十分钟后大家的手机同时响起来,打开邮箱一看,是萧泽问完之后重新出的工作安排,具体到早中晚,比军队训练还累人。
“你们自己选的。”萧泽说完沉吟片刻,“林予除外,编外人员不能这么要求。”
巴哥故意开玩笑:“萧队,你这是偏心。”
萧泽“嗯”了一声:“不偏心我弟弟,难道偏心你?图画完没有?”
巴哥赶忙低头继续画:“快了快了,小予不帮忙就显得慢。哎?小予呢?”
林予穿着雨披又钻进了林子里,他现在闭着眼都能百米冲刺到向洧云的住处,因为最近几天来得有些频繁。
还是那张矮榻,还是那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叠瓜子和两盏热茶,林予和向洧云并排靠着墙坐,脑袋后面是漏风的窗户,冷风吹得人格外精神。
“大哥,你再给我讲讲,你穿越过来之后还有什么趣事?”林予嗑着瓜子,兴致勃勃,一旦假设向洧云的话为真,那可聊的话题迅速增多。
向洧云欣慰地笑着,终于有了相信自己的人,他说不出来的高兴,讲道:“初来乍到时,我看这个世界的人都想吐,真是不伦不类!还有那些车、房,奇形怪状!”
“后来我认清了穿越的现实,可我一无所有,没人认我尊贵的身份,也没人臣服于我。”向洧云的眼中绽放着神采,“我下定决心闯出名堂,我夫差无论是在春秋当龙,还是在现代当虫,都必须是覆雨翻云的角色。”
林予满脸敬佩,忽然疑惑起来:“大哥,你之前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经商三年,也就是说你穿越过来的时候才十几岁,可是历史上夫差自刎是在五十多啊。”
向洧云回答:“没错,因为我穿越而来的时候正是十几岁,我得知这是后世便查阅了史书资料,从而知晓了吴国和夫差的下场。”
林予吃惊得弹起来:“也就是说,你在春秋时,根本还没经历灭国?!一切都还没发生?!”
“没错,是不是上天弄人?”向洧云苦笑、哀叹,凝滞的目光中情绪翻滚难以言明,“我曾打败越国,却没要了勾践老贼的性命,不料害了自己,更害了家国子民。我既然知道了历史发展,就不断寻找回去的方法,我要壮大吴国,改变历史!”
林予讪讪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告诉对方,其实勾践还上小学课本了呢,而且卧薪尝胆的精神还被拿出来赞扬。他拍拍向洧云的后背:“大哥,你一直没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向洧云斜他一眼:“废话,不然我此刻窝在这儿作甚?我努力赚钱,希望有钱之后可以寻能人志士来帮我,实不相瞒,我从前有多处豪宅,请过不下百名风水先生,结果没一个能帮我。”
他抓住林予的肩膀:“小弟,上天让我遇见你,就证明吴国可存,史书可改,我夫差可逆天而行!”
林予瑟缩着:“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向洧云道:“过完年就五十四了。”
林予跳起来:“你回去再过一年就五十五了!五十五吴国被越国战胜,你就要拔刀自刎了!”
向洧云也跳起来:“所以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了!我一定要尽快回去,力挽狂澜!”
天空乌云密布,窗外一道惊雷砸下,树都倒下了一棵。向洧云神情决绝悲壮,从墙上取下了雨披,他的面容隐在帽子下,像无神的幽灵。
“雷雨交加,蟒身动而灵脉现,小弟,你我兄弟二人就在今晚道句珍重。”
林予呼吸停滞,他真的很想要那箱钱,可是如果向洧云赶回去送死的话,哪怕给他千万亿他也不愿答应。向洧云却不管那么多了,一把拽起他,给他套上了雨披和草帽,还把贴身佩戴的铜钥匙戴在了他颈间。
“小弟,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既为一国之主,就要有胸怀天下的魄力。苟活于世千万年,不如一朝报国死。”
林予心头震荡,才发觉在向洧云的觉悟面前,自己的那点仁义心思有多狭隘。他抿住嘴唇颔首答应,跌跌撞撞地跟着对方离开了小屋。
雨水滂沱,每一脚都陷在湿软的泥里,每走一步仿佛身后都落下一道惊雷。他们两个穿过高树矮丛,跨过磕绊的碎石,踩爆了逃命的蚁虫,在乌云遮盖的天幕不断下压之际,终于赶到了后山脚下。
林予摸出风水阵和八卦盘,微微颤抖的双手被向洧云紧握住,终于稍稍镇定。
裤腿全部湿了,寒意侵袭着双腿,再顺着四肢百骸延伸,林予的声音被雷雨声干扰,只好竭力吼着:“大哥,西为泽,东为雷,找准震位与兑位,沿中线掐中心点,就是灵脉了!”
灵脉从来就不是生于山下,而是只有巍峨高山才能镇得住灵脉。郢山这种无名山根本镇不住,灵脉聚散难寻,时时都在变化着。幸亏赶上难得的大雷雨天,灵脉归位时就能探知一二了。
林予和向洧云开始上山,在雷雨的肆虐中倒下的树木,滚落的乱石,还有湿滑不堪的泥水,全都是不能忽视的障碍和危险。林予提着便携灯在前面探路,向洧云在他身后,时不时推他一把。
滑倒数次,手掌早就破裂,雨水把血冲掉,只剩下盐蛰刃划的疼痛。雨披没了作用,草帽被吹得勒在脑后,他睁不开眼睛,在越来越大的雨中已经几近爬行。
而村中的营帐里,萧泽已经开着越野车出发了,他忙完准备回住处,却不料范和平先赶来了,告知村民们进山林送饭,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萧泽联想到林予这几天的反常样子,猜测出了事。启动越野车驶入滂沱雨中,紧握着方向盘,心中升起层层不安和内疚,向洧云不知来历和底细,他不应该放任林予和其交往。
巴哥和副队长在后排看地图,巴哥问:“萧队,你觉得他们去哪儿了?”
萧泽说:“后山,这儿除了山没别的东西,就怕向洧云还在为下钻机的事儿耿耿于怀,会伤害林予。”
副队长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操,他不会操作机子?!”
萧泽没说话,猛踩油门,一路上颠簸着赶到了下钻机的地方。他们迅速下车,带着安全帽,帽子上的灯亮着,照见连成线的雨滴,却没有人影。
萧泽绕了一圈,路面十分泥泞,看不出脚印和打斗摩擦的痕迹。而钻机上的苫布和防雨布严严实实,也根本没人动过。
林予的电话很久没人接听了,他抬头看向山顶,竭尽全力大吼了一声。
“我、我没力气了。”林予一屁股坐在了泥里,全身已经被雨水湿透,寒冷刺骨的感觉削弱了视力和听力,仿佛眼皮都睁不开了。
向洧云把他搀扶起来继续走:“小弟,我们已经到山顶了,坚持,马上就到了!”
林予的双手早已麻痹,在晃动中指尖一松,便携灯掉落在地滚到了远处。他和向洧云陷入黑暗中,好在对方还带着一个手电,微弱的光减慢了他们前行的速度,而体力仍在不断透支着。
萧泽在山脚下来回逡巡,他不认为向洧云会和林予上山,这种天气上山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就算向洧云要跟林予算账,没道理自己还赔上风险。
而在他遍寻无果的时候,偶一抬头,半山腰处滚下一点亮光,等那点亮光落下来,他奔过去查看,发现是林予带着的便携灯。
巴哥已经急了:“操!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萧泽已经顾不得思考,直接取了绳索上山,巴哥和副队长在后面,三个人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往山顶爬。他们都是长期野外作业的专业人员,上山速度比普通人快并且有技巧,但雨势越来越大,碎石滚落伴着火光,还是迫使他们稍微放慢了速度。
山顶处,东西线的正中央已经占了两个人,林予摇摇欲坠,浑身颤抖着举起风水阵:“就、就是这儿了。”
向洧云也在浑身颤抖,激动使然。
“小弟,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来生如果还能相遇,大哥再回报你!”向洧云紧紧拥抱住林予,突然灵光一闪,“小弟!为何不与大哥同返吴国!对啊,你跟大哥一起走,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予吓破了胆:“……不了!我、我这儿都搞上对象了,我就想好好过日子!”
向洧云哄道:“勾践老贼赠我一女名西施,是四大美女之一!大哥把她给你当老婆,还给你万亩良田珍宝万斗,你和大哥一起建设吴国大业!”
林予想走开两步离开灵脉的暴风眼,奈何向洧云死死地抱着他,他根本挣脱不开。
“大哥,你放了我!说好送你回去,没说跟你一起回去啊!”他真的吓哭了,真他妈穿越了怎么办,他就再也见不到萧泽了。
“忽悠蛋……”
“忽悠蛋!”
林予仿佛听见了萧泽的喊声,他回头张望,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天空密云卷过,酝酿着雷霆暴雨,恍惚间只能听见压抑的轰隆声。
向洧云大喜:“小弟!咱们要走了!”
林予终于在恐惧中嚎啕大哭起来。
激雷乍起,数十道闪电同时劈下,天空一瞬间被割裂成巨块状条索,暴雨操控着狂风横扫人间,而层层乌云滚动,居然惊现出月亮。
山顶灵脉凝聚,向洧云和林予的周遭已经亮如白昼。
萧泽终于看见了他的忽悠蛋,目眦欲裂却无法触及,他恍惚看见一道惊雷砸下,带着密雨狂风的漩涡,带着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