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辅导,”看守员叫着让人别扭的称呼,面无表情地挡住我的去路,“任务进展怎么样了?”
【图书馆没有的话,不如去废弃垃圾场看看?我记得那边有好几箱书,还找到过坂口安吾的《堕落论》……同为无赖派,或许也有织田作之助的小说。】
曾经翻遍全岛给如月先生送礼物的前辈果然不负所望,给我提供了一条新线索。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病房,治君正倚窗看书。
“来了!”
与治君分别后,我飞奔回宿舍放下行李箱,来不及和前辈打招呼就风风火火冲向图书馆。
“才刚开始呢。”
我提着行李箱追了两步,被看守员隔开。
我睁大眼睛:“治君伤势不是还没痊愈吗?”
虽然知道织田作之助是有名的“无赖派”小说家,但怎么也没料到几十年前的传统小说在岛上会这么受欢迎……
我立刻说:“请告诉我!”
“找到了!”
管理员小姐爱莫能助地摊开手,建议到:“要不你去问问之前借书的人?”
“织田作——作者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
我大受打击:“一本也没有了吗?”
我迅速挺直背,语调矜持。
“治君,宿舍缺什么要告诉我,我会找来寄给你的!”我叫住他。
“寻光——你在哪儿?很晚了,明天再找吧!”来接我的前辈举着手电扬声喊到,打断了我的思路。
治君回头看我。
看守员对我毫无上进心的敷衍态度显然有准备,略过这话题,简洁利落地通知我:“收容人‘治’已经可以出院,一小时后有人来送他回宿舍。”
说是“宿舍”,和辅导员拥有的两室一厅复古公寓完全不同,被收容人住的是监狱囚室改造而来、甚至连墙面都未粉刷的简陋隔间。我实在不能想象治君住在里面的样子,明知徒劳还是抗议到:“不能再等几天吗?”
原本就属于医疗点的杂志放回床头柜,他孑然且从容地走向魁梧的看守员,好像那是来迎接自己的下属似的。
“有位朋友……有个人,他写的一本小说,获得了新人赏。”治君语速慢吞吞的,因为过于斟酌而显得寂寞的字词轻飘飘溢出唇齿,“我想看看这本小说。”
注视着安静捧着书的治君,想到他很快要去更糟糕的“笼子”里了,愧疚几乎要淹没我。我避开他,开始整理病房,在这过程中,治君一直没说话。
治君大概被我逗笑了,盯着我看了一会,温和回答。
我灵光一闪,向前辈发去求助短信。
无暇思索,我抱起这两本书,向外走去。
《人间失格》。
我惊喜万分,再去看下一本,借着月色微光,看清封皮上印着褪色的四个字——
昏暗天色下,我汗流浃背,提着最后两本书站起。掸掉浮尘,题名跃入眼帘。
【寻光,等会一起去咖啡店吃晚饭吗?】
“拿好药,他自己定时更换就够了。”看守员冷酷地说。
老实说,收容所的看守员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帽子压低得只看得见半张脸,还如出一辙的严肃……我不是很能分清楚谁是谁,因此在擦肩而过却被叫住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一瞬间,我像是第一次约会听到了心上人许愿的毛头小子,十分亢奋地一面保证马上把书拿到手,一面追问作者的名字。
回病房的路上遇到了有阵子不见的看守员。
之前有关如月先生的事,是提前征求过治君同意的;在我被守门的看守员说教时,也是多亏治君接话,才能顺利摆脱对方。
作者,太宰治。
犹疑间,手机响了起来。是得知我回宿舍的前辈。
这是实话,而且恐怕会永远维持着“刚开始”的进度。
回复过去一连串感谢,我离开图书馆,在前辈的指点下往废弃垃圾场赶。到达目的地已经是黄昏,我收起手机,钻进一堆纸箱,一本本书翻看过去,一直找到夜幕降临。
他还是很平静,用带着些冷淡和厌倦的神情向我微笑道:“嗯……我现在就有想要的东西呢。”
他用同样的语气提醒了一遍我和收容所签的五年合同,就大步流星地走掉了,留下我在原地气闷地瞪着他。
我一怔。
《夫妇善哉》,织田作之助。
等到来押送(我只能想到这个词)的人推开房门,治君才抬头合上了书。
可是气喘吁吁、连比带划问过图书管理员,小姐姐却一脸抱歉地告诉我,“织田作之助的小说已经被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