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长热武器,准备收枪抽刀,砍断这片阻碍。然而,这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一发硫酸弹自身后射来,正正好击中了藤蔓网,腐蚀出一圈空洞。
通过窄桥时的担忧恍恍惚惚袭上心头,我挣扎着,含混开口。
独木成林的巨树仿佛神怪物种,密密麻麻反常理地向天际生长的气根比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兴奋,一股脑涌向我和治君,多亏极寒低温造就的冻土和冰层牵制了它们,我们才能勉勉强强找到躲避的空隙。
他在叫我吗?
“还原”药剂不负所望,立竿见影产生了药效。枯黑萎缩的迹象在肉瘤上迅速蔓延,巨树整个震颤起来,乱舞的枝条逐渐僵住。
似乎拥有了痛觉的巨树被治君四处开火的举动刺激得勃然大怒,懒得再管只顾狂奔的我,一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治君那边,因此我顺利冲到了主干附近,踩着不断隆起破碎的土地靠近从横贯树干的裂隙中露出的肉瘤。
“不,换剑士,小姐你带着‘还原’药剂过去,我掩护你。”治君否定了我的提议,找个空挡将所有药剂注射器和胶囊都塞给了我。
巨树当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还是怒火高涨,榴弹枪的枪声停了,想必是子弹告罄,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枝条穿行挥舞的扑簌声。
险之又险躲开几根树枝穿刺的我无语问苍天: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林子里会潜伏着凶残的怪兽,再不济加上会变异会动弹的树木——可我没想到整片林子都是一棵树啊!
我和他说起来只相处了一个月出头,能被当成同伴就不错了。但是——
“噗嗤”。
我狼狈不堪,一枪轰开缠绕而来的枝桠,见它不过掉了圈树皮,悻悻大声喊:“普通子弹基本不起作用!治君,你那边怎么样?”
大脑一片空白的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没心情继续关注反应,我催促剑士赶紧到治君身边去。
作为旁观者的我没法回头,整颗心都揪紧了,魂不守舍地看着剑士一把将小口袋塞进肉瘤中,紧接着连补几发霰弹枪。
赶在攻击落实前推开治君的庆幸覆盖了一切,就连疼痛都直到树枝从身体里抽出、枯萎才姗姗来迟。我僵在原地,抬起的胳膊迟迟不能垂下,视线一点点崩散混沌。
剑士没有浪费机会,闪身冲过空洞直扑肉瘤。我却不禁分神去注意身后,听见治君故意挑衅的声音。
没有肌肤相贴的温暖,也没有寒冷,就算他的眼泪落在指尖也没办法发现。
——这总是有苦难和意外的、仅此一次的生命,别轻易放弃。
与此同时,不甘的巨树举起最后能动的枝条向我们刺来。
不知为何恢复了几分力气,我艰难抬手去碰他的脸颊,但隔着手套,什么都感觉不到。
切换人格带来的副作用让体力再次见底,我撑着僵死的树枝勉力飞奔向治君,在靠近他的瞬间就因消耗过大导致剑士退场、意识跌回身体中。
那东西像是心脏一般沉重缓慢地搏动着,散发出的红芒照亮了群魔乱舞的树枝。剑士操纵身体轻捷地攀越拦路枝桠,在最后一道藤蔓网前止步。
血想必从伤口喷涌而出了,极地严寒顺着空洞源源不断地涌入,填补了血液的空缺。思维和身体都在凝固,我浑浑噩噩的,隐约听见治君迥异平常的喊声。
明明都到这里了!
虽然属于耐燃物种,但毕竟是木头,总还烧得起来,只是很快就会熄灭。这就足够了。
“‘心脏’部位吗……只要能摧毁它,就可以停止攻击了吧?”他喃喃自语,叫我,“小姐!”
遮天蔽日的枝干舞动着,将我们团团包围,根本分不清楚前后。我和治君背靠着背,喘了口气咬住唇。
治君的预感是对的。
“……你要……多在乎、自己一点……”
来不及多想,我按着他的吩咐切换人格,意识退到旁观位置。剑士出场的瞬间,拎起装满药剂的小口袋、提枪矮身冲向了树林中央。
“树先生,我在这边!您在看哪里啊,老眼昏花了吗?”
“治君!”我抓住机会和治君换了个防守位置,让他去看那光芒所在,“树林中央有东西!”
治君背起我,尽量减轻晃动加快步伐。他在反复呼唤着我,可我完全分辨不了话语的内容。
用霰弹枪格开冷不丁抽来的枝条,隔了数十秒,我听到治君回复说:“是主干上露出的肉瘤。”
我立刻应到:“明白,我换军火库出来掩护你!”
不,治君应该不会哭的吧。
用榴弹枪试了几发燃烧弹的治君左转右绕回到我身边,凝重道:“没用,这树属于耐火的种类。”
临死一搏的穿刺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已经摇摇欲坠的我眼睁睁看着它冲向满身是血的治君——
我试着转头看他,可怎么也动不了。
“即使没有我,你也要按原计划去通讯塔,回到城市里……”就算是自我意识过剩也好,我还是顺从心意说出了这些话,奇迹似的十分流畅,“不准死掉!至少在全部想起来前不准死掉!活下去……”
被足有手臂粗的粗糙树枝贯穿腰腹是什么感觉?
无处可逃的绝境不断冲击着心防,我拼命遏制丧气想法,飞快四下观察,终于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中捕捉到微弱红芒。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即使挣脱土地束缚的速度很慢,可巨树仍然在坚定地一寸寸上移,树林中央已经明显隆起一株庞然大物,连带着周围数百米的地面都在颤抖。
相比起更擅长热武器和团队作战的军火库,习练传统剑道的剑士身法诡秘轻灵得多,左冲右突、高低纵跃,不需要开枪也没有枝条能牵绊住他。治君跟不上这速度,缀在我身后毫无顾忌地发射燃烧弹,将越来越多的树枝吸引过去。
似乎只有几秒,又像过了一个世纪,我被人牢牢扶住,放平躺下。伤口被什么紧紧缠住,不再汩汩流血,但还是越来越冷。我颤抖着,无力地倚上一个单薄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