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申时末,太阳已经离西山头越来越近,豳州城外没有高山遮挡,也不见茂密的丛林,晚风吹来,扬起地上的雪屑,吹在人身上似是刀子在扎一样。在帐篷外头轮换的士卒,半个时辰就轮换一拨,为了保证战斗力,还不停喝着姜汤。
眼见酉时将近,尉迟敬德下令火头军开始做饭,酉时中开始攻城。呆会的佯攻,要是敌人反抗强烈,没有什么希望,自然就是佯攻。要是敌人守在城头的力量太过薄弱,尉迟恭也不想放过这样一个立马攻入城池的机会。
毕竟干啥都是需要专业的,火头军只是三刻时间,已经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分发给各营的军士。寒冷的天气催着人狼吞虎咽地吃饭,晚饭过后,还距离尉迟恭预定的时间有一会功夫。
对于长孙无忌和罗彦两人,尉迟恭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俩:“两位还是在中军大营里头呆一会吧,我等去去就来,呆会儿太阳落了,近距离厮杀,要是两位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好像陛下交代。”
反正就是不让罗彦和长孙无忌两人参与到这次佯攻当中。
罗彦看着尉迟敬德笑嘻嘻地说道:“尉迟将军忘了我的本事,带上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说完,得意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对于罗彦的孩子气,长孙无忌也是一阵无奈,不过战场长孙无忌也见的多了,所以这会儿也跟尉迟恭说道:“不若我也随你去吧,战场我又不是没上过,当初山东我和敬德你也一起在前线多少次了,没见过有什么事情。你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抓抓脑门子,尉迟敬德想想说道:“带你们两个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甲胄必须穿上。呆会儿要是攻城,你们就呆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尤其是你……”指指罗彦,尉迟恭说道:“我知道你有武艺在身,但是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平地里和一两个人打斗,你是稳赢。但是这里明枪暗箭,小子要是敢乱来,就死定了。”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这个道理尉迟敬德可是太明白了,往往战场上死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训练了一段时间的新兵蛋子。
见人家如此警告,罗彦也不犟嘴,说道:“我等只不过是去看看情况,就我这个样子,上去人家就知道是个生瓜蛋子,还不首先收拾我。放心,我可是惜命的很。”
见罗彦和长孙无忌都做了保证,尉迟敬德这才应允了两人跟去的请求。
率领集结好的队伍,尉迟敬德骑马走到了豳州城下。
刚才大军集结的时候,城门上的守军就已经看到了,看着对方远远多于白天亮出来的人数,一个副将慌忙找到了李艺,汇报城外的情况。
心知尉迟敬德要攻城,李艺也顾不上吃了一半的饭,慌忙带着副将跑上城头。这下子,两位阔别数年的将军终于见面了。
“燕郡王,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就连胆子也大了许多啊。”要论起骂战,尉迟恭这些出名的武将绝对不会弱,毕竟骂战也是一种心理战,双方都会,就是想让处于守势的一方恼羞成怒,然后蒙了头正面应战。
不过李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这个时候听了尉迟敬德话,反而是哈哈一笑:“尉迟将军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脸越来越黑,嗓门却越来越低,没一样变好的。想必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怎么,双锏的功夫没落下吧。”
这位爷不是肯吃亏的人,既然被人讽刺了,就要反讽回去。所以还没有正式开战以前,就先让这两位叙叙旧。
“我是脸黑,也顶不上燕郡王心黑啊。陛下哪里对住你了,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何等尊荣,你居然还不知满足。”李世民对于自己人一向不错,尉迟恭又是绝对受到李世民厚待的,但是都没有李艺这么好的待遇,这不能不让尉迟敬德恼火。
李艺面色一正,反驳道:“我是心黑,但也比不上你等,想要了我的命。今日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那就不要再废话了,咱们还是用兵刃说话吧。”
见李艺耍赖不跟着自己玩文字游戏了,尉迟敬德也不着恼,挥挥手,示意部下开始攻城。
作为攻城的一方,辎重队伍早就准备好了投石车,冲车,云梯这些器械。一时间前头是盾牌兵挡着城上射下来的箭雨,同时清理前方的障碍,后头是各式各样的器具,在身边的盾牌兵的保护下,快速向城墙攻去。时值冬日,豳州的护城河已经干涸,倒是省下一番功夫,士卒们在十数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冲到了城墙下边。
攻城之前尉迟敬德就安排了上百的弓箭好手,在士卒们把云梯搭在城墙上的时候,这些神射手在盾牌兵的保护下,到达距离豳州城墙三十步的地方,三轮挨着向城头射箭。
这些人正常的水准都是三石弓三十步内百发百中,现在虽然是战事紧急,但是轮番射到城头,上边的敌人就被压制住了,倒是让云梯上的士卒少了很多的损失。
虽说己方的箭雨让敌人无法冒头。可是守城的敌人可不是什么都没有。长长的挑杆,一头是碗口大的圆弧,杆子是小儿手臂粗的木头,顶在云梯的一端,好几个士兵抱着挑杆往外一顶,云梯就向外倒去。
罗彦生生看着己方的一个士卒,眼看着都要冲到城头了,就因为敌人这么一手,顺着云梯跌下去,口中喷出一口逆血,就没了气息。原本还以为他能够顺利杀上去,扰乱了城头的防御,让后边的人能够源源不断上去,谁想到就这样了。
正因为对他抱着希望,罗彦从一开始就关注他,谁想到最后居然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看的罗彦眼睛都充了血。
除了挑杆,还有金汁。也在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明的这么恶心又残酷的东西,把马粪和人粪便放到锅里煮沸,舀上一马勺,什么不管就往城下泼。这玩意只要是在肌肤上粘上一点,人就会因为细菌中毒,最后痛苦地死亡,除非当时就用刀割掉患处。
可是这怎么可能,战场上人的神经崩的紧紧地,被这东西碰上,自己都不知道时间,哪还会管去治疗。
除了这个还有沸油,跟金汁一样,也是啥都不管往下一泼,顺便还扔个火把,搞不好就把云梯给毁了。
虽说这些守城的法子是通用的,但是罗彦亲自看到了这么残酷的场面,自己一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因为这些跌落城头,有些直接七窍流血,眼见就活不成了。比起血液在眼前飘散,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亡,更让人感到心悸。
攻打了有小半个时辰,眼见己方跌落城头或者被金汁沸油杀伤的士卒越来越多,罗彦有些看不下去了,转眼看向尉迟敬德。
似乎知道罗彦的意思,尉迟敬德说道:“再看看,这才小半个时辰,对方的物资怎么说也有限,都是在硬撑着,如果这个时候就退下来,咱们的士卒可就白死了。”说完以后,尉迟敬德让身边的副将下了强攻的命令。
一时间大军悉数压上,罗彦几人的身边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将领,很是淡定的看着远处城墙上下的战斗。
尉迟敬德突然的强攻让李艺措手不及,熬煮的那些金汁之类的东西,一时间居然也没有再往下泼,而是学着方才攻城时尉迟敬德用过的办法,让弓箭手顶着盾牌往下边一顿猛射。占着城墙的便利,反倒是这个时候还占了上风,同时渐渐压制住不断搭上来的云梯。
而乘着城墙上苦战送到城门前的攻城车,上百士卒拉着一人合抱粗的大树,不停撞击着城门。可惜的是,李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城门口堵上了不少的泥沙。只留下后方的城门,以备事情有变逃跑。
见不论城墙还是城门,都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尉迟敬德这会儿也死了心,只好下令收兵。
扔下一地的尸骨,刀盾兵掩护着大部队缓缓向后撤去。看到尉迟敬德这就撤了兵,李艺也送了一口气,下令严加防范,不给尉迟敬德杀个回马枪的机会,李艺这才下了城头,回到自己的居所。
罗彦这边,看着身边一个接着一个被烫伤的士卒被抬过去,再见所有人已经都撤了回来,但是城墙下方,尸身累累,不仅响起那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叹了口气,罗彦跟随着已经打马回去的尉迟恭和长孙无忌,回到了中军帐。
帐中,只见尉迟敬德谈了口气,骂了声娘,这才说道:“李艺不愧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子还是小看他了。不过,这一仗打下来,我等也看出他手里头大致有多少兵力了。看来,还真的是要打一场硬仗了。”
尉迟敬德话,让在场的将领们一阵沉默。今天攻城的状况这些人也都看见了,李艺的守城水平确实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打下来的。
就在帐中陷入异常的安静时,帐外突然有士卒通报:“禀报将军,营外有生人前来,自称豳州统兵杨岌的手下,说有重要军情禀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