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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章

几番交代袁氏语重心长

道途相悖兄弟何来情深

五日很快就到了,这一日便是袁府请客之日。袁氏早早起来,先是伺候了丈夫,然后再打理各种事情。三位小姐也是睡眼惺忪就被叫起来打扮梳妆。末了,一行人在门口会合。

袁氏先是确定了贺礼,这才回头来,转瞬间看到穿着合体的杜成安,她微微讶异后便微笑:“二弟。”

杜成安也是道:“大嫂。”

杜成康拍着弟弟的肩膀,笑着一同进了第一辆马车。袁氏心里暗暗飘过不详预感,哪知女儿杜雅兰这时已经站在她身边,在她耳根处道:“母亲在想什么?”

袁氏冷不丁吓一跳,正想说几句,杜馨兰笑着插话进来:“五姐姐,母亲还会想什么,不过是见父亲今日风流倜傥,担心被别的人瞧上了,到时候,我们可也多了位姨娘了。”

说完捂着帕子笑。

袁氏脸色一沉。

杜雅兰道:“说的什么混话!先不说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们是晚辈,也不能越了辈分去管长辈的事儿去!”

杜馨兰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歉,好在袁氏知道她常常这般,便也不好骂人,便道:“你记住,去了袁府,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丢的先是你父亲的脸,然后就是杜府的脸。”

杜馨兰脸色一白,扭着帕子咬了唇兀自进了马车。

袁氏这才注意到在最边上的杜汀兰,她今日穿着桃红色裙装,上身外添一件桃花云雾罩衫,梳着飞天髻,上一朵珠花别了,模样甚是可爱。

袁氏冲她招手,杜汀兰依言过去,袁氏和蔼道:“嬷嬷们交代的,都清楚了吗?”

杜汀兰点头:“母亲,我记得的。”

袁氏还是不放心,毕竟是才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比不得从小教养在身边的雅兰和馨兰。想起馨兰,袁氏更加不放心了,牵了杜汀兰的手直往马车内走去。

杜馨兰正瞧着手腕上的镯子呆,瞧见袁氏掀开帘子,愣然道:“母亲,你怎么进来了?”

袁氏引了杜汀兰坐下,道:“母亲有一些事要叮嘱你们。”

两位小姐同时垂下眼帘,做出恭听的姿势,道:“母亲请讲。”

袁氏道:“袁家虽然是我的娘家,可眼下却不单单如此。你们五姐姐也常去,我没什么可担忧。我的母亲虽然不再管事,却是谦和之人,袁府也不会为难了你们去。只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你们出了门代表的是杜家,一切以杜家的家声为重。你们可明白?”

两位小姐又做出受教的表情,末了,袁氏叹气道:“若实在害怕难以处理的事,就跟着你们五姐姐,哪里也不要去。”

杜汀兰将袁氏这一句牢牢记住,袁氏又问了几日的礼仪问题,叮嘱了杜馨兰几句,这才去了前面的马车。

袁氏走后,马车内只剩下杜馨兰杜汀兰姐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安排了她们同坐一辆马车。

贴身丫鬟杜馨兰带的是翠微,杜汀兰则有袁氏做主,带了杏儿来。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杜汀兰低着头,杜馨兰则是看着外面不出声。大概是脖子有些痛,杜馨兰歪了歪,被杜汀兰瞧见,道:“六姐姐可是脖子不适?”

杜馨兰“嗯哼”两声算作回答。

两人再也找不到话题。

另一辆马车里的杜雅兰估计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叫停马车,预备与两位妹妹一起说说话。

当她进来见到两姐妹一个只顾揪着袖口,一个别扭地看向另一边时,自己与紫绡对视一眼,紫绡还她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杜雅兰无奈摇摇头,开始为两位妹妹普及自己外祖家的情况。

袁氏父亲本是正五品金阳知州,人称袁知州,晋升后是正四品的通政副使,按宗族称呼,则是袁老太爷。袁老太爷的嫡妻袁老夫人,也是袁氏的生母。按说袁老太爷正值不惑之年,又是一市知州,袁老夫人也未到不能处理事务的年纪,却不知为何,袁老夫人就是不爱理会后宅之事,一心一意地要提前过养老的生活。

袁家现在当家的是袁氏的兄长,大房的袁大老爷。处理后宅的是他的正妻袁大夫人。

外放为官,如今长子迎娶郡主,袁二老爷也要跟着去汴都了。

袁府一同居住的还有三房,皆为袁老夫人所出。

与杜府相比,也是半斤八两,都不算复杂。

雅兰又道:“今日主事的必定是我大舅母,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至于三舅母……她是不大管事的。”

杜馨兰便道:“你这样说,这位三舅母倒是与我们婶母一般了。”

杜雅兰道:“也不尽然全是。”

杜馨兰来了兴致:“怎么?还有不同的,快说来听听。”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紫绡忽然道:“五小姐,该是时候歇息了,大夫人吩咐过,三位小姐都要在马车上歇息一阵。”

雅兰抱歉地冲妹妹道:“既是母亲的意思,那我先回去了。两位妹妹也好些歇着吧。”

杜馨兰不得不打消听八卦的念头,也不忘瞪了紫绡一眼。

杜汀兰是没有什么兴致的,只管闭上眼假寐。

杜成康坐在靠近门边的方向,慨然道:“一晃多年,还记得那时候与二弟你一起乘坐马车,是与母亲回乡省亲。”

颜氏的娘家在揭阳,自从嫁到金阳后,由于路途遥远,她很少回娘家走动。直到杜成安年已七岁,杜成康九岁,她才带着一双儿子回娘家去探望。那时候杜老爷还在世,颜氏脸上的笑容要多很多,她一手搂着一个儿子,亲手剥了糖炒栗子,两兄弟还要推来让去。后来没过多久,杜老爷就去了,杜成康脑海里最温情的画面,大概莫过于那时候在马车上与弟弟一同分享糖炒栗子。

杜成安也想起了那些事,声音低垂:“都过去了,大哥还提他干什么。”

杜成康还在回忆中:“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栗子……”

杜成安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质袋子,道:“大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大老爷惊了惊,旋即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味道,那味道既甜蜜又酸涩,他轻轻咬了一口,道:“味道……”

忽而又猛然靠近自己的弟弟,道:“你……二弟,你可还是在怪我?”

杜成安别过头:“大哥何出此言,做弟弟的从未怪过任何人。”

杜成康听出她话里有话,那含在嘴里的栗子突然变了味道,只有苦涩和难言的痛楚,他喟然道:“当日我……我若不放手,母亲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甚至会……甚至会,要了岚儿的命。”

杜成安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不免为那个女人叫屈:“除了这条,大哥当真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他断然抽开杜成康放在手背的手,道:“大哥是舍不得吧,舍不得杜府的荣耀,还有当年父亲留下来的财宝。甚至,只要按照母亲安排的路走,大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这样一生便可。”

“可是大哥,我不是你。我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一切!九年前可以,今天也可以!若是你还看不清如今之境,我便也不必顾及兄弟情义了。”

杜成康辩驳:“我知那日你误会了,但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杜成安冷笑:“就是因为你要继承家业,就是为了阻断你们,我才带着她远赴陇南。我以为从此以后,大哥便会励精图治,可是九年过去了,我不再相信大哥,就连母亲也不再相信你。大哥,你还要这样自戕到何时?”

杜成康有一瞬热血澎湃,可想起她泪眼婆娑之态,那热血荡然无存。他不知道是该怨恨自己,还是怨恨母亲,或者是怨恨其他人,他当年无力改变任何人,只能由着命运安排娶了她人负了她,他誓只有正妻再也不纳妾,就是为了在心里给她留更多位置,然而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杜成安等不到大哥的回答,很是失望,但他决心再鼓励一次,道:“如果,现在就有一次机会,让大哥带着岚儿远走天涯,大哥你可愿意?”

“可是,母亲……还有筱萍…….”

杜成安不耐烦地掐断:“大嫂要的是权,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杜家的荣辱我也会一力承担,只要你待她好,远走天涯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杜成康惊了,现在才明白弟弟所指何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弟,怒道:“你疯了!她是你的妻子!”

杜成安捻起茶壶,倒入茶水,慢悠悠喝一口:“与其留住一个躯体,不如成全了她的心灵。”

杜成康却不再开口。

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杜成安失望之极,捏住茶碗,正了声色道:“大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

没有人知道,黑暗中他自己是有多么的痛。他深爱着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爱的是他大哥。最后阴差阳错,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却始终没有捂热她的心。

于是他努力做到大哥的承诺,他真的没有纳妾,他极尽温柔地对她好,他将她护在他的身后整整十年,但是,她还是不爱他,还是对他礼遇有加。

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心,到最后才现,自己错的多离谱。

他心爱的人,就是他的正妻,顾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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