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晓，太玄门漆黑绵延的山脊上渐渐透出一丝光亮。
空灵地回响在山上空嗡嗡地传开，厚重地三下。
卯时三刻，正好是外峰弟子当值，内峰弟子吸收天地灵气开始修行的时刻。
君一初抹了一把汗，望了望身后绵延向下躲在云层里看不清楚的阶梯。她已行了八座憩息亭，从半山腰到山顶之巅，整条通天的天梯共有十处转折，设置了简单的八角亭，用于那些实力弱小的弟子半途休憩之用，每个亭子之间又有四百九十九节台阶，从半山到山顶，加起来也莫约有五千节之多。
正所谓下山不累上山累。
君一初气喘吁吁，双膝不自觉地发酸发软，细汗密布。再往上看去，君一初露出一个笑容。
最后还有两座。
经过这几月的修炼，她虽然仍旧不能伐骨洗髓，进入炼气期，但通过不断地感受天地灵气，运功打坐，她发现自己的气血旺盛了不少，力气大了不少，行走速度也快了。每日精神都极好，只需睡一个时辰左右就够了。她想着虽说不能正式修仙，能锻炼一下身体也是好的，故而打算出来爬山，顺便散散心。
站在亭子外，眼前是阶梯层层叠叠而上，太阳金色的光芒穿透云雾而下，像是镀了层金黄。抬眸四望，石栏所隔之外是雾沉沉的一片。
浓郁的灵气环山围绕，飘渺无形。
君一初知道，这个时候，半山的弟子大都已经出门，开始修炼了。
此时，她前前后后，山路上并没有其它人。
周边的高山似乎因晨光而渐渐展开，在阳光下现出轮廓，像是极好看的水墨画，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想到太玄门中修仙者众，纵使长路漫漫，几乎看不到头，可凡人还是前仆后继地选择踏上这条道路，只为长生。
她来到这里已有几个月，却始终没有那种归属感，现在登上山顶，看着这如梦似幻的风景，感受风吹拂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竟然多了几分真实感，倒是扫去了不少始终不能修行的抑郁感。
君一初微微一笑，轻声感叹道:“修仙路漫漫，终究是不愿只当一个过客啊……”
“你怎么知道修了仙，就不是这世间的一个过客。”
这声音飘渺无比，又仿佛在她耳边轻轻飘荡，如同一阵轻风，要不是君一初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了，她都快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是谁，谁在说话？”
“是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出现在君一初面前，他衣着干净，看起来十分古旧，虽然老态，但是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
此时老人正眸光温和地注视着她。
君一初愣了愣，此处是高山之巅，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上来都是困难，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和无比的老人……此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老前辈好。”君一初恭敬地朝他一辑。
“呵呵……小娃挺勤奋，这么早就来爬山了啊。”
“修道，本就该勤奋些才是，再说……老前辈不也挺早的么。”
老者抚着长长的白色胡须，赞同的点了点头。
老者看着她和蔼地笑了笑，“陪老头子走一截可好？”
君一初点点头，跟上老人的步伐，向最后两座憩息亭走去。
“小娃可觉得修道辛苦？”
君一初勾了勾唇，“我若说不辛苦，那是假的。我看他们整日沉浸于修行之中，有突破了瓶颈而开心的笑容，也有迟迟不能突破而困顿一生，可是这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的路，这路上风景如何，感受又如何，只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味到其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
老者停了下来，点点头道：“好一个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老人突然手指着路旁的一片绿叶，“你看这绿叶盎然，可知为何？”
君一初低下头，微微思考了一下，“汲取土壤中的养分，依靠阳光雨露，顺势而生。”
老者笑着道：“的确是依靠旁势，顺势而生，那小娃知道修仙之道又是修什么吗？”
“这……顺应天道，感受自然？”
“哈哈！”老者突然笑了起来，“小姑娘观察细致，也很聪明。可你怎知这草木就是顺应天道，顺势而生？”
“这……前辈的意思是……？”君一初向他辑了一躬，“小辈愚钝，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老者摇了摇头，“你不是愚钝，你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将本我掩藏了起来。”
“本我……”君一初喃喃道。
“草木非生来如此，若它不自己学着汲取养分，自己不朝向阳光，又怎么会绿意盎然，长出新芽。”
君一初像想通了什么般，突然笑了笑，“苍天本无情，多情者总是人类，前辈是想说，本就是逆势而来，又何来顺势而存？”
她望着山腰云层蔼蔼，如梦似幻，喃喃的言语如同从远古的地方飘荡而来，空灵回响：“墨入水来，青莲易度。修道修道，修的是天道还是人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正如佛家所言，苦修虚空，可又怎么知道不能修得圆满？”
心中一动，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进入到一个十分神奇的境域。
君一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一股超然脱俗的气息漾出，散发出一种古朴沧桑的气息。风吹动衣袂，这一刻她看上去竟如谪仙般飘渺出尘，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充满了不真实感。
高山之巅，出现了一片飘渺的虚空，极度安谧，里面草木繁盛了又凋零，一会儿绿叶欲滴，一会儿凋零枯萎。
老者的眸子突然睁大，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这、这、这……”
突然，从老者身侧无声无息地走出一个人来。
墨发垂柳，由古朴的白玉簪子高高挽起发髻，一袭蓝色长袍随风飘舞，像是没有重量般。
他似站在雾气中，有种飘渺的朦胧气质，如虚空中的君一初般，仿佛下一刻就要飘散而去。
浑然天成的俊美，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容，带着一股清雅到极致的暖意，眼神却是冰冷的。
青莲如妖。
如果君一初看到这个人的话必然会这么评价。
此刻，他不染而朱的红唇微微抿气，如竹的修眉微微蹙着，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空，眸中却平静无波，深如古潭。
“弦易，这是……”老者看着他，对前方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般。
他实在是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言弦易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捏起一个决，默念了一句什么。
由他们三人所站之处出现了一个水蓝色的结界，结界慢慢扩大，透过云层而下，将半座山都给囊括了进去。
被突如其来的结界弹下山腰的一名青衣男子连忙念决御剑，好不容易站稳。
“浩然，这是发生了什么？”从他身后驶来一个白衣男子，看起来神色匆匆，显然是急忙赶来的。
陈浩然看看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是想着起早爬山修炼的，哪知快到山顶了就突然有一道浩然古朴的气息传来，紧接着就出现了结界，我就被弹下来了。”
两人看看那囊括了半座高山的结界，虽然好奇发生了什么，但也不由得心生羡慕，这么大的魂之结界，最起码也得是开光期的大能才能做到，这恐怕是哪个太玄门隐世的老家伙做的吧。
“恐怕是什么人要突破了。”白衣男子道。
陈浩然点点头，但随即道：“那也用不着这么大的结界啊。”
白衣男子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陆陆续续地有人赶来，进不去，就都站在结界外小声议论着、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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