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嘈杂不堪,帘幕中,两个小郎却纹丝不敢乱。
追随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调整着琴弦。
两个脸色漠然的汉子分别站立在他们身后,琴桌前,焚的香炉上袅袅香烟在轻轻凌乱。
听着外面打斗声渐起,汉子面部毫无所动,只是他们双眼双耳警惕着,仔细聆听着。
片刻后,外面一声长啸响起,汉子同时对着小童喝道,“住了!”。
小童一直竭力抚琴,不敢半点分心,此刻听到命令,立即连抚数下,琴音骤然而止。
不约而同的,他们轻轻吐了一口气。
帘幕挑起,两童子施施然走出来,并肩而立。
两个人都只束起顶发,其余头发轻轻散开,如漆般披落在肩头,衬出面色如玉,唇红齿白。
咒骂捶打声忽然收住。众人目光望向那两个如坠凡尘的两个小仙童。
齐瑶心里叹服。
宁王的选人眼光确实不错。
这两个小童,出落的没有半点红尘气。这就是大不同了。
不韪舍里的出入的清秀美貌的不少,并不缺美貌童子。只是他们如画眉眼里总有些许媚气。
在风月场里久了,便是颜色如故依旧美貌,却总会被沾染上些无意的媚态,自己都不觉得,但那种味道,对于见了一辈子人的齐瑶,还是容易分辨出的。
这两个,不一样。
太干净了。
眉目清爽干净,毫无作态扭捏。大约从小练琴的缘故,还很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清高傲骨。
只是目光扫过身后两个侍立的人,眉头会皱一皱,带有几分惊惧。
厅中众人已经是痴了。
有那好色的,两眼都瞅不过来,似想将两个小童吞了一般,眼露贪婪。
而那慕名而来的好琴者,倒未曾想着世间有如此的仙气满满的童子,也是惊愕不已。
“我们兄弟今日输了。”一会儿后,高一点的男孩说道。
那声音,脆亮而委婉。
下面一半人听了,伤心起来。听到有人呜呜叹气,就有人愤然:“小先生且不必认输,方才乱哄哄的,谁听到琴声了。”
“是我们输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旁边的男孩音色略有暗哑,却异常动听。倒像是笙箫低沉,听来直入人心,顿时让人心生愧疚,不再想开口跟他分辨。
下面叹气诅咒声一片,没有人再想争个输赢了。毕竟,这样神仙一般人物,自认不敌,又那样谦和恭谨,让他们觉得惋惜,伤心,却也觉着是输犹未输。
那好听的声音接着道:“我们兄弟自是输了,想请高人来论一论琴,可否?”
在情在理,这都是自然的事。
下面有人开始叫喊,“是啊,以琴会友,乃是雅事。对面高人也请出来一见啊!”
一场比赛,输的一方诚意相邀,也践行诺言,当众露了真容。
在不韪舍,这两个童子如此这般摆琴台,便犹如自己认了门楣,哪怕从此只是做清官人,总是要开始陪客了。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过有些以色事人的,是由恩客抬价,商议着摆几桌席面,最后给不韪舍一笔不菲的结交费用。就如同给怡红院里的姑娘们“梳拢”一样。有心的还要置办一年四季的衣裳,各色的簪子腰带,把玩的玉件摆设,屋子里的雕花拔步床,乌木檀木各色箱笼子。
这在不韪舍,就是规矩。就如同办一桩亲事的规矩。
里面的小官人不仅是长得好,个个都有些绝技傍身。而来不韪舍的,哪个客人不是身世贵重,手笔极大?因此这里跟外面不一样,情面更重些。至于那金银,倒落在其次。
今日更是不同。
两个小仙童本来就是色艺俱绝,不是随便就肯露脸的。今日见了真面目,找遍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儿来吧?
人家只服琴艺,见见这个琴艺胜过自己的恩客总是说得过去的。
齐瑶这时觉出一丝不妥来。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绿幺?
若是绿幺,她今日露面,可是犯了大忌。
不韪舍里皆是男人。
不韪舍从来不接女客!
所以齐瑶跟又菱是换了男装才进来的。
况且,她既然破了两个小童子的琴技,她的身份至少要在不韪舍公开。哪怕不对外,不韪舍也是要知道的。这在不韪舍,是第一要约。
不然,不韪舍何以立足在京城勋贵人里?
她正在疑虑,房门一开,天巧匆匆进来。嘱咐又菱不要走动,不得出门。
“这是怎么回事?”
天巧神色匆匆,对又菱鄙夷道:“嗯,你可赶上这热闹了。姑。。公子你小心些。我去帮帮小公爷。”
说完要走。
齐瑶连忙叫住,“小公爷做什么我不管,那个赢了琴的,若是女子,你得给我带过来。”
天巧一脸懵懂。
她要帮的忙可是。。。想了想,她点点头,走了。
一会儿等待,下面都盼着高人亮相。到底是何方神圣,赢得了神仙童子?
可是那二楼帘子内一点动静没有。
越是没动静,观望的人好奇心越大。
“不会是太丑不敢露面?”“京城里琴技如此之高,闻所未闻啊。。。不会是宫里来的吧?”
“不可能!宫里乐师能来这里?回去不被当今给打死才怪!”这倒不是担心乐师生死,而是这乐师若能知道不韪舍的秘密,他们这些人的龙阳之好也会暴露。
吵吵嚷嚷的,场面开始乱起来。
有人嘀咕着怕是宫里来人,专门设局抓他们,胆小的已经准备溜了。
也有不怕事的,叫着,非要打开卷帘。
在又菱担忧的眼光里,那帘子很快就被人挑飞。里面的人无处可藏。
今天不韪舍怕是要出事,齐瑶想着,按理说,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可今天却实在乱的古怪。
得知不韪舍规矩后,又菱开始替绿幺担心。此刻更是大惊失色。
她是见过绿幺的。
那个屋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果然就是改装的绿幺!
幸好!绿幺也是男装。
一个遮了面的男子站在没了帘席遮挡的窗前,朗声道:“在下只是来听琴比琴的,现下既然已分高下,也无什么深叙必要,便当告辞。”
“这样瞧不起人吗?还遮面,不肯示人,莫非藏了什么秘密!”“什么了不起的主人,给我们小哥儿奉杯茶再走!”立刻有人高声阻拦。
那屋子里的人显然恼怒了,但是,他们已经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