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为了报答,那么此刻远离他也许对你们二人都好。”出尘继续道。
顾青城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曾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是,此刻,她的回答依然如此。
“他是我心中最温暖的一束光,每每想起,都会觉得有他在,便是希望,我不忍见那束光有一点灰暗,因为那就像我的心也跟着灰暗一样。”
“出尘公子,你告诉我,这是爱吗?”
自上次与左煦一别,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顾婉卿一直未曾见过他,他好像忽然之间便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可是,他派给她的侍卫都还在,不仅如此,还增加了许多,出尘也还在,时常教她医术,帮她打点医馆……凡此种种,即便左煦从未出现,却又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日暮下,顾婉卿缓慢地往回走着,清远方丈与高卓之事,即便她没有证据,也知道他们二人与天煞孤星的事脱不了干系。
高卓是左煦最信任的人,却也正是这个人,将左煦陷入了最孤立无援的境地,天下女子皆畏惧他,无人敢携手与之同行。
用了这么多年的心思,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若说谋反,十五年前的左煦尚是幼帝,以高卓的势力及筹划,应有足够的机会颠覆乾坤,他却没有做,而是用十五年去设了这样一个局,来困住已日渐强大的左煦,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不是谋反,他让左煦心凉如水,让左煦刻意避开所有安国女子,也让左煦而立之年没有任何子嗣,他又为什么这般对他?
顾婉卿不禁摇头叹息,她终是无法想明白。
不知不觉,已走到离家不远处的巷口,夕阳直入顾婉卿双眸,让她不禁抬起手遮在眉梢处,避开刺目的阳光。
手尚未放下,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身影却出现在顾婉卿的家门口,他低着头,单脚摩擦着地面,仿佛已站了好久。
去年冬天,左煦便是站在同样的位置,神色微怒地看着她,问她常去她家中的男子是何人。
一刹那间,心跳如鼓。
她缓缓放下手,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人身上,心也终归平静。
“温公子,你怎会在此处?在等什么人吗?”是的,终归不是他,身影、姿态、举手投足的气场,全都不像。
看到顾婉卿走进,温然却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似乎颇为为难的样子,“小生……小生是来找……找姑娘的。”
找她的?顾婉卿越发诧异。印象中,他与她似乎并无太多接触,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他常出入她的宅子,偶尔会见到未去医馆的她。
“温公子找小女子所为何事?”顾婉卿问道。
温然低下头,有些小声的道,“姑娘样貌、举止气度都是极好的,乐于助人,又懂得医术,是秀外慧中之人,相信姑娘日后定可觅得佳婿。”
啊?这是专程来祝福她的?
“公子过誉了。”顾婉卿礼貌回应,不过他忽然如此,想来另有隐情。“温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若有需要小女子的地方,温公子定要直言。”
“不是,不是……”温然连连摆手,“小生的意思是,姑娘条件这般好,是小生无福,不能与姑娘结为夫妇。”
纵然顾婉卿素来处变不惊,眼下也不得不错愕。
她这是被拒绝了?可是她何时表白过?
顾婉卿用力回想,也实在无法想起,她何时曾透漏过与他结为夫妇的意愿,自然更是无法理解他此话是从何来。
“温公子怕是误会了,小女子并无此意。”街坊邻里,她自然是不希望他会有所误会的。
“姑娘也不要误会。”他却忽然道,“小生知道姑娘曾嫁过人,姑娘能断然下堂求去,可见姑娘气度。小生敬佩姑娘为人,小生不能接受姑娘也并非顾及此事,只是小生确实对姑娘无意而已,还请姑娘见谅。”
没想到,四姨娘到底连这件事也告诉他了。
于她而言,倒也没有什么妨碍,她确实曾嫁过人,她也并不觉得那是她应该引以为耻的事。
“还要多谢温公子坦言以告,公子既如此坦诚,小女子自不会再做他想。”顾婉卿温和笑言。
进到宅子时,顾婉卿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便看到四姨娘与顾青城担忧的脸。
想来入宅之前的话,两人应都听见了。
顾婉卿眨了眨眼睛,便见四姨娘忽然扑了过来,眼中几乎带泪,“我原以为那是个好孩子,你们若成了婚,你也好有个依靠,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
“都是四姨娘的错,才会让你受到这样的耻辱,都怪四姨娘!”四姨娘的情绪越发激动,说话间,一再地拉起顾婉卿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
顾婉卿忙制止她,“没关系的。”她对四姨娘道。
真的,没关系的。她从未做错过什么,纵然世俗因此而介意,于她又有什么相关呢?
好不容易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四姨娘,回过头时,便看到顾青城一直看着顾婉卿,脸色铁青。
四姨娘方一回屋,顾青城再也克制不住,不由分说便要出去。
顾青城是个武将,虽聪明,到底还是年轻人的莽撞性子,顾婉卿自知拉不住他,便只是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教训那个虚伪的人!”虽气势汹汹,终在顾及对面之人是顾婉卿时而有所收敛。
他停下脚步,语气里仍就是气愤,“他就是因为长姐嫁过人因而才不愿娶长姐,还假惺惺的说不是,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否则当年娘亲没说时,他为何不作此表态?”
顾婉卿只是笑,玩笑道,“说得就好像他同意了,我便肯嫁了一样。”
见顾婉卿似乎并不上心,顾青城的神色这才好了一些,然仍就是愤慨,“我并不是想要长姐嫁给他,我就是受不得长姐被这样的人拒绝。”
“长姐明明有更好的人,比他好千倍万倍,他连那人一根汗毛都够不到,长姐为什么不干脆对他说清楚?”
顾婉卿仍是好脾气的样子,“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的。”
“我本就不介意这件事,又何必非要对他说呢?何况,他如何想,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她本没有权利亦没有能力改变别人对她的评价,她改变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白日看了太多病人,晚上到底是困乏,以致于顾婉卿只将出尘交给她的医术温习了小部分,就沉沉睡去。
朦胧中,依稀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可是睁开眼睛时,房间确是空洞一片。
打开门,月夜静好,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日子因为平淡,所以总是溜得特别快。
在顾婉卿还在医馆奔忙、同时等待着展奇的回复时,已迎来了安国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大事。
十年寒窗,终于可以在今朝一展抱负,不管是温然还是顾青城,都甚是激动。
因为顾青城参加武举的缘故,顾婉卿倒是格外关注此事,以致于榜单一公布,顾婉卿便与顾青城二人一同去城中看榜。
一、二、三,顾青城!
当看到顾青城位列武举探花时,顾婉卿笑弯了眼角,“恭喜啦,探花郎!”她轻声道贺!
顾青城自然激动,当年在祁国他是以军功才得领军之位,自然其中也不乏父亲人脉的缘故,而今日他全靠自己便位列第三,数月辛苦、顾婉卿的举荐总算都没有白废。
只是,“长姐怎都不为我激动?”他原以为她会很开心的。
顾婉卿仍就是笑,“因为我猜到了啊,你是我的弟弟,自不会比别人差的。”
如此信任的话,顿时让顾青城笑逐颜开。
拍了拍顾青城的肩膀,顾婉卿道,“苦练了几月,越发的消瘦了!走,姐姐带你去吃些好的,补一补身子。”
不经意地回头,与武举榜相邻的一张榜单上,是备受关注的文科进士。
而头一名,便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温然。
经营了几个月的医馆,虽一直收入甚微,好在几人原也花的不多,到底还是存了些许。
为奖励顾青城,顾婉卿自然要带他去京城最好的酒肆,而最好的酒肆在顾婉卿的宅子与榜单公示地点中间,周边,恰恰是最繁华的花街柳巷。
于是,在某一个转身的刹那,在某个角落,顾婉卿就这样与左煦不期而遇。
彼时,他正仰头笑着,抱着一个清雅的美人往里面走,好不欢快的样子,一时间,竟让顾婉卿觉得有些刺眼。
那画面,太过格格不入,他,原不该如此。
“姐姐,怎么还不走?在看什么呢?”顾青城问道,他一直走在前面,自然没有看见左煦。
顾婉卿摇了摇头,笑道,“走吧!安国美食以此为最,据说酒酿醉鸭最是美味,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拉着顾青城离去,回过头时,已再无左煦的踪迹。
可是左煦,他何苦如此呢?即便是她亲眼所见,他以为她便会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正是科举发榜时,本该是一国帝王最忙碌的时候,他却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算准了她也会出现在这里?为了让她对他死心,他也是煞费苦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