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瞧何敏语愣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催促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好生默写?难道你连自己写的文章都不记得了吗?”
何敏语吓了一跳,忙道:“是是,小婿自然记得,这就默写出来给岳父过目。”
窗棂外头是火树银花,全村人都在为苏家村又多了一个秀才和一个举人而欢喜不已,似乎只有季家是冷寂的,尤其是季老先生的书斋,好像点了好几盆火炭还是驱不走冬日的冰寒。
何敏语刚刚经历科考,又一路上风霜雪雨的,人已经是很累了。没想到一回家就被岳父抓过来默写文章,瞧着岳父阴晴不定的脸,何敏语心中已然暗叫不好,又实在是疲乏不堪,等把这一片文章默写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字体已经抖得不像样了。
谁知季老先生接过来却只匆匆扫两眼便大发雷霆:“这就是你准备了三年的成果?我告诉你,写出这样的东西,别说是你的主考官不让你提名,就连我也不会让你过。原来你都是哄我的,表面上装出来个喜爱读书的样子,其实这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今儿……今儿就是这个题目,你给我重写一篇,一直写到我满意为止,若是不能,你就不要睡觉了!”
季老先生年纪大了,又病着,本来就不宜动怒,谁知道为了何敏语,竟生了好大的气,这话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直在书斋外面忐忑不安的季萍儿听见父亲的咳嗽声便什么也管不得了,硬是闯进来,给季老先生抚胸口、捶后背的,还不忘嗔怪自己的男人几句:
“你都跟爹说了些什么,你瞧把他给气的?大夫可说了,爹这个毛病不能生气,今儿爹要是因为你怎么样了,你就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敏语不敢吭一声,只是帮着季萍儿一起给季老先生捶背,心里头却把这对父女给骂了一个遍,还伺候,他简直巴不得季老先生就这样死了才好。若真如此,就再也没有人逼着他读书作文了。他也可以想办法甩掉季萍儿,自己出去好好找个媳妇,生几个孩子随自己的姓。
季家这里为了季老先生的病闹得人仰马翻,而苏家和戚家倒是热闹非凡。
几乎全村的人都到这两家来道贺来了,这两家本来也是家境殷实的,来的人都没叫空着手回去,有的还干脆留下来饮宴了。整个苏家村倒是以这两家为焦点,开起了庆典。苏、戚两家也互相送了贺礼,整个苏家村足足热闹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的晚上,苏家撤去了残席,一大家子的人都快要累瘫了。苏青叶虽忙得骨头都快断了,却还是很高兴,问道:“哥哥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咱们家是不是可以用丫鬟了?”
常雪玲笑道:“你这个丫头,这么快就想要偷懒了?是不是家里的活儿太重,累着了?”
苏青叶其实是想体验一把古代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生活,虽然她现在已经衣食无忧,生活得很好了,却是没有丫鬟,感觉像是少了些什么,不太过瘾,所以才这么问的。可这话,她又怎么会说出口呢?
只好遮掩道:“什么呀?娘,我这是看你平日里要料理家里的琐事,还有做不完的家务,虽然有我帮着你,但是一个人却只有一双手,有的时候分身乏术,我这是心疼娘呢。”
苏大海笑道:“可不是,这些事情是该张罗起来了,赶明儿我就告诉几个相熟的牙行,让他们帮忙留意着。还有,这个房子也该好好修整出来了,后头一带我打算再起一进院子,花园子里再起个绣楼。将来家里下人多起来了,住的人自然也多,该讲究的就要讲究起来。将来荣儿若是坐官,这里就是他的祖宅了。”
苏大海这样说,倒叫苏青荣不好意思起来,只道:“幸而孩儿这次考上了秀才,若是不中,这要耽搁爹爹多少计划?如今知道爹原来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倒是十分庆幸呢。”
苏青茗忙道:“你这个人真是,谁不知道你一定能考上?若是对你都没有信心,谁会费劲儿去做这些事情?怎么大家都相信你,倒是你自己对自己总是没自信?瞧着吧,你今年考文举成了秀才,将来我还要考武举呢。你倒看看我,有没有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比我读的书说还是哥哥,就不知道什么叫妄自菲薄吗?”
苏青叶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忙道:“爹娘,大哥,你们听听,二哥明明是夸赞大哥科考是势在必得,夸大哥比旁人都强,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酸溜溜的呢?敢是二哥打翻了醋坛子?”
这话逗得一家子都乐了,连苏青茗自己也笑:“我这还不是提醒大哥?没有能力的人,自信心爆棚那叫不自量力,像大哥这样有真凭实学的人还这么不自信,那叫什么?那叫矫情!天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想尽办法要过科举,那白了头发的童生,难道史书上还少见?”
苏青茗一向伶牙俐齿,有些话明明就是强词夺理,在他嘴里头说出来,旁人总是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一家子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苏明却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东家东家,有封信,说是给咱们家荣哥儿的。”
苏青荣这一次考秀才,很是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年,有几个一齐考上秀才的,大家论了年兄,又说好以后通信往来,他一听见有信件,便十分高兴:“准是几位年兄都到家了,这是写信来保平安的吧?快拿来给我。”
苏明却十分为难,嗫嚅道:“那什么……倒真不是前儿认识的那几位小相公给少爷您写的信,这信……信是……”
苏青荣面色严肃了几分:“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是谁写的,你竟如此?”
苏明把心一横,闭着眼睛把那信封递给苏青荣:“你自己看吧,是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