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这里刚发签了结了季萍儿休夫一事,众人还未来得及出衙门,便有衙役喘吁吁跑来,见只有这几人并几个站堂的衙役在,便问:“老爷已经回后堂了吗?”
那几人答道:“是啊,怎么了?怎么如此惊慌?”
“哎呀,你们不知道,出大事儿了,那个苏云珏,死在护城河里了。”
来人说完这句话,旁人尚在震惊,苏云珊却是两眼一翻,当场昏死。
这里衙役忙着去回禀大老爷,季萍儿等人又忙乱着给苏云珊掐人中,捶前胸抚后背,连喊带唤,简直乱做了一团。
不多时,大老爷转而又到了这二堂。衙门里自有仵作等会些医术的人,大老爷忙叫让人来,好容易唤醒了苏云珊。
其实死个把赌鬼什么的,尤其是苏云珏这样已经烂赌成性人人都巴不得他死的,就是死了也不多。县太爷也不紧张,虽然是人命案子,却连细细审问都不需要,只到赌坊里头查抄一番,很是找几个典型出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再肃清赌场,很是严办这些聚赌之人一阵子,最后苏云珏便是个自杀,案子也能结了,对上头也算是有交代,于老爷本人的政绩也不相干。
只是这个苏云珏,太过可恶,今日办理季萍儿休夫一案的时候,这个县官儿就已经觉得此人该死,却没想到,倒是真应验了。
大老爷沉着脸,对脸色煞白的苏云珊说:“如今你是苦主,先随着衙役去义庄认领尸首,本官这就派人去把城里头几个赌场的人抓来,看来这聚赌成风的势头不扑是不行的了。”
大老爷都发话了,苏云珊只好忍着悲痛先去义庄看看。二堂这么多人,屡屡行行地走出去,等到人都走光了,落后一个要关门的衙役才发现何敏语还被困在地上呢。
虽说如今已经算是早春,但是春寒料峭,冻死倒是不至于,只是等他站起来,浑身都已经麻了。何敏语气得脸色发红,衙役却是也没管他,由得他自己离开。从前他是季家的上门女婿,这些衙役们见着他都是有说有笑的,甚至还有人对他溜须拍马。如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谁还理他呢?
且说苏云珊一路上默默流泪,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义庄的。她这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道是伤心压过了轻松,还是轻松压过了伤心。对于她来说,苏云珏是个她恨不得他去死却又极舍不得他去死的,唯一的亲人。
到了义庄,里头早有人安排,直接把苏云珊带到了停尸间。
这个地方出了名的阴森恐怖,若不是有这一干衙役陪着,又是朗朗乾坤,再借给苏云珊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来的。
义庄里的味道也难闻地紧。若不是事先戴上了衙门口给准备的封了香料的口罩,别说瞧尸体了,就是进门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停尸间里有好几具尸体,走到了最外头的一张停尸床边,义庄里的人便道:“这个就是苏云珏了。”
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甭说,这个人不是跟苏云珏赌过,就是被苏云珏偷过。十里八乡这种活得不太体面又闲来无事的人,只怕都对苏云珏此人不陌生吧?
那衙役见惯了此事,何况又是死了个早就该死的人,也不多话,直接拉着苏云珊过来,一把扯下了尸体上的白布:“你瞧瞧,是不是你家弟弟?”
这一下对于苏云珊来说,可以说是直面暴击了。方才听闻苏云珏的死讯,她只不过是伤心而已,心里更多的想法乃是震惊,并未真正接受他已经死去的现实,只觉得似梦非梦,心中五味杂陈。
这下可好了,衙役一把掀开了白布,苏云珏被泡得浮肿发白的尸体就这样直接出现在苏云珊的面前,她连个准备都不曾有,差一点又要晕过去。
众衙役早有准备,哪里还能让她这么晕着?还办不办差了?
一左一右早就有人戒备着,瞧着苏云珊这儿腿刚要发软,后面就有人上来接着,并安慰道:“你先别顾着伤心,瞧清楚了是不是你弟弟,我们这里仵作也好验尸。早点填好了尸单,报给老爷看过,才能早点查案,知道你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云珊听了这话,扎挣了半日才勉强站起来,再往停尸床上看去。
那具尸体虽然被河水泡得浮肿变形,不成个样子,但是苏云珏身上穿的衣服,右手上的胎记,很明显就能确定。
苏云珊看了半日,心中已经确定这个是自己的弟弟苏云珏没错了,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苏云珏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戒赌你不听!你什么时候见过赌钱的人赢过了?输了的想翻本,赢了的想赢更多,到头来还不是左手来、右手去?临了了,空空如也,你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冤孽啊,冤孽啊……”
苏云珊只顾着自己难受,一行哭,一行说,旁边早有人把她拉开了。仵作要验尸,怎么容得她在这里闹腾?
一听说弟弟死后还要挨刀,苏云珊是不同意的,可是听见只有验尸才能知道他是先被人打死的,还是先跳河淹死的,这关系着他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苏云珊只好退到一边,只在义庄的院子里痛哭不已。
此时,苏家忽然来人询问。
乃是因为季萍儿回去之后把苏云珏的死讯告诉给了苏家人,并说了苏云珊去义庄验尸。
苏青叶不放心苏云珊,便求了苏大海派人过去看看。于是苏大海派了自己身边第一个长随赶车,带着家里干粗活,胆子也略大些的万婆婆去义庄瞧瞧情况。
彼时也是凑巧,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身上没有什么致命的外伤,也没有被捆绑,内脏里面也全部都是水,说明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跌落护城河死了的。至于为何如此,也很快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