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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密旨(1 / 1)

“谁?”黑暗中,树影做风声和天窗偷月色,偶见一道消瘦的影子顺着马厩往里头摸来。壮着胆子娇喝一声,绷紧了神经,明眸往马厩里细细瞅着,静静听着。

走的近了,大黑方才安定了些,妙音轻轻摸了摸它俊逸的黑色长鬃毛。这马儿竟然通得灵性,硕大的脑袋往妙音身前偏了偏,旋即低头往地上的一处角落里低低的嘶鸣了一声。

顺着大黑马首对的方向望去,漆黑的角落里隐隐躺着什么东西,在那里一动不动,妙音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毕竟是一女子,对那未知事物多少是带了胆怯,细喉微微咽了咽,唇齿张合了好一阵,方才鼓着胆子唤了一句:“谁……,是谁在那儿?出来,我看见你啦!”

呼啦啦,猎猎风声吹得客栈门外的长幡剧烈的抖动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回应她。马厩黑暗中西南角落处,那是月色照不到的地方,若是不走进了看,还真看不清那里究竟有什么。

到了年关,按理来讲,这寒意总该褪去一些,可是今年的腊月冬末却分外的冷,冷的叫人缩紧了寒衣。

天色不早了,气候又这般冷,妙音吃斋念佛修行佛法也抵不住寒意侵袭,赶紧缩紧了僧衣,搓动着小手,从火盆点了一指火把,举在面前,一步一步踏着小短步的谨慎的探了过去。

“有人在那儿吗?”火光未能映到暗处的全貌,妙音提着嗓子又颤抖着微微问了一句,这一次依旧没有人回话。

妙音周身的寒意越来越重,心一横,举着火把一步跨了过去,火把探过去,登时照亮了那片漆黑之地。两只清澈的眸子定睛一看,地上的草堆里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白衣男人,面色苍白,瘫卧在草堆上昏死了过去。

“喂……,你醒醒,喂喂喂。”妙音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深夜偷马,没曾想又是个重伤垂死的男人跌在了马厩里,惊了马儿。

这男子长的也有七分好看,与那白日见得的九幽恰似两种模样。妙音修行佛法,自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自然做不到见死不救的事。看他模样多半是在逃避歹人的追杀,不能惊动他人的情况,只能将他带回自己房中。

可这是个男人,若是被人发现他躺在自己的房间,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小脸微微泛苦,左右为难。背后忽然吹过的一道寒风登时叫她冷的浑身一阵哆嗦,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般冷的天。把他就这样放在屋外,就算伤势要不了命,也会被活活冻死。

妙音抿着小嘴,幽怨的剜了那男子一眼,将他负在背上吃力的驮上楼去。心里早已将他骂了千遍,暗暗道:若是因你损了我的名声,我定教你百倍奉还。

娇弱的小尼姑呼呼娇喘着,往背后垂着的脑袋瞥了一眼,放轻脚步继续往楼上挪去。

浸湿了布子,拧干,为他细细擦去脸上的污垢。妙音微微露出一丝讶色,指尖灵力流转轻轻拿着男子的脉象,循着他的经脉探了探。居然惊奇的发现,这男子的脉象与经脉都与常人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他的体质不是人该有的。

男子苍白的面色勾着两弯灵峰眉,睫毛修长似女子,唇齿如樱含润玉,喉结微微凸出,这是一名到了弱冠年级的男子才会逐渐显露的特征。妙音只顾给他配制药丹,却不曾发现,在白袍下微微露出的一点雪白的茸毛,好似尾巴的梢末。

一路跌跌撞撞的偷跑下山,本想着到四海云游度此余生,心爱的人已然不在了,大仇又不得报,何苦在这天师府做别人的灵宠,供人驱使?

缩在被子里,体温渐渐回暖,淡去的意识微微恢复了些,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心爱之人的容颜,正端着一盅热汤往他这边走来。

“蓉儿,是你吗?蓉儿……。”男子努力的睁开眼,眼前的人影涣散不清,忽然整个世界暗了下去,顿时一片漆黑,两行血泪从眼下流了下来。他顾不得双目的剧痛,伸着手往倩影踱来的方向捞了过去。

妙音不曾料到他突然醒来,手中的药碗被男子一巴掌打翻在地,洒落的药汁溅落在纤手上,顿时烫的她痛呼一声缩回了手。男子哀哀的唤着那个名字,从床上翻了下来,跌在地上,胡乱的往四周抓,急促的唤着:“蓉儿,蓉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周围好黑,你点上蜡烛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好想你。”

屋子里点着一盏烛灯,从未熄灭过。只是,他却被黑暗蒙了双眼,再也见不得丝毫光明。轻轻的念着那个名字,让人听了心揪得疼,妙音不知那情爱是何滋味,可是他话语深处的凄凉,不知不觉叫她眼眶里含了一汪泪水。

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妙音看他失心疯般的模样,实在不忍心。伸出小手到他跟前,触到他手掌的时候,被男子一把捞在手心紧紧的攥住不放。

“我在这儿,别怕,别怕,你现在有伤在身,好好躺着养伤。好不好?”妙音试着抽回小手,无果,只能由着他,柔声劝道。

男子急忙听话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在妙音的搀扶下躺会了床帐内,白色的狐尾一闪隐在了白衫下。

妙音手被攥着,走不开身,只能靠坐在床边,哄他入眠。

京城内,天子陛下坐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夜已深了,李元贞捏了捏眉心,近几日有些犯头疼病,接连吃了几幅太医署开的药房也不见奇效。

将手中的奏章丢在书案上,起身踱了几步,这些日子贺太尉与御史大夫陈俊逸已然将选出的十个名录呈了上来,原先商讨下的一个名字被勾了去。李元贞往屋外望了一眼,细细思量了一番,快步踱到案前拟了旨意。

而在烛下放着的名册上却并未见到李孝清的名字,而是换成了今年榜眼于子傅。这于子傅为人并不能深受陛下的喜欢,在陛下眼中他只是文章写的精彩些,在他心里斟酌不定的那人,现在也算是有了主意。

高美人害了喜,半夜连着呕吐不止,侍女为她端来痰盂接着,再那些酸梅干来,给她嚼几颗,方才缓了些呕吐之感。

虽说高美人怀了龙子,李元贞并未急着给她升上妃位,一来是护她母子周全,而来也是做给皇后看的。

后宫烦心事多,李元贞作为一国之主,并不能完全估计着,诸多事情还得由皇后来打理,如今皇后子女俱全,太子也定妥,她本不应该有什么担忧。故而皇后那日才叫高美人一同游园,虽然话里的深意听得有些惋叹暗伤,却并未将高美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高美人得了喜,皇后曾亲自来探过,今夜嚼的梅子便是她带人一道送来的。天子陛下留意着微末,知皇后无害人之心,可是旁的妃嫔却未必就哥哥心善,所以将一名贴身太监派到高美人周边秘密监视往来探视的人。

月影有重了,转眼就又是一年。天子陛下站在书房门前,望着当空明月,微微一叹,他的龙须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发花白,这明月夜,不知还能见得几回?

“陛下,快要子时了,您回宫歇着吧!”贴身太监躬身请了一句。这几日疲于政事,陛下已经连着三个昼夜少眠,看他头痛症越来越频繁,贴身太监眼里看着,心里也着急的很。

“嗯……。”

次日清晨,贺玉贺太尉与御史大夫陈俊逸一同受诏入宫,太极殿内,天子陛下在二人脸上微微扫了扫,旋即令太监将昨夜拟写的信函交与陈俊逸。

“你二人保举的名单册子朕已经看过了,这名录上从榜眼到探花的姓名都有,却唯独缺了这头名状元的名字。莫非是因朕将他调任县令,你们便将他除名了?”

贺太尉与陈御史相视一眼,各自品到对方眼中的一丝苦味。贺玉连忙躬身禀道:“回陛下,老臣觉得状元郎赴任池风县县令不足半年光景,若是着急将他召回,怕旁人生疑。”

李元贞笑着递起一份奏章,交由太监呈下去交由二人一阅。

贺太尉展开奏章,望里头看去,顿时呆愣住了,越往后看,脸色越发难堪。看罢交由陈御史观阅,陈御史的反应也与他一般惊异。

“这……,他怎么可以这般行事。”贺太尉指着奏章低声责备了一句,心里早已波澜不惊。自己那女婿全指着这老五日后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也奏章中所述的若是属实,只怕前途将就此断送了去。

天子陛下却是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他这县令当得可比一般人要舒服的多呀,除去那两宗案子办的不错,旁的时候活脱脱的一个甩手掌柜,真是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番厚望。”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既然他这般不着调,不如就撤了他的县令一职叫他回京来,论品行智慧,倒是刚好担任那出使西梁女国的重任。”贺太尉和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中便猜的陛下在为他寻找一个能将李孝清调回来的理由。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陛下自己找个台阶下,也正好解去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陈御史连声附和道:“贺太尉所言极是,留他在池风县闲游,倒不如召他回来令他认这使节。”

天子陛下龙目眯起一抹笑意,讲到:“两位爱卿可真是替朕说出了心中的一番话。”旋即微微颔首,接着说:“明日陈爱卿派人将这封密旨快马加鞭送去金陵池风县,元正节后正月初七即可启程前往西梁女国,贺太尉负责其余随行人员的安排。”

“臣领旨。”

陈俊逸同贺太尉领旨退出殿外,两人相视一眼,面色爽朗一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那道奏章是贺玉命手底下的人呈递上去的,对于这件事陛下应当是猜到了一半,如今陛下的一番话,让他知道这次算是赌对了。

金陵城内,郭御林命城里城外六部将领素来刺史府中来见。六部将领分作两侧,郭御林坐在首座,李孝清坐在他左手边下座处。

“郭大人这番召集我等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六部将领中的守城将领宫佑疑声问道,喉音粗犷,将一个将士应有的雄浑壮势显露出来。

郭御林面色平淡的扫过众人,眼中冷色骤然显露,肃然下令道:“整合城里城外五千精兵,给我荡平苍梧山上的苍梧派,活捉赵氏一门所有亲眷,特别是赵怀仁的三子赵成文,一定要给我抓回来。”

“这次行动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否则,大家与我都将会面临天威龙怒。到时候可就不是铲除一个小小的苍梧派就能平息的了的事了。”郭御林再度嘱咐了一句。

六部将领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众人皆知那苍梧派的掌门人与郭刺史往来慎密,更是有很深的交情,如今怎么说铲除就要铲除?

郭御林并未将事情原委说与他们听,这等涉及帝王家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见他们六人面带疑虑,郭御林脸上顿时浮起一丝不悦,语气骤然变硬,沉声道:“我与那赵怀仁可没有什么交情,你们不要人云亦云,如今那赵怀仁纵容其子犯下滔天大罪,若是不除了他,你们都得跟他一道陪葬。”

“什么……?”六部将领顿时一片哗然,在郭御林手底下做事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次见得他这么紧张,纷纷闭了嘴,不敢再多问。纷纷领命退了下去。

金陵城的天际铅云盖了整片天,旗幡再冷风中震荡不休。足足五千精兵六部将领去了三部,随着头领的一声令下,整齐浩荡的朝着苍梧山压了过去。

而苍梧山上,苍梧派中,赵怀仁赶忙跑回了卧房,扭动柜子里暗藏的机关旋钮,另一组柜子往旁边自动撤开,在那柜子后头居然出现了一宗密道。

赵怀仁背着一只骨灰坛子,跃入密道中,随着机关转动,柜子恢复了原貌。整个苍梧派在昨日的一番震动之后,今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一切照旧,门中弟子在练武场操练着功夫。八大护法其中一个已经不知去向,余下的七名护法各个伤筋断骨,正在屋里调养。

众人正处在安逸之下,对山下涌动的洪流浑然不觉,直到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山半中间的时候,方才有守门的弟子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跑到师尊的屋前去禀报,喊了许久没人回应,又穿过花墙到了后院主母的房外急喊:“师娘,师娘,不好啦,门外来了大批的官兵,直奔苍梧派来了。”

过了好一阵功夫,才看到一个衣衫不整,呼吸急促,面色泛着潮红的三十岁女人开门走了出来,气冲冲的骂道:“大白天的喊什么喊,有你师傅在,你怕什么,难不成郭御林能罔顾与赵怀仁的交情而灭了苍梧派不成?”

守门的那弟子面色着急,急忙又喊:“师傅房里没人回应,我这才来寻找师娘出出主意”

那女子长的月牙眉,若是在年轻个十岁,必然也是一个尤物。她在得知赵怀仁唤不应的时候,秀美轻轻皱了皱,心头咯噔一响,赶忙朝着赵怀仁的卧房疾步踱了去。

女人伏在赵怀仁门前敲了五声,见果真无人应声,脸色微微一变,急忙一敛,伸手推门而入,命弟子在外等候。

“好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抛下我,你一个人逃命去了。”那女子冷冷的喝骂一声,旋即撤了一张布单子,将他房里的金银玉器和自己房里的首饰全都包在里面,以下山探亲为由就要出了门派,往山下疾步走去。

门口的守卫看她行色彩匆忙,挠了挠耳腮,满目不解之色。

不过,就在那女人刚逃出门派百步的时候,被宫佑派兵堵在了半路,伸手将她肩上扛着包袱夺了过来。那包袱又大又沉,饶是宫佑这种身体强健的男子都拎在手里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夫人这是背这么多财宝,打算到何处去呀。”宫佑戏谑的看着她躲闪的眼神,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女子是赵怀仁十年前娶来的正房夫人源氏,这源氏凭着年轻时的好相貌被赵怀仁花重金作为聘礼,将她从柳秀才的手中夺了过来。源氏本来是要被许给柳秀才做妻子的,可是源氏本身却也不曾见过那柳秀才,但是比起才情,源氏更抵挡不了金子的诱惑,故而她与赵怀仁的这门亲事是连同她自己都十分满意的。

唯一不足之处,源氏并未给赵怀仁生育一儿半女,故而,源氏自古逃跑也是因为没有什么令她顾及的人或东西。

“哎……,将军哪里的话,小女子这不是要到山下娘家走一趟吗!正巧给老母亲和兄弟姐姐代谢穿戴用度。”源氏自然不敢说自己是要逃走,急忙给自己辩解一番,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向宫佑投去几道媚眼。这三十岁的女人也有着一股独有的魅力,宫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裂开来,大呼一声:“来人,把她给我绑了,下山后带到我房中,嘿嘿嘿……。”

源氏眼中划过一丝狡猾,她大概听说了昨日赵怀仁与郭御林闹崩之事。现在赵怀仁独自逃走,整个苍梧派再无她的庇佑,倒不如让这个将军带回去,在他的臂膀下凭借自己的心计兴许能过的更好些。

苍梧山山门之处,两名守门的弟子被吓得顿时往门内逃去,一边逃一变大喊:“郭大人派兵来啦,郭大人派兵来啦,大家快跑,苍梧派要保不住了。”

门主夫妇都各自逃命去了,整个门派顿时群龙无首,那些个门中了有声望的长者各个都不敢妄加出头,别到时候给无端挂一个虚职被抓进大牢去。

半炷香的时间,苍梧派中一片混乱,那些个弟子不过是些凡俗之人,怎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各个知道这大军的厉害,纷纷翻过院墙各自逃命去了,殊不知,三部将领早已率兵将整个苍梧派围的是水泄不通。

但凡有人要翻墙离开,刚跃下墙头便被驻守在墙外的守军乱刀砍死,下场悲惨至极,那些个刚爬上墙头的苍梧派弟子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再调回院子里,可是后面逃命的人着急,有的干脆将墙面的人狠狠的推了下去,那些个人跌在墙根,面上带着绝望和恐惧,瞬间被斩作一滩肉泥。

“门派里的人都给我听着,所有与苍梧派无关人士可以从前门自证清白后离去,但凡有私自逃离着,格杀勿论。”

宫佑手执巨刃,冲着门内狂吼一声,震得那些个小门生纷纷止住了逃跑的步子,哆哆嗦嗦的捏着三指宽的细剑缩回了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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