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小子把我女儿怎样了?她干么一夜未归?要敢骗我,小心老子让你做太监!”
“沙前辈,咳,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与您女儿清清白白,昨天我醉的不省人事……”
杨寒两手一摊,做个“你懂的”的姿势。
“哼哼……”
上首座中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中年男子将信将疑,“什么玩意儿!我家女儿人比花娇,你竟然给我来个坐怀不乱,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站立一旁的多罗栀再大方,听到自己老爹这话也满面羞红。好在是澹町水土养大的女孩儿,天性到底洒脱,不逃不躲,却用一双妙目偷看杨寒反应。
“呃,这怎么话儿说的。”
杨寒一脑门的黑线,早听说这位白沙帮掌门不着调,没想到竟至于斯!
他现在实在没心情跟这位前辈逗闷子,不过,沙诺给他的感觉怎么有些古怪?
“是了!”
他没有任何颓唐之感,反而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怎么看也不像身陷囹圄的样子。
“莫非他和我一样,只是被移植了本命瓷?”心下疑虑,却不好就问,只得先报自家跟脚。
“什么?”
沙诺猛一拍大腿,从座中站起,顿足搓手,“楚无影已经结婴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老滑头有后手,不至于输个精光,哈哈!”
又教训女儿道:“记住你爹的话,人这辈子两件事:跟对老大嫁对郎,比什么都强!”
女修翻个好看的白眼,小嘴一撇,对老爹这话不以为然。
“呀!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去【丹塔】交灵药,误了时辰又要挨骂。”说完朝杨寒一福,匆匆走了。
她一走,沙诺立时换了嘴脸,拍出张隔音符箓,才对杨寒正色道:
“我这些年消息不大灵通,你快说说外边的情况。”
杨寒拣重要的事说了一遍,唯喻师叔的事料想无大碍,也告诉他了,他却没想到沙诺早就知道这桩秘事。
掌门齐休之事他不敢说,虽说这位传说是掌门的野儿子,但杨寒不明内情,毕竟楚秦盟和楚秦门还隔着一层;赵瑶的事他吃不准,自然不提,何况那位可怜的师叔对眼下局面只会添乱,毫无益处。
“这么说,门中不少人来了狮域。”沙诺两眼放光,又问:“你师父她怎么打算的?”
“我师父,我师傅她……”
提到师傅齐妆,杨寒一阵哽咽,竟说不下去。
“她怎么了?快带我去见她!”
“我师傅已经走了,去参加开辟战争了。”
“齐妆她是不是傻?”
沙诺捶胸顿足,被杨寒怒目而视,心虚改口:
“就算没了本命,也不至于去白白送死吧?”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长吁短叹一会儿,他才又问:
“那楚秦现在谁主事?”
“这个……”
齐妆一走,外边的楚秦金丹只剩秦唯喻,他又什么都不管,说到底,这副担子还得自己来挑。不过好在有柳光那个老手帮忙,应能勉强应付。
“你?”
沙诺的反应倒不是轻视,指指自家脑袋,“你那个不是没了,怎么出去?”
“喔,原来他是担心这个。”杨寒松了口气,“我那个还在,前辈那个?”
“没了!”沙诺脸色终于垮了下来,一脸阴沉,像是老了100岁。
沙诺114岁结丹,今年才200岁出头,是金丹中非常年轻的。谁会想到,他竟在这孤瓷城里呆了整整六十年!
关键是失了本命又无法修炼,这么多年怎么熬下来的?而且他还养得白白胖胖,这心得有多大!
杨寒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会想到沙诺是两世为人,自己就干过夺舍,连这具身体本都不是他的,失去本命的感觉哪里能和别人相比?
这好比你偷了一百块灵石,不小心丢了十块,不还有九十块不是?反正沙诺就这么安慰自己的。
而且,他这种精明鬼可是不会轻易向命运妥协的,他早就想好备案,才不会像齐妆那样跑出去送死。
虽说也不知道狮域这边的开辟战争怎么个情况,但他沙诺又不是没经历过开辟。再说他虽为金丹,但战力根本垃圾。
他最苦恼的还是失去【荒古铜钟】那个不惧搜魂的本命,往后再无法做那些隐秘事了。
“你怎么回事?”想了想,沙诺又问。杨寒苦着脸说完本命瓷的事,他反倒笑了。把杨寒上上下下打量,弄得他直发毛。
“哈!”神经病似的笑一声,一拍自家脑袋,沙诺笑道:
“这就对了,我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杨寒不解。
“大周书院一定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他是干了多少年中介的金丹,想当年对大周书院比自己家还熟,知道的隐秘事在整个楚秦仅次于齐休,对于一些事情的敏感性不是杨寒可以想象。
“嘿嘿,说与你也无妨。”瞥了眼杨寒,继续说道:
“我当年只知有东政、北政外院,这个要术院却闻所未闻,可见其在大周书院的重要性!你想想看,大周书院为何将如此重要的机构放在如此隐秘之地?那一定是要做不欲人知的事对不对?”
“我就说我们的本命被搞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被炼制成【本命瓷】!你想想看,若是可以随意改变修士的本命,对于修真界有多大影响?”
“只是这等手段何其毒辣残忍,便是比之……比之夺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周书院身为界主门派,又是儒门正道,这种事情恐怕他们自己内部都万难通过吧?还有崇圣、崇理、唯仁、唯心那些儒门分支,这种事情会引起多大反弹?还不说齐云、南林寺虎视眈眈,弄不好他们连界主的位子都坐不住!”
沙诺越说越激动,在静室走来走去,杨寒哪曾听过这种言论,都快要听傻了。
“这些不是重点,明明这么凶险的事,大周书院为何执意去做?”
“为什么?”
杨寒问,沙诺却沉吟不语。
儒门正道联合围剿黑风谷,近百年的白山之乱,各种暗流涌动。
楚秦门覆灭不过是最早的爆点,又或许,一切早已开始。
“无论如何,大周书院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他们才会不择手段,连最起码的遮羞布也不要了。”
沙诺如是说道。
……
碎狮城,鹰巢。
喀尔巽与一人相对而坐,那人脖子极长,目光如电,看起来比喀尔巽还年轻些,却稳坐上首。
喀尔巽要说什么,被他抬手止住。侧耳倾听,又回首北望,竟是鹰视狼顾。
“咦,又要打起来了。”
“哪里?”
“九星坊,还能是哪儿?”
鹰巢建在原醒狮谷主人的狮巢旧址,六阶灵地。长脖修士一个回顾,穿越宫墙,穿越阵法,穿越万水千山,将九星坊尽收眼底,自非等闲角色。
能争到六阶灵地,他在御兽门化神中也是实力极靠前的。
“燕归门可才传到第二代欸!”
“嘿嘿,大周书院要是放弃三代保护,好,好,礼崩乐坏,始于斯矣。”
御兽门化神一脸的幸灾乐祸,喀尔巽试探着问:
“师叔,那我们?”
“急什么?这里南瞰狮域,北顾白山,正是看戏的最佳位置,走着瞧好了。”
“老狮子那边咋办?”
“凉拌,还能咋办?狮域已成气候,又与界主合流,不可撼动,你吹吹牛逼,可以了。”
“什么叫我吹牛逼,那话还不是你教我说的。”
喀尔巽心中默默吐槽。
……
九星坊,燕沐云看着下面跪着的弟子,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招招手。那孩子膝行上前,口称“老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好孩子,别怕。”
从怀里取出一物事给他,艰难微笑道:
“此物得自血井遗迹,名叫【破血钉】,够的上五阶。将来若能结丹,炼进本命法宝,是个不错的胚子。”
“这是一对儿的,还有一只【辟邪钉】,在离火古榕手里,可能关系到一桩隐秘,可惜我没时间了。倘若有缘……诶,记着这事罢。”
又对那几个筑基道:“南下狮域,或有一线生机。拼死也要保住独客,懂了么?”
死死盯着几人,那些人不闪不避,与自家老祖对视。
只有那个叫燕独客的少年,哭得不能自已,被几人掺着走进法阵。向自家老祖的背影投去最后一瞥,白光闪起,几人消失不见。
燕沐云长发披面,手持酒壶狂饮,一手擂鼓,山门万鼓齐响,轰鸣不止。
看着黑压压的飞梭和修士军阵乌云般压来,燕沐云狂笑,起舞做悲歌:
人去时,燕南飞,燕归人不归。
不归,不归,火烈山河碎!
不归,不归,血冷魂魄飞!
……
走进布好的阵法中枢,以身躯为引,捏碎金丹,身体被法阵极速抽干,只剩一张皮和无数白发兀自支撑,不肯倒下。
无数灵石、宝物,灵力极速流进法阵,山门开始发出嗡嗡轰鸣。
轰隆,隆隆……爆炸声不绝于耳。
熊熊火起,燕家所有修士,连同护山大阵一起自爆!
灵木盟前锋近千人,与燕归门的三阶山门荡然齑粉,九星坊最后一家就此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