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坊的【七宝市】档次绝对配不上它的名字,不过却足够热闹。这里是个地摊市,除了几间茶馆、酒肆和灵膳馆子,很难找到别的铺面,都是地摊,卖什么的都有,不过都是低阶物事。
肯来这种地方练摊的绝大多数都是散修,而且都是炼气修士。
娄堪见到顺墙根蹲着的一溜人,一人身前支着一块找小工的牌子,摇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人,混得有够惨的!”
一家一家看过去,见一个牌子上写着:
“匠心筑造,只因您不甘漂泊。”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左不过是营造过哪些殿堂楼宇的案例,娄堪不耐烦细看,用脚尖踢踢木牌,“你,跟我走罢。”
按杨寒的想法,既然白得座山门,之前预算的十万三阶的费用就省下来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在营造方面搞得气派些?所以最好能找个大师级的工匠。差事分拨下去,就被娄堪落实成这个样子。
杨寒被气得吐了三升老血,差点儿让娄堪把那人打发走。不过见到那个小工的时候,杨寒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先让他试试,看有没有像他吹嘘的那么厉害。
那个叫斯温图的小子修为有炼气后期,准确地说是筑基十层,配上他过分年轻的长相就有些不一般了。这种人筑基希望是很大的,无论在哪家哪派都是宝贝疙瘩,怎么会流落街头?
而且,这人的气质给人一种犀利的印象,就像一把欲破鞘而出的宝剑,锋锐无比。
“竟然是个剑修!”
杨寒到底是剑修的徒弟,虽然基本没怎么学过艺,但判断剑修的眼力还是有的。剑修没什么好奇怪,但把自己混成小工的剑修多少是有些新鲜。
几天看下来,杨寒终于确定:这小子是把好手。
斯温图御使着一只破洞漏风的【灵竹纸鸢】飞遍鹿柴谷的所有角落,他身上的家伙事挺齐全,都是些杨寒他们叫不上名儿的测绘法器,很多老掉牙的物件,像是刚从垃圾堆刨出来的,看得祁默如直嘬牙花子。
不过他设计出来的图纸拿给杨寒等人看,结果无不赞叹。主殿、偏殿、藏经阁、洞府、演武场、膳堂……总之,应有尽有,空间布局错落有致,与当地景观融为一体,和谐自然。功能上也考虑到楚秦的情况,将长老、筑基弟子、炼气弟子的活动区域隔离开。
杨寒当场拍板,就按这个方案建设。
建筑需用的木材可以就在山上采伐,但砖瓦、装饰材料等就需要采办,这些琐事,交代给门中炼气弟子去办不提。
斯温图甚至山下的凡人领地也做好规划,住宅、给水、结寨、耕地、市场等也布置十分停当。
主体工程进行十分顺利,祁默如那边早就备下大批【营造力士召唤符】,粗笨活计都由力士去做。只十余日,一排排的房屋、院墙已经令鹿柴谷的青山绿水焕然一新,俨然一副人间景象。
杨寒心气有些高,选材用料尽可能的考究,有些材料蒹葭坊找不到,只好打发人去山下城采办,这一来一回难免耽误进度。
佘秋砚和多罗栀两女一天催几回,因为那边领民都已经上路了,旬月间就能到领地。凡人的房屋可以让他们来了自己建造,但口粮、水井等需要先备下;这边还有不少妖兽、野兽出没,安全防护也要有人负责。
千头万绪,杨寒分身乏术。不得已,留了两个凡人知客在楚秦小店看店,其余修士陆续全调到鹿柴谷,连两大金丹黑嘎嘎和秦唯喻也被调来压阵。
秦唯喻还好,他在门中经历过几回这样的事,好歹有些经验。黑嘎嘎咋咋呼呼,最爱指手画脚,人家又不得不听,结果帮了不少倒忙。
这段日子,楚秦上下全都累成了狗,好在事情总是在进展。一个月后,看到主峰新落成的大殿匾额上“楚秦”两个大字,杨寒心中唏嘘不已,好容易才忍住没有流出眼泪。
这座大殿是根据思过山大殿的样式复制的,斯温图只是略作几处修改,但大体还是以前的风貌。
睹物思人,凡是经历过思过山大战的楚秦老人俱都热血沸腾,灭亡六十多年的门派,这是又复活了么?可那些死难的同门,有多少还是孤魂野鬼?
待所有人员回到鹿柴谷,连明远山、秦月儿几人也都过来了。连同蓝家人在内,一共近三千人的领民浩浩荡荡开进山谷,这家门派就算真正成立。
鹿柴谷主峰,楚秦大殿。
连同明远山在内,一共六十三人。三金丹,九筑基,五十一炼气,便是楚秦第六代掌门,杨寒手中全部人马。比起当初齐休南下,初时十人挤大通铺时的情景,自然不可不日而语,可如今的楚秦人,要的也会更多。
杨寒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搭设祭台,为那些故去的同门招魂。
祁默如激发护山大阵令牌,整座山门顿时被五色光华笼罩,上空风云激荡,切换出一片浓黑如墨的云卷,低低压在山头,顿时暗无天日。狂风将祭台上的招魂幡吹得哗啦啦作响,当真凄惨。
山下凡人领民,无论有没有故土情怀,全都跪伏在地,跟着掌门仙师的祭辞默默祷告:
昔我楚秦
德盛白山
身以廉洁
心以慷慨
恨彼灵木
流毒千里
恨彼离火
东方之害
楚秦英灵
离殃愁苦
舍君乐处
离彼不详
魂兮归来
勿投深渊
勿下幽都
入我门中
静闲心安
入我门中
与君同欢
……
楚秦门终结了一个旧时代,开启了新篇章。
新的楚秦门不再是谁家的附庸,不再是某个家族的私产,而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必须是为了某一个目标共同奋斗,要能为某一个信念而献身的人组成的门派。
这一点,无论齐休愿不愿意接受,普遍意义上的亲缘时代的那个楚秦门,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杨寒手里的楚秦,是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自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不会重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线。
唯一确定无疑的是,未来的道路注定崎岖难行,如同杨寒在开山典礼的致辞中所说:
未来的楚秦门,要走的是一条通天之路!
有朝一日,我们要成为最强。
强大到足以庇护我们的亲人、爱人、友人;
强大到让我们所有的敌人都感到战栗,
因为,他们要为楚秦人流过的血,
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