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和六皇子都不是那等能够宽以待人的秉性,此刻又是时间敏感,八皇子突然没了踪影,他们怎能不惊?
五皇子眼珠子一转,便对皇后说道:“母后,八弟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吧?这可怎么了得?”
皇后心中不悦,五皇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诅咒八皇子!这算是什么意思?
她冷冷的看了五皇子一眼:“五皇子,你这话说的本宫倒是糊涂了……聪儿有什么事情值得想不开的?本宫知道你因为皇上的去世而心烦意乱,但是也不该信口雌黄,大放厥词!”
六皇子接口道:“母后,您是误会皇兄了,他是出于对八弟的关心,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再者说,在这种情况下,八弟突然离去,其实也是没有道理和不懂大体的。”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借口,八皇子在这期间外出,又没有禀明情况,就是一种对文景帝的不孝和不敬。
皇后知道这两个人是故意要借机发难,借以打击八皇子。
然而,她此刻心中烦乱,却是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搪塞对方。
正当此时,睿郡王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跪倒在地上说道:“启禀皇后,先皇的遗诏找到了!”
众人皆是大惊。
尤其是敏妃,简直是心神不宁,一头雾水了。
那东西不是给了孟慧茹吗?怎么还有一份遗诏?
这这这……难道是孟慧茹那个贱人将遗诏给拿出来了?
敏妃心中暗道,这样也无所谓,只要事情不牵扯到她的身上,那就是万事大吉。
五皇子却是惊喜交加,脸上笑容简直是难以掩饰,若不是皇帝的尸体还明晃晃的放在那里,只怕他就要大笑出声了!
可是,他到底还是心思缜密,多了个心眼,主动问道:“敢问郡王,此物是在何处找到的?又是谁找到的?”
睿郡王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显:“五皇子多虑了。此物乃是在奉先殿之中,皇后的牌位后面找到的,而且上面封有封条,封条之上盖有传国玉玺的印章!想必应该是皇上的遗诏!”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这本就是继位的诏书,放置在供奉先祖的奉先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先皇又是对原配皇后一往情深,这种安排也是符合文景帝的行事作风的。
五皇子听了这话,到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皇后闻言,思忖片刻便说道:“既然如此,就请了端亲王等朝中重臣一同前去侧殿之中,当众打开封条,阅读大行皇帝的遗诏!”
说完,她率先起身,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对那些哭丧的宫嫔们说道:“你们留在此处,不得造次!”
那些妃嫔们急忙低头称是,没有人敢说出半个不字。
敏妃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孟慧茹没有将她供出去!
她转而恭敬的低头,准备继续为文景帝守丧,可是这么一错眼的功夫,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刚才还不见踪影的八皇子此刻竟然出现了,并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心情焦急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身后。
端亲王作为群臣的代表,亲自检查了那遗诏,证明封条的确是没有开启过的。
他举起来,向皇后示意。
皇后点点头:“端亲王,你亲自将这遗诏打开,并且大声读出来吧!”
端亲王颔首,随即小心翼翼的撕开了那诏书上的封条,展开了那明黄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八子聪,忠孝仁义,人品贵重,堪为大用,着继皇帝位!”
五皇子整个人瞠目结舌的愣在当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见文景帝写的诏书,就是传位于五皇子,怎么到了今天竟然变成了八皇子?
“不,不可能!这诏书一定是假的!”五皇子疯了一样的大喊,冲过去抢过了那份诏书。
端亲王错愕的看着全然没有了仪态的五皇子,感到莫名其妙。
五皇子却是不顾一切,只是不停的端详着那份诏书。
他的头上的冷汗慢慢流下……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就是文景帝的字迹,甚至于连那些平日里文景帝运笔的小缺陷,都是一模一样,这根本不可能看出有什么却别。
但是,这诏书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他才是皇帝!他才是下一任的皇帝!
怎么可能变成了八皇子?
这是老天爷在捉弄他吗?
他可是杀了自己的父皇,才得到了这个机会,可是现在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那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的罪行算是什么?
可笑!真是可笑!
可悲!实在可悲!
他眼前一黑,思想混沌一片,仿佛是连灵魂都被抽离了。
五皇子觉得心脏如同被巨石狠狠的砸了一下,一口鲜血涌出来,直接喷了出来!
然后,竟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愣住了!
过了许久,五皇子还是一动不动,六皇子心里觉得不妥,便就爬过去,轻轻推了推五皇子,却是骤然发现,他的身体僵硬,甚至还有冰凉。
“五,五哥?五哥?你怎么了?”
其他的重臣终于是醒过神来,发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紧着也上前围住了六皇子。
有人哆嗦着将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却是发现出气多,入气少,居然有些气若游丝!
“快,快叫太医!五皇子这是怒气攻心,恐怕是要不行了!”有人大叫。
八皇子冷冷的看着五皇子那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感觉又是痛快,又是哀伤。
这一次,的确是孟慧茹洞悉了先机,又将敏妃手中的诏书弄到手,虽然又帮着拖延时间,这才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临摹另外一份诏书。
没错,说起来有些可笑,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八皇子是个模仿文景帝笔迹的高手。
他这将近两年以来,就在皇后的授意之下,刻意模仿文景帝的笔迹,夜以继日,已然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其实也不知道。只不过,他的母后曾经说过,求人不如求己!
然而孟慧茹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命人找了长孙煜去叫了八皇子来模仿的呢?
这却是因为当初孟慧茹在皇后身边此后的时候,就发现皇后最爱写字画画,而且看起来水平颇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每一次写完,基本上都是撕了或者烧了。
她在看到皇上的诏书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原来皇后竟然是在模仿皇帝的笔迹!
所以才会行为古怪的每次写完就销毁!
这是因为生怕被其他人瞧出端倪来!
然而这种情况下,去叫皇后出来写什么诏书,这是绝对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孟慧茹依着自己对皇后的了解,觉得她一定也会让八皇子同样这么做——至于目的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有时候,只是这么一种感觉。
她在赌,赌皇后对皇上早就有了戒心,也真心想过有朝一日要矫旨或者伪造诏书,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而她身为皇后,又是一介女流,这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顺利做到的,而且皇后是个心中有成算,时时刻刻想着退路的人,不可能不预备如果她出现意外的情况,那么就只能让八皇子也有同样的本事!
事实上,她赌对了。
然而,说到底,这就是一场赌博。若是八皇子根本没有这个本事,那么他们也只能一把火烧了诏书,然后另寻他法了!
到了那个时候,肯定就是鱼死网破,做不到什么兵不血刃,顺利成章了。
八皇子内心对于孟慧茹的微妙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就好像是,这世界上只有那么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而那个人就是她。
这种与他人分享内心隐秘的感觉,真是又甜蜜又悲伤。
“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边已经有太医妥善的安置了半死不活的五皇子,端亲王便就率先领着儿子和众位大臣跪倒在地,口中山呼万岁。
八皇子内心的那一抹柔情瞬间被眼前的高呼给抹杀了。
他整顿了精神,却是露出哀戚之态,痛哭出声:“父皇,您就这么去了,却将这副重担交给儿臣,儿臣如何能够承担啊!”
说完,就戚戚哀哀的哭了起来,却是绝口不提登基的事情。
端亲王和睿郡王对视一眼,心中都赞叹八皇子果然是被皇后调教的心机深沉了。
而今,这副样子,可不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吗?
然而,这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所以端亲王父子也并不觉得奇怪。
历来的帝王都是这样的——明明心里对那个皇位是渴望得不得了,可是真的得到那一日,却一定要做出一副矜持推却,迫不得已得模样,否则就称不上谦虚,称不上是天命所归了!
端亲王是个识趣的,自然是要给“新皇”一个台阶下,便就惶恐的说道:“皇上,如今大行皇帝驾鹤西游,整个江山社稷就要落在您的肩头,您怎么能够推辞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您乃是天命所归,也是众望所归,更是大行皇帝慧眼选中,您如今务必要收拾精神,为了江山社稷,保重身体啊!”
这话说得十分得体,而且也说到了八皇子的心里。
他点点头,抹了抹眼泪说道:“皇伯父,您是知道的。朕最是个清心寡欲,不爱权利的,却没有想到父皇竟然选了朕这么个闲云野鹤的人来挑起这副重担。朕实在是惶恐不安,更是怕力有不逮。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各位重臣的辅佐!”
他口中说着惶恐,可是却已经改口用朕自称了。
“而今父皇病逝,虽然是事出突然,却也不是出乎意料了。然而先皇沉疴虽久,却是并没有向天下公布,朕怕民间会有议论,届时只怕人心惶惶,不知道众位爱卿有何法?”八皇子端坐于上位,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年龄小而有任何的不安和怯场。相反的,他就如同一个轻车熟路的帝王一样,令人心生敬畏。
睿郡王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应该命太医院将换上的医案发成邸报,向百官昭告,让大家知道皇上的病情是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而并非突发。”
“睿郡王此言诚乃老成持重之语,深得朕心。不知道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立即点头称是,口中表示赞同:“睿郡王之语,也是臣等心中所想。皇上英明!”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睿郡王负责!”八皇子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既然朕已经继位,那么就有几件当务之急。一是,立即尊皇后为太后,后宫中各位妃嫔自然也是晋升太妃、太嫔,此事由礼部负责安排,二是,封五皇子、六皇子分别为……顺亲王及安亲王,领双亲王俸禄!”
顺亲王?
安亲王?
众位臣子心中也都明白,这位少年皇帝对两位皇兄的态度了——归顺、安静!
看来,从此以后,就不要再和两位亲王靠近了!
八皇子紧接着又说道:“另外即日起,封端亲王为辅政大臣,帮助朕处理日常朝政!”
端亲王对于这种抬举,实在是诚惶诚恐,却又不得不躬身谢恩。
长孙煜心中叹息。
他终究是小瞧了八皇子。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为了实现母后心愿而努力的孩子,哪里成想,这根本就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
看他这一番杀伐决断,简直可以拍案叫绝了!
先是想法子堵住悠悠众口,不让百姓议论他继位的合法性,其次又敲打两位已经落败的皇子,让他们不要有其他的妄想,最后又拉拢了端亲王,给自己寻找一个强有力的臂膀。
这一步一步,简直是天衣无缝,哪里像是个才十几岁的少年?
长孙煜心中暗想,不知道孟慧茹若是知道八皇子成了这副样子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