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于曰里,天光耀目。
大街上走着两个人,一雍容华贵,一布衣蓬头,结伴而行。
三花公公这个人,就是爱胡攀亲戚乱拍马屁,因此慕容公子打发他回了皇宫,以免败坏了喝酒的兴致。在三花公公面前,慕容公子说的话确实是比老皇帝还好使,这一点方殷已经见识过了。三花公公都哭了,跪着求恳,抱腿撒娇,也没有用。慕容公子一官半职也无,却是说一不二君王气度,方殷亲眼看到他将三花一脚踹开并上前啪啪扇了两个耳光,更是骂了三个字——
**!**!**!
三花活该,犯**找抽,却也使得方殷见识到了慕容公子的另外一面。
心思百变,一人千面,此时又是一面。
慕容公子信步而行,不疾不徐,眼前无一物,目光是虚无。使得方殷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小小跟班,一个下人一个奴仆,尽管二人是齐头并肩。也非服饰姿容,而是气质风度,他是明月高悬他是曰在中天谁人走在他的身边也是一样,黯然失色。换句话说,慕容公子身边走着的是谁并不重要,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尽多仰慕爱慕倾慕,也有羡慕嫉妒恨,使得方殷完全被忽视——
能够走在慕容公子身边,本就是一种荣耀,许多事情方殷都不知道。
就如同这一次请客,请的方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慕容公子从不请客,这是平生第一次。
他不说话,方殷也不说,人生地不熟,正好由他带路,到处走走看看风景。年关将至,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处处繁荣昌盛景象,战事已定天下太平,京城之中一派安乐祥和。大城市,就是不一般,街道是由大块石板铺就,平整宽阔,可容四车并行。而屋舍楼阁多以石木所建,青墙黛瓦,雕梁画栋,精美而大气,整洁又古朴,左右老树虬枝映衬飞檐斗拱,前方长街笔直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这就是京城,长街一隅,望眼便见其大,可知万千繁华。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但所有人都退避三舍,无论爱恨,慕容公子都是值得敬畏的人。
便就招摇过市,如入无物之境。
方殷走在他的身边,很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何以如此方殷不知,但想必这般偌大威势不是一朝一夕得来,京城之中是有关于慕容公子各种各样的传说,好坏都有,褒贬不一。忽然清静了,无人高声语,慕容公子所到之处向来都是这般,他是孑然一身,却似帝王出游。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热烈坦然有之,遮遮掩掩有之,喜好有之厌憎有之,亲近有之不屑有之,畏惧有之惊奇有之——
一面镜子碎了,又有一面镜子,慕容公子就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水,同样可以照见人心。而方殷终于也被人们注意到了,就像是一池碧水上面飘着的一片枯叶,以突兀的,格格不入的姿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谁人?这是谁人?”人们恍然,惊觉,猛醒,尽管那个陌生的青年并不张扬,从来都是保持着低调:“小侯爷!小侯爷!是将军府的小侯爷!”
只因为,慕容公子的身边从无一人,与之结伴而行。
一个大名人的身边,走着一个小名人,方殷终于知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
待及入一窄巷,方殷松一口气,又擦一把汗:“侯爷侯爷,给人当猴儿看,那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慕容公子点点头,笑道:“习惯就好。”
穿过窄巷,又入长街,这一条街却是闹市,茶馆酒楼摊位林立,人头攒动密集如蚁,眼前尽是茫茫人海,耳中已是听不分明。久违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菜的清香酒的甜香肉的浓香还有汗的臭香水粉胭脂味道,小贩的吆喝声是此起彼伏夹杂着路边面摊丁丁当当锅碗瓢勺,那样熟悉又是那样亲切,使得方殷一时失神:“呵!”
却也恍如隔世,一如大梦初醒:“不得了不得了,了不得也不得了!”一朵莲花出污泥,浊世翩翩佳公子,闹市之中更见慕容公子风采:“呼啦啦!哗啦啦!”说是身无立锥地,生生闪出一条路,直如来时一般,一路畅通无阻,慕容公子要从这里走过只因这里离得朝云暮雨楼最近,却是吓到了方殷:“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来了!”慕容公子来了,所有人都惊了,鸡也不飞了狗也不跳了,就连小孩子都不哭不叫了:“嘘——”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慷慨又仁义的大善人。
做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做一个名人,有人夸你,就有人骂你,骂也无中生有,夸也夸大其辞,有人疯狂崇拜你就有人唾弃鄙夷你,老天爷是公平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当然慕容公子不是一个大魔头,更不是一个大善人,这一切慕容公子并不想承受也不觉得是在享受,也如来时一般,如入无物之境,一路穿行而过:“慕容公子——”也使得方殷又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并且不用给人当猴儿看:“我爱你——”
当然也是,一路尖叫:“啊——————————————”
在京城之中慕容公子是一个大大的名人,慕容公子最有名的就是慕容公子的**韵事,相传慕容公子是有一万多个老婆,而且个个貌美如花,这样的人不出名的确也难。这就是命,不服不行,关键是京城里的少女少妇少奶奶还有几十万个还在爱慕着慕容公子,寻死觅活排着队想要嫁给他,所以说真正的万人迷是在这里:“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所以也有许多人恨他,恨之入骨,肚里暗骂:“花花公子!人妖公子!”当然这一次,方殷极为明智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疾行,以袖掩面:“真个吓死人,乖乖不得了!”
这一条路,也不好走,街头走到街尾,路边一个老丐。
老丐跪着,也是低头,不见脸面,白发蓬乱。
也是不发一言。
旁边一个小丐,七八岁年纪,与老丐一般衣不蔽体,也是跪着。
“爷爷!爷爷!”正是祖孙二人,小童梳着两只羊角辫,却是一个女童,瞪着两只惶恐的大眼睛:“我怕!我怕!”
在旁边,立着一群乞丐,漠然置之,视若不见。
你自有钱,与我何干?你自出名,与我何干?便就是个乞丐同样也有脸面,也有尊严,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天仙也似的贵公子,与之平起平坐的反而是京城中的一众乞丐,只因无所求。慕容公子从不施舍银钱,因为慕容公子从来不带银钱,给他跪下也是白搭,这一点京城中的所有乞丐都知道:“爷爷!爷爷!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家没了,娘也没了,跟着爷爷来到京城,二人也是来了不久。
老丐羞于启齿,老丐刚刚入行,若非为了小小孙女老丐又何必跪在街边,讨这一口吃食:“大、大、大爷!老爷!”留得老残身,奉养后来人,这一口嗟来之食必须要讨,宁肯没脸没皮轻**了骨头:“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小老儿,可怜可怜俺这命苦的女娃,俺也不要银子,只求一口吃食,俺给你磕头……”
慕容公子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过一眼,便要银子慕容公子也是没有,也无可施,向来如此。你自饥寒,与我何干?你自贫**,也我何干?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关脸面无关尊严,你自跪着磕头我自行我的路,这也是慕容公子,富贵不能累之贫**不能动之,仍是那一副飘然出尘的姿态,却又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
所幸所幸,不幸中的万幸,还有我们的方道士,或者说是毗湿奴神。
见他走过去,方殷停下来。
“不哭不哭,回家回家——”这个慕容公子,方殷不识得,方殷已经不准备和他去喝酒了:“老伯老伯,快快请起!”大善人是有,菩萨心肠的,便就扶起可怜的老人抱起可怜的女娃,怒吼一声:“于慕容,你站住!”可惜这个大善人,也是个一穷二白的,想做善事也是有心无力,还得求那慕容公子:“见死不救,你不是人!”
一吼京城抖三抖,毗湿奴神现真身,当时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都傻眼了——
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说的就是你!还看!还看!”没有人敢骂慕容公子,是大庭广众之下,当街破口大骂:“装聋作哑睁眼瞎,良心都叫狗吃了,说的就是你!给我滚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慕容公子,这个慕容公子,所有人都不识得:“哦。”
便就二话不说,自行躺倒在地,滚着就过去了。
从来都是优雅无比,滚来也是优雅无比,待及优雅起身,优雅一笑:“我没带钱。”
“脱!**!”此人向来**不羁,方殷也是见怪不怪:“脱下你有万金裘,脱下你的雪蚕衣,拿来!我与你换!”
慕容公子就脱,而且喜形于色:“好极!妙极!”
衣仍如雪,不染尘埃:“我脱了,到你了。”
“给你!给你!”方殷也脱,脱得飞快:“拿来!拿来!”
“这,这,这不是将军府的,方小侯爷么?”当然了,又有人认出了方殷:“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般,这般地有种!
小名人跟着大名人,当下也变成了一个大名人,便于京城之中,方殷一举成名!
是了,是,一脱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