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郎——方郎——”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方道士盘坐榻上,似睡非醒,有意无心,正自打坐。
气合天地,神游太虚,于渺渺无穷混沌初开之际,忽闻这一道极为悦耳的天籁之声传来——
林——妹妹!
人是一跃而起,鞋不及履,衣不及披,飞身出窗之际已然见到白衣一角没于墙头——
我靠!
方道士何许人也,立时反应过来了!
慕容公子。
也无二话,一跃冲天而起,拔足提气便追,飞越青墙黛瓦,越过滚滚红尘,穿越时光隧道——
自是有觉,守株待兔,这几天方道士一直守在家里。
因为感觉到,他快回来了。
因为感觉到,她就要来到!
晨曦中,飞檐上,几乎飞着两个人,一如白驹过隙,一如天马行空。
他是遥遥在望,白衣乌发飘扬,何其从容何其优雅,方殷倾尽全力也追不上他。
小宇宙,爆发罢!
方殷追不上他,也不要给他甩下,这不是一时意气而是无比信任,千里姻缘一线,美人就在前方——
林妹妹,我来啦!
远了,近了,近了,远了,他是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就像一缕无处投胎的鬼魂,使得方道士终于明白,天堑就是一线,一线就是永远——
同时在凄冷的风中,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像是一个——
追梦人。
朝云楼在望。
并没有多远。直线的距离。
暮雨楼。长阶前。
“不错。”慕容公子好整以暇。容光焕发:“有进步。”
方道士降落。
当头对面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只是一个片段,境界千差万别,这就是重色轻友,猴急猴急的方道士:“人呢?”
“人呢?”方道士第三次问道,眼看已经快哭出来了:“人呢?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慕容公子,本待回他一句没来,可是实在不忍心:“那儿。”
就是一指,语声未落。方道士已然蹿了上去,有如一只蹿天猴儿:“嗖——”
那里有扇窗,千百窗之一。
慕容公子抬头望眼,叹道:“一别月余,万里奔波,只换来这一句——”
人呢?
没了。
窗是开着的。
现下关上了。
“好样的!”慕容公子苦笑一声,摇摇头,进了楼。
咳!
方道士干咳一声,坚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用最最温柔的语声轻轻唤道:“黛儿~”
窈窕背影,长发及腰。佳人对镜独坐,正自慢慢梳头。
没搭理他。
但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已然雪一般映现镜中,映得方道士心头一片雪亮:“我来了!”
“轰!”天崩了,地裂了,冰河破碎春水倒流,百花盛开万紫千红:“方郎!”佳人蓦然回首,顷刻泪如雨下,娇呼一声便就纵体扑入了方道士的怀中:“方郎!你来了!你,你,你瘦了……”方郎,亦是泪流满面,张开一双坚实而又可靠的臂膀,将她紧紧拥入温暖的怀抱之中:“黛儿,我的黛儿,那一句话你还记得吗?山高水长——”黛儿抬头,泪眼相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冰清玉洁倾诉衷肠,和道:“永!勿!相!忘!”
以上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奇怪的是。
窈窕背影,长发及腰,佳人对镜独坐,正自慢慢梳头~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不得不说,对于两个人之间这一次的见面,方道士曾经在脑海之中无数次地预演过,具体过程中的每一句话,细致到每一个字,以及脸上的表情与语气的配合,肢体上的动作与时机的把握,都已经做出了细致入微的规划。岂不知,林仙子只用一个女鬼梳妆式,就完全打乱了方道士的节奏,方道士左右看看,揉揉眼睛:“黛,黛,黛儿?”也有好处,好处就是,纷杂狂热更是狂乱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你,你,这是……”
“黛儿,也是你叫的么?”林黛不回头,淡淡道。
好生难为人,可算开了口!
方道士暗暗松一口气,讪讪一笑,吟道:“佳人明镜里,对影不成双,情丝三千丈,缘愁似个……”
岂不知,佳人猛回头,靥如雪,目如刀,一字破口而出:“滚!”
这一字,正如一把钢刀,又如一记闷棍,方道士只觉肝肠寸断同时彻底懵圈:“啊?”
在那一瞬间,世界消失不见,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方道士的一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又是一片——
当然了,方道士有着一颗大心脏,并有瞬间愈合的能力:“这!这!这是……”
这是一绢纸。
这是一纸绢。
丢将过去,飘然落地,正是林仙子送给方道士的定情信物,十指连心,心血鸳鸯,只不过上面多了血淋淋的四个大字——
我快死了!
毁了!
方道士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毁了,第二个念头就是,完蛋了!
第三个念头就是,上!
大心脏!
“我快死了,想你想得!”方道士脑筋急转,语速飞快道:“这些天来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睁眼闭眼都是你,无时无刻不想你,死活也要见到你,我的心里只有……”
甜言蜜语是有多么动听,油嘴滑舌就有多么讨厌:“去死罢你!”
瞧没?瞧着没有?
要想泡妞儿,嘴皮子就得好使,而且必须要有死皮赖脸的准备:“黛儿,见到了你,我就立时死了也甘心,黛儿!黛儿!你听我说……”
注意!一定注意!
其实说甚么都不重要,以下传授的是至高无上独门秘技,就是该出手时必须出手,以免煮得半熟的鸭子扑楞楞飞走:“啊呀!”
这就要飞,人是惊起,因为方道士话没说完已经扑了上去:“方殷!”
林黛一惊,已给他摸上了腰,惊呼躲避,又给他拽住了手,惊怒之下就是一记耳光甩过,恰好正中下怀给他环腰一把搂住:“啵儿!”
就亲嘴儿,没得说,这就叫一力降十会,霸王硬上弓!
事发突然,林黛真的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恼怒之余更是羞愤欲死:“你,你,你竟敢……”
“啵儿!”这一嘴更狠,死命撮了一下!
林黛头晕脑涨,几乎昏了过去,具体怎么抽到的他已经不知道了:“啪!”
扇的左脸:“啵儿!”
“啪!”还是左脸,因为林黛只有一只手空闲。
“啵儿!”当然了,方殷是故意的,而不是在赌气:“啵儿!啵儿!啵儿!”
“啪!啪!啪!”这就,节奏有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番五次不能够,当下二人一个亲嘴一个抽脸,配合默契熟极而流:“啵儿!啪!啵儿!啪!啵儿!啪!啵儿!啪!啵儿!啪!啵儿!啪!——”
请注意,百忙当中,方道士忽然停了一下。
而林仙子已然忙昏了头,顺应节奏,势不能收,主动凑将过去亲了一口:“啵儿!”
回过味儿来,瞪着大眼,完全傻掉。
只能傻傻,看着他笑:“痛么?”
这句话,本该林黛来问,可是林仙子的小手已经肿了:“不痛。”
这句话,本该方殷来答,可是方道士的脸皮全然无异:“黛儿,我——”
那两个字,必须悄悄告诉她:“哦。”
林仙子,还是很镇定的,点了点头,极为镇定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也一,一,一,你,唔,这人,也不让人嗯嗯……”
总要让人,把话说完。
却也不必再说,不如留在心里。
方道士的做法,是最为简单,最为直接,最为有效的做法,值得借鉴可以学习。
但有一个前提。
可曾见得眼角的泪痕,可曾见得颤抖的指尖,可曾见得眼眸中的万千情意都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