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高空中的圆月再度被乌云蔽去了脸,周围的光线随之一并幽暗下来。
此地仅剩凌羽墨与女子二人。
女子视线的前方,当那道背对自己的高挑身影缓缓回身,正面直视跨坐于马上的自己时。在头顶挥洒的晕白月光下,他一身耀眼而高贵。隐蔽在暗处的昏暗轮廓里一双诡异红瞳格外鬼魅。她下意识绷紧了心弦,迫使自己使劲眨眨眼,生怕是一时看误。
莫非这男人当真如那山匪首领所说,是个怪物吗?可是,除了他那双若隐若现的红眸之外,在她恐惧还未完全抽离的恍惚心绪中,在意的却是他带给她某种说不清楚的熟稔……
她甚至感觉自己从前一世就认得这个身影了!细思极恐之下,她的背脊突然莫名发凉,头皮逐渐发麻。怎么说得通?!未免太过离谱!她和他仅仅在今夜头一次相遇,自己怎会突然对他产生这种似曾相识的诡异感觉呢?!
观察到女子由一脸疑惑转因自己走进逐而些展露许惊慌的眼神后,凌羽墨心底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瞥过脸快速平息体内仍翻涌躁动的杀戮魔性。
她是不是看到他变异后的眼睛了?!
待气息平稳,他恢复冷静自若。便拎着剑迈步走近马背上身板僵直的女人。
这时的月光恰好适时离开之前堆积半刻的暗雾,大地随之再度敞亮。他的身影又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咦?这样清晰地看。她发现他的眼眸又不发红了……莫非方才真是自己一时看走眼?
待他站定,逐仰首与她对望。她先是盯着他眼神楞了一下,接着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最后则用一种震惊又失望的语气发出一声低叹:“你......你居然是男的?!这……实在是……哎……”她蓬头垢面,但那双藏于乱发之间,一直明显瞪圆的杏眼里,已经由原先的惊恐转换为难以置信的讶异,一直对有着惊艳容貌的他定住了视线。
拥有此等!这般!如此倾城容颜的......竟是个男人?!这......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太有违常理了!
她的想法就是。凭眼前人这等天姿国色,本就应是天仙下凡的仙子,而不是个大老爷们!怕是女娲娘娘在捏泥人的时候晃了神,把这般绝色容颜捏成了男人!
可叹!可悲呀!
她语气里的极其失望以及最后话尾那声难以掩饰的微弱哀叹,凌羽墨听后立刻心中不悦,迅速便冷下俊脸。
敢情这傻丫头并非是感恩他救她于水火危难,替她冲破死围困境,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仅仅只是惊骇和缔结于他的真实性别?!
此时此地,但凡身处弱势一方的平常女子,通常不都应对恩公崇拜并感恩叩谢一番的吗?而不是用某种不可思议的怪异眼神大刺刺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个没完没了,更是明目张胆地来回观赏。更甚者她还变换姿势歪着那颗黒黑的脑袋瓜子再次将他的脸从另个角度来回察看了两遍……
更可恶的是她还颇可惜的低声啧啧了两声!
就差没亲自下马上手扒拉下他的衣服验个清楚真切了。
他救了她性命,可这女人最关心在意的居然是他的性别!
他真想将眼前脑袋缺根筋的蠢女人拖下马狠敲一记天灵盖!
“我是男的令你失望了?!”凌羽墨站在马前故作冷静地仰首反问女子。话中隐忍着怒意,手在剑柄上渐渐握出青筋。
“是......啊!不……不是的!我……我只是……”她慌乱地支吾言语。目光转移到他手中那把还粘着丝丝血渍的利剑,以及宝剑主人脸上那副极度难看的表情。她困难地咽了下口水,刚想好好对他解释却冷不丁被他健步上前一把拽下马,只来得及‘啊’一声便重重摔坐在草地上。
“……好痛啊……”她皱眉咬牙咕哝,一手边挫揉吃疼的臀部,一边勉强扶着马肚子站直身子。刚想怨怼起那始作俑者,却迎头对上他泠漠愤然的冰山脸。先前萦绕在脑门上的一股怨气又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没办法,谁让自己打不过他呢!现下他的武力值完全决定了谁掌握主导权的胜算!她若想平安无事地走出这个林子就得耐着点性子方才是正道!
于是乎,她闷着腮帮子一手扶着马儿一手继续挫揉自己的臀部。而他那匹坐骑似乎也在嘲讽她似的,相准位置就由两只大黑鼻孔里猛朝她脸上呼哧呼哧喷了一口臭气。
怪人配怪马!这马的性子简直和它主子一样乖戾得莫名其妙!她赶紧低头呸了呸满口鼻里溢满的怪味。
“给我个解释。”下一刻他那把极其好听的低沉嗓音冷不丁在她头顶响起。
“解释?什么解释?”刚摔了马,她脑回路里一时还不甚清醒。低头目光警惕地盯着他手中那把利剑,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挥剑削掉她一只手脚……
看那周遭的躺尸,他现在就灭了她绝对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哎!本以为有幸遇到的是一位神仙女侠,谁知是个妖孽般的修罗王!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被追杀?重要的是,你是如何得知九尾灵珠此物件?!”在这等树高林茂的深山,豺狼虎豹出没频繁之地。且还是人人避讳夜行的妖魔地雾月山。她一个女子不可能无故孤身出现林中。更何况,狐族圣物的存在凡人本就无从得知,而那伙山匪却咬定灵珠在她身上……此事背后必定有一番未知隐情。
“我不知道!”她的头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快,揉着还疼的臀部老老实实地回他道:“我不记得了!”
她给他的回答依旧是之前对山匪的那重复的答案,那就是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他深深凝视住她发间的双眼:“不记得了?”随即将自己左手中握着的那只翠玉瓶子举起贴近她身侧。就见瓶中那一簇轻飘如雪的绒毛果然发出了微弱的白色光芒。可见之前山匪首领所言不假,这丝狐绒确乃魔界九尾狐身上所有。能与九尾灵珠相互产生共鸣。确定之后他再度迫切寒声追问:“那这又作何解释?倘若你身上并未携带九尾灵珠,为何这里头装着的九尾狐狐绒会对你有感应?!”
未等她回答,空出来的手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拉近自己,他语气急躁地继而冷凝着她道:“最好将你所知有关你九尾灵珠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老实告诉我!否则……”但凡有一丝半缕有关九尾灵珠的线索,他断定能借此寻到娘亲白仙儿的下落......除了能够维系魔界狐族全族安危之外......父亲亦能结束孤苦一人等待娘亲整整八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他早已不忍心看着父亲日复一日在苦候中重复着满心失望与绝望的表情……凡人命数仅仅数十载而已,又能有几人能等的到心爱之人相知相守终老呢?可叹一切缘由,都只为等待九尾灵珠的出现。继而能够有揭开一切迷雾的一天。
因此,哪怕眼前仅仅一线曙光他都不愿就此轻易错过!
她的手臂被他紧拽着抬起渐渐酸疼麻木,她对他一副焦急迫切的态度有些惊愕。心想着若是她当真无法想起并告诉他口中那所谓九尾灵珠的下落,那他是否真的会杀了她!?看他这般急迫,估计若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应是会将她杀掉吧......
心口不由难受地紧抽,她用力摆脱被他钳制住的手臂,对他一脸严肃地正色道:“实话告诉你……我是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信不信都由你!我清醒过后久身处山下一间尼姑庵里,那儿名为观月庵……在那儿的静安住持告诉我,说约在半月前一个傍晚,她在雾月山山脚下一处河岸边的芦苇丛中发现我。当时我身上除了一个荷包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喏……就是这个……”说着,她连忙摸索着沾满血渍的僧袍衣襟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递给他,再道:“师太说我之所以失忆,是因从高处断崖上摔下来伤重头部后所致……容我在庵里疗伤几日。哪知今夜斋戒,就闯入那伙山匪......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还逼问我交出九尾灵珠……师父们拼了命把我护出了观月庵……但......她们全死在了山匪们的刀下……我只身一人慌不择路,在这山林里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遇上你……之后的事你也都晓得了……我能对你所解释的也就这么多了……我对天发誓说的话句句属实,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了……我对那些山匪也这么说,但他们都不相信我失忆这回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今夜命在此地,要杀要剐都随你!”自知逃脱不掉他的桎梏。干脆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全盘告知他,也不管对方信与不信。说完后她才顺了顺胸腔里憋着的一口闷气。
自从遭到这一夜的变故与逃亡,她根本还没有时间完全消化这一切变故。直到说完这些境遇后她才由衷地感到有种真正的劫后余生。
凌羽墨低头打量手中接过的荷包。它很是小巧精致,做工精细。光滑细致的蚕丝绢布上用绣线刺了一朵白色睡莲,背面则刺了一个娟秀的“玉”字。单从表面看来这个荷包用料讲究,一般寻常普通人家是根本拿不出如此上乘细致的布料用以制作这些小物什的,此物应是出自大户人家的闺阁所有。
荷包内早已空无一物。是否之前灵珠便是放置其中呢?他侧目望向她一身泥土且粘着血迹的道袍。衣衫褴褛,两手空空。身上看起来终也藏不下任何东西,况且男女有别,他再急切找寻灵珠也不好趁人之危,直接上前动手搜身吧。
看来,她所言并不假,令他困惑的是既然这丫头身上并未携带九尾灵珠,那为何狐绒偏偏在接近她身体周边之时会与之有所感应?!
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他盯她半晌后,漂亮的凤眼突而眯起。走近一步贴近她身,她被他突然的靠近慌得不敢动。两只眼珠盯着他伸出细长的手指,任由拨弄她额前几拨遮挡住脸颊的凌乱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