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静语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野菜清汤。
“各位师姐师妹们,现在已经是晚膳时间。你们全都聚在这儿......若被住持师太发现可是要受责罚的呀!赶紧散了吧......”门外传来静语的低声告诫。不一会儿,她将那些簇拥在禅房外围观的僧尼们全都遣散了。
待人群散去后,静语便推门踏了进来。
“二位施主,寺里现有的都只是这些拙劣的清粥野菜。比不得施主平日里用惯的,烦请将就一些吧。”将两碗野菜清汤放下后,静语站在圆桌旁并未马上离开,反倒眼睛直勾勾盯着玉儿的脸看了半晌。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静语师太。”玉儿刚想要喝汤,却被对方的视线盯着不自在。
凌羽墨只顾静观饮茶,并未作声。
静语转身朝门外探出身子,左右查看一番后将门掩好。又再朝两人走来。
静语来到两人身边面色凝重地压低音量说道:“倘若贫尼没记错的话,这位施主应是我师父静安师太于半个月前,在山泉边救起的那位姑娘!”
“你认得我?”
“你认得她?”
凌羽墨与玉儿同时开口对静语询问道。
看来昨夜并未有人惨遭灭口,幸免于难。
对于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子,静语未立刻回答而是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面带犹豫地说:“这位施主是......”
“他叫凌羽墨,昨晚是他救了我,若不然我早已被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擒住,性命不保了......”玉儿忙对静语解释道:“我保证,他是可以相信的。”
他们才仅仅相识两日,这丫头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对她居心不良吗?对坐的凌羽墨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喝着茶。
静语不疑有他,继而俯身压低音量继续说道:“先前贫尼路过大门旁,听到你们与静闻师太之间的对话。而玉儿姑娘正是前夜师父们拼死护送出寺......如今贫尼见到姑娘安然无恙,幸得我佛保佑。善哉善哉......”
静语感叹的合掌长吁一口气后顿了顿,再接着道:“贫尼的师父静安师太原是此寺前身观月庵住持。约莫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贫尼随师父在寺院后山采药。便在山泉边发现重伤昏迷的玉儿姑娘,我们将姑娘带回寺内安置。待姑娘清醒后,却因头部遭受重创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看姑娘带着的荷包上绣着一个‘玉’字,才唤姑娘为玉儿。”
原来还有人认得她!这证实了昨夜的一切遭遇,并不只是她一场虚幻梦魇。
“只有你一人活着?你可知......何以此处一夜之间便被更名为莲香寺?你可知......静安师太和其他师父们的尸体又被谁移去何处了呢?”玉儿上前,语带激动地迫切询问静语。
静语则是神情哀伤地摇了摇头:“除了贫尼藏匿于后山草药屋内,侥幸躲过昨夜那场劫数之外......其余师父与师姐妹们......全被那伙贼人杀害了......贫尼躲在草药屋一夜,待清早前往寺内查看......发现师姐们的尸体已不见踪影,寻不到任何迹象。就连寺内也被清理的很干净......不久之后有一队黑衣人包围了寺院,换上了新的匾额迁入新的僧人更换为莲香寺......贫尼实在打听不到师父们的尸首究竟被拖去了哪里......贫尼势单力薄怕贸然被对方发现身份,因而不敢贸然过多跟随那些神秘黑衣人而去......”
“那么师太可知晓,寺院里这批新来的僧尼又是怎么回事?”沉默许久的凌羽墨插口问道。
看来,此番再回到危险之地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能够如此有计划地遮天换日,看来确认非普通山匪所为之。
“阿弥陀佛......关于这个贫尼也是不甚清楚内幕......只记得黑衣人就将一批新的僧人遣送到这儿。贫尼趁乱混进队伍,只知这批僧尼都是由京城各个寺院强行押送到这里来的。且那些僧尼有些还不是自愿剃度为尼,听说是家中被人送了大量钱财才作罢。那些神秘黑衣人仅知是奉了皇命为寺院新添僧侣礼佛,予以弘扬佛法为由不容辩驳地将我们的院名都更改......若有异议等同抗旨,以谋逆之罪诛杀!至于其中真正的缘由我亦是一无所知,不敢贸然追查下去......”
奉了皇命?幕后主使难道真是皇室中人?
凌羽墨听了静语的一番诉述后剑眉微蹙。
“贫尼本以为玉儿姑娘此番凶多吉少。幸得我佛慈悲,菩萨庇佑......玉儿姑娘幸得路遇贵人凌公子相助脱险。也不枉师父们枉死护送……”谁也不会预料,侍奉佛祖膝下数百年的清静之地竟会遭此突如其来,惨绝人寰的横祸呢?
一夜之间经历人间炼狱,侥幸死里逃生的静语现下回想昨夜之事,仍忍不住悲从中来:“贫尼自小无父无母,一直跟随静安师太。可如今师父们都一一被害,我则无所适从......仅有这个寺院能容身。所以,即便此地再诡谲我都只能留在此地,但是......怕是师父们的冤情将无处申报......”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师父们!”玉儿站起来低首对静语愧疚的自责道:“若不是师父们舍命护我周全也不会遭此祸端……有朝一日若我找到那背后主使,定会为师父们讨回一个公道……”想那十几条为自己葬送地狱的无辜冤魂,玉儿对静语低下头深深压抑喉间内疚的哽咽。
胆敢在佛门之地妄开杀戒。那伙歹人简直形同无视因果报应的地狱恶鬼!
玉儿对静语双手合十敬以一个深深的鞠躬。心中万分的愧疚化成泪水溢满眼眶。无奈和蔼的师父们已然魂去,仅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弥补所发生的任何变故,也无法为逝去的冤魂讨回一丝一毫的公道。
身处世间,总会有万般无法逆转的无奈与遗憾。
“我佛慈悲......佛祖自有好生之德。玉儿姑娘切莫太过介怀,相信师父们做此善举,仙升之后定会往生极乐的……”静语也红着眼眶,双手合掌以回敬玉儿虔诚的膜拜。并深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俗世之中,一切皆因缘起归于缘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贫尼身处佛门,出家人对生死也早已看开。师父们昨夜竭尽全力维护玉儿姑娘安危,想必也是不想让恶人得逞,为害世间......”如今她唯一能做的,是为逝去师父们诵经超度。
“贫尼疑惑的是玉儿姑娘为何今夜还要返回此地?应随凌公子速速前往安全之地才是。”静语反问玉儿道。
玉儿转头瞥了凌羽墨一眼,只见他依旧低头盯着桌上的茶盏陷入沉思。于是对静语苦笑道:“我们......也就是想查探寺院究竟为何如此,才贸然再入此地探究一二……至于危险与否,还是他说了算吧!”他都打包票能护她一路周全,她还能有何辩驳的理由呢?
静语看向稳坐一旁沉默寡言的凌羽墨,自是有了几分明了。看那位公子虽容貌阴柔俊美,仙气儒雅。但眉宇间均透露着一股凛冽之气,不容小觑。想必玉儿姑娘应是遇到一个足矣倚靠之人。
“静语师太。尊师当初救起她时,可曾发现其他异样之处吗?”凌羽墨突而昂起首朝静语提问。
静语沉吟片刻,凝神思索后摇了摇头:“这倒不曾有。”
虽说师父的确还告诉她另一件匪夷所思之事。但她乃出家人,此等怪力乱神的事或许还是不要过多揣测宣扬。尤其还事关玉儿姑娘,既然她人已安好。则无需再让她平添过多忧心与焦虑罢了......相信师父在天之灵亦希望她如此而为之吧!
得到静语的否定后。凌羽墨眉心微微舒展,凤目中虽仍对静语的回复有所疑虑但也不再追问。
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他相信在这丫头身上必定发生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还关联着九尾灵珠。
“贫尼离开太久未归,恐会被新的师姐妹们质疑,贫尼就先回禅房了,二位施主暂且慢用斋饭。”静语有意闪躲着凌羽墨的目光,再度合掌朝玉儿和凌羽墨道了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略显慌乱地退出了禅房,匆匆离去。
虽还存在诸多未解的疑点,但当他留意到玉儿那副愧疚且自责的神情,目光也随之黯然。
想必她此时已很是内疚自责,毕竟无端失去记忆后身上便背负了数十条无辜的人命。自己从此不知何去何从,这种无力回天的宿命与无奈感他体会深刻。
身怀半人半妖血液的异类。他介于人与妖之间尴尬境地的身份,凡界视他为妖孽鄙夷,而魔界摒弃他不纯的血统不予接纳。
他和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现世间皆有太多身不由己与无可奈何。现在的他们,身后都有着极为相似的无奈与悲凉。
禅房内,圆桌上的菜已经冷了。凌羽墨与玉儿各自都各怀心事的沉默,唯有忧伤与无可的氛围萦绕两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