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金鞭的手在空中扬了扬,眼睛亮若星辰:“叶少!这里这里!”
看到他,陵天苏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抬步迎了上去,来到马前,显得心情极好,随手扔了一个银色的项圈在他腿上。
“京都里的人都说你顾瑾炎成家生子,总算是定了性子,可我瞧着你这不懂事的性子当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不是你孩子的满岁宴吗?不在府中陪老婆孩子,跑到这来吃什么寒风?”
“顾哥哥我这不是听说你要回来了吗?你出门在外,若是回来无一人相迎,孤孤单单一个人,哥哥我还在府中享天伦之乐,那岂不是太不讲兄弟道义了。”
顾瑾炎咧嘴笑了笑,兴致勃勃地端起这小物件打量着,项圈尺寸很小,一看便是给小娃娃戴的,入眼分明是秘银的质感,触手却是温暖如沁温泉。
都说美玉养人,可陵天苏随手送出的这一个小项圈,却是胜过世间无数上品灵玉。
银圈并非全然光滑的表面,上刻这怒海波涛的纹路,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却颇具道古气韵,光是以肉眼打量,不以元力催生,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极强蕴养灵力。
顾瑾炎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出此物绝俗:“这是……”
陵天苏道:“灵兽,吞海,给你女儿的满岁礼。”
顾瑾炎大吃一惊:“灵兽?”他简直无法相信,何样的灵兽竟然能够幻化成这个银圈的模样。
陵天苏道:“嗯,闲来无事,想到我那小侄女长这么大,我还没送一样实质性的礼物,便去了一趟海神界,随手收了一只灵兽巨鲸,名吞海。”
他本是想着收服一头巨龙为礼给他女儿,只是龙族这种生灵素来高傲,他虽不怕麻烦,只是保不齐若是转手赠出,会不会给小家伙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那灵兽巨鲸,则是一种独居的强大灵兽,且生性也不如龙族那般残怒弑杀,是极为难见的水灵圣兽。
别看顾瑾炎当下风光无限,京都城里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他若是孑然一身好说,如今成家有子,妻儿无疑成为了他最大的掣肘与要害弱点。
北冥海域之中,灵兽万千,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兽落在人间,也足以称霸一方。
更别说是吞海这种古老的灵兽,若是有此银圈护体,倒也不必担忧那些暗箭伤人的小鬼来犯了。
顾瑾炎指腹轻轻摩挲着银圈,一双眼睛都感动红了:“叶少你是为了我特意身陷险地,
降服灵兽的吗?”
陵天苏很老实道:“不是,都说了是顺手为之。”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是为了那只混蛋小鬼婴去的海神界。
看似归期很短暂,但同时他也惹怒了海神界的小白龙公主,现下脸上那淡淡的伤痕还未痊愈,正是那只小白龙的利爪所伤。
毕竟,龙印来自她的体内,他踏入海域的那个瞬间,她必然能够有所感知。
好在那北小白骄傲任性,托大了,竟然单枪匹马一人来找他麻烦,虽然短短数年时光,这头小母龙依靠着血脉天赋,成长惊人,光凭肉身强悍度,他都隐隐压制不住这头发狂的小白龙。
好几次将他撞得气血翻腾,骨头散架。
好在那小白龙过于年幼,尚未来得及学习龙族的秘法神通,最后还是落败于他手,被好生揍了一顿龙屁股,最后携着无边雷霆雨怒,气势凶狠地……嗷嗷哭着回去搬救兵,扬言一定要他好看。
“哎呀,你这死傲娇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就算是承认为了本少,哥哥我又不会笑话你,走走走,同我回府一聚,你嫂嫂最近厨艺见长,我让她做烧鸡给你吃。”顾瑾炎顿时眉飞凤舞起来,拍了拍手,立马有四名壮汉迎了出来,肩上共扛着一顶软轿。
陵天苏无力道:“坐轿子会不会太夸张了。”
顾瑾炎张扬的神情陡然一肃,沉声道:“夸张?你若是徒步走回府邸,或者悄无声息的回家,那才真叫人觉得夸张。”
见他神情有异,陵天苏面容也变得沉静下来:“什么意思?”
“陛下驾崩了。”淡淡四字,如乱石渐湖,惊雷炸响。
说这话时,顾瑾炎刻意布下了道元结界,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此事全城百姓皆不知,暂时被世家权势压了下来,但估计隐瞒不了多久,北边那边就会收到消息,毕竟天子逝世,皇子夺嫡这种事情,是必不可免的。”
陵天苏面容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淡然说道:“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三日前。”
“死因。”
“五皇子毒杀。”顾瑾炎轻嗤一声,面色淡嘲:“不过也只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陵天苏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低头钻进软轿之中,撩起轿帘淡淡道:“边走边说。”
皇城各大世家的眼线无数,他离开京都前往越国虽无人敢拦,但他始终未曾
对世人言明他去往越国的意图,如今回归,光明正大地漫步与皇城之中,怕是又要引来没必要的无聊拦路之徒。
虽然不惧,却也很讨嫌。
顾瑾炎身下是军队里专门的战马,微微抬起缰绳,马儿极有灵性抬蹄走在官道之上。
“我不过才离开晋国一个月,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变故。”
顾瑾炎把玩着手中的银圈,冷笑道:“正因为你离开京都,这一个月倒是成了某些人绝佳的机会。”
陵天苏道:“我可无意做晋国的救世主,一个国家若是从君主到朝臣子民都**了,即便有国柱支撑,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壳与废墟罢了。”
真正一个强大具备实力的国家,不会因一人的强大离去而根基动摇,若是因此,举国上下发生难以掌控的局势与政变,那便意味着,这个看似昌盛的千年之国,在繁荣强大的地底,根须已经腐烂,是经不起风雨倾塌的。
更何况,陵天苏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的一生都束缚在一疆国土之中,至死,白骨躯干都要成为撑起这片泱泱大国的国体支柱。
这种蠢事,做了两次,模糊了血肉,熬断了筋骨,也该知晓痛了。
顾瑾炎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你的家在此。”
陵天苏抬起眼眸淡淡睨了他一眼:“何为家?家是一间房屋、一盏明灯、一张软床,让人放下一切烦恼与疲倦的归宿之地。”
他将帘子拉开了几分,目光环聚整个皇城,千年雄城,自有古意壮观,就连道路门墙里都记载了无数的光阴史歌。
只是,这座城池的上方,压满了阴云,倒扣于天,笼罩皇城,笼罩叶王府,就像是天人随手撒下的一座牢狱,将此禁锢。
更让人为之冷眸以对的是,在这座雄城之中,有无数披着人皮的恶鬼盘踞,懦弱的小人禽兽,藏在浮华之后,苟且而活之际,还不忘身藏毒针,稍有大意,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背心早已被刺得满目疮痍。
“而在这里,屋舍很多,明灯很亮,城池亦是温暖照人,可是……我感受不到我想要的这些东西。”
不论是万首试众人不由分说讨伐半妖孽党,还是听雨轩瘟毒之害,还是南宫景路被逼自尽,小叶子沦为叛国逆贼。
这些事情皆发生在这座皇城里,直至如今,曾经那些挥舞着手中正义武器,步步相逼的朝堂权势,如今仍有安逸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酝酿着毒汁,等待你再度虚弱之时,投之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