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终究还是燃烧了起来。人类最早利用火也并非是火绒,生存经验比剑圣大人高明不知多少倍的女人寻到两块坚硬的黑石,按照她的指点,空山一叶相当轻松的擦出一大片绚烂火星,连续几次之后,一堆篝火熊熊把三人身形照的越发清晰。
女人把两只大鱼放到火堆最,缓缓炙烤着,待月上树梢之后,一条被熏成暗黄色的鲶鱼滴答着油脂来到空山一叶手中。“原来烤东西不是放在火堆上烧啊!”空山一叶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奥义,双目炯炯有神的自语道。
女人和小女孩并未理会在一旁发呆的空山一叶,两日未曾吃过东西的人面对香气扑鼻的烤鱼,虽没有油盐香料辅佐,但能充满胃囊的饱满远比万般滋味更令人幸福。
“我只需要半只便够了。”空山一叶分出一半,他需要摄入的饮食远比一般成年男子要少得多。吃过这顿丰盛的晚餐,女人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些红润,原本称不上美女的瘦脸,竟越发诱人了起来。
“你如果不是天生魅惑,便是修习了极高明的幻术,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个忍者?”空山一叶撕扯着烤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女人瞬间绷紧全身肌肉,但一想到对方恐怖的剑术修为便打消暴起的念头,“忍者或许曾经是吧,但现在不过是个无家之人。
“忍者啊曾经差点我也死在一伙忍者手中呢。”空山一叶不禁回忆起那几个风魔里的忍者,虽然他们的武艺实在不值一提,但花样百出的下毒、陷阱、忍术让人防不胜防,更令人心悸的是对自己、对他人生命的漠视态度。
这个女人带着小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空山一叶虽然好奇,但亦没想过要多做探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们不过是山中偶遇后陌生人之间的相互帮助罢了。至于她们是不是幕府派来刺杀他的刺客,空山一叶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两人回忆起各自的经历,潺潺流水声和温暖的篝火让场面出现一种奇怪的温馨感。或许是长久不曾与人有过交流,或许是预见未来这种机会也会很少,空山一叶少见的主动指着小女孩问道:“她怎么了,为何看起来有些沉默?”
“她叫雾子,是我女儿。”女人低声叹了口气,“看起来不过4、5岁的幼儿,其实今年已经岁了。”“这”修炼剑术是会促进发育的,这种忍术难道会抑制发育吗?
“呵呵,忍者,就是一群灭绝人性的家伙,连自己都不在乎,怎么会在意家人?这孩子三年前在她父亲的逼迫下修习村子里的秘术,自此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三年了,不哭不笑不说话,或许此生都会如此。你呢,以你的剑术想必不是会出现在荒山中的人物。”
“与你一样是个无家可归之人罢了,算是孤魂野鬼吧你们同样修习了忍术,为了你与你的女儿有如此大的差异?”
女人捂着嘴猛咳一阵,露出一个可以让男人心醉的笑容,脸颊病态的殷红更添一分,以空山一叶的意志力也不禁失神片刻,仿佛这女人是个旋涡一般,可以把男人连带灵魂一同卷入深渊。
看到如空山一叶般出类拔萃的剑客亦不免被自己吸引,早已心如枯井的女人也升起得意之情,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我的战斗天赋远不如雾子,没资格修习流派最高级的秘术。只被传授一种专为魅惑男人的幻术而已,十四岁开始便成为游女为村子收集情报资金。呵呵,这些年不管是江户的吉原还是京都的岛原、大阪的新町都曾待过不少时日呢,虽说出体不光彩,但算起来,也只有那段日子才不必再忍饥挨饿。”
游女,就是这个时代的娼妓,这个女人所说的都是江户时代几个最著名的游女聚集地,当然,空山一叶并不知晓这些,因为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本身对这些也毫无兴趣。
“忍术是我们这些人生存的根本。雾子也一样,或许你们武士觉得这很残酷,但如果不是她修习了高明忍术的话,或许我们早已死在前几波山贼手中了。很意外吗?其实这一路是她保护我居多但修习秘术是有代价的,不管是我还是雾子,都只是一半女人而已。”女人继续说道
“一半?”“不能生育的女人不算完整的女人。”“这种代价额她是你的女儿?”“并非亲生,雾子是她父亲的孩子,我不过是被村子厌恶之人而已,她父亲看我可怜便娶了我。”
都是可怜之人啊!不,自己虽说孤独寂寞,但如果硬要说可怜便太过于矫情了。“你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空山一叶已经数次看到女人咳出鲜血,这是肺部疾病最显著的症状。
女人翘了翘嘴角,她虽然在笑,但话中的冰寒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自从几年前染上了肺痨,便不能继续做下去了,没有作用的忍者就像坏掉的工具,被抛弃也是免不了的。”
看来这就是女人带着孩子躲进大山的理由了,但让他疑惑的是,孩子的父亲呢?就这样让一个时日不多的女人带着年幼的女儿流落荒山吗?
似乎看出空山一叶的疑惑,女人淡淡的说:“她的父亲是忍村的首领,前些日子在任务中死去了。为了村里的更多人能活下去,他明知必死,但还是带着所有忍者接受了任务,结果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
身为忍者,慎言是必须要遵守的戒律,但这个女忍修习的便是怎样与男人打交道的忍术,所以总能让不善言辞的空山一叶产生交谈的n,与其说是幻术,不如说是交际学、心理学、微表情学的集合。至于为何她如此轻易吐露出自身最隐秘的经历,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她自知活不了多久了,从她得知患上肺痨的那天开始想要自我了断,江户时代,肺痨是第一大绝症,nn摊上此病也只能等死,唯一不同的是多活几年而已。
丈夫看她可怜,不顾被传染的风险娶了自己,是这辈子最大的恩情,那丈夫死后,怎样照顾好他的孩子便成为她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这些日子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看似和善但实则垂涎母女美色的混蛋,就是想直接把他们生吞活剥的山贼,不到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处处是危机。雾子武功虽可自保,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真落到那些人渣手中,自己死不瞑目!
只有眼前这位剑客对她们没有任何企图。她所修习的忍术和经历过的男人让她可一眼看穿对方的本性,只要他答应照顾雾子,就一定会办到。而且以对方的剑术,让雾子过上不再贫困的生活那就最好不过了。
此时空山一叶考虑的可不是这些。
秘术、幻术、首领、村子、全军覆没听到这里,空山一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矮小苍老的身影,那个被他亲手捉住的风魔里忍者,好像是叫平什么的。难道是“你说的忍村是叫做风魔里吗?首领是一个叫平的忍者?”
女人闻言面色大变,豁然起身盯着空山一叶:“你怎么会知道?!除了同为忍者,风魔里一向不为外人所知,也不会吐露自己的情报!”
“我叫空山一叶。”空山一叶并没有打算掩饰身份,也不在乎女人是否打算当场报仇,只是有些感叹命运无常。
“是你!剑圣空山一叶!”女人的神色相当复杂,毕竟是自己的杀夫仇人,也是雾子的杀父仇人,但以自己的武功,不,以全村人的武功也不是对手,想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这个人相当于毁了村子,也相当于救了村子。
如果没有他,风魔里也许还会传承下去,但没有这次任务带来的佣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的忍村除了几个忍者之外究竟会饿死多少人?况且他本身也只是个受害者罢了,如果不是剑术通神,埋在土中的就换做是他了,如此说来谁是谁的仇家还不一定。
“呵呵、呵呵,这是菩萨的安排吗?”女人低声自语道,原本自己还打算想办法让他接受雾子的啊!
空山一叶也觉得命运的安排委实可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与这伙忍者产生什么交集,但就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深山中遇到相当于仇家的遗孀,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杀了她们让他们一家团聚?空山一叶还没有冷血到这种地步帮助她们?不说自己有没有理由这样做,她们能不能接受还不一定。
空山一叶提剑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荷包装着岛田老板赠予的全部小判。放到女人脚边,他转身说道:“一点钱财而已,不是想帮你什么,只不过算了,随你吧。”
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时,只听背后的女人淡淡问道:“剑圣大人,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空山一叶顿了顿,“没兴趣。”
女人拿起钱袋捻了捻,又重新抛向空山一叶,“你不杀我们,我不会感激你,但我们也没必要接受你的帮助。”
空山一叶依然没有转身,反手接住钱袋重新塞进怀中,同时有些敬佩这个身体无比衰弱,但精神却极其强大的女人。
这个时代为了钱财杀人夺命的不知多少,远的如江户城中的浪人,近在咫尺的有漫山的山贼,虽说理由都很充分:活不下去。但为了自己活下去便要杀人么?也许情有可原,更多的仍然是自我掩饰的借口。真的活不下去的话,为何不直接向导致他们活不下去的罪魁祸首幕府拔剑复仇?反而以更加弱小的对象下手,以剥夺别人生命为代价换取自己的生存,这岂不卑鄙?
空山一叶摇摇头,没打算在说些什么,就当做一场意外的偶遇吧。
但刚刚想要迈动脚步的他,霎时转身,冲着黑漆漆的树林高声喝道:“出来!如此高手,鬼鬼祟祟岂不自贱身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