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伊人
沉默良久，李涛示意向周狂：“要不，我过去打个招呼？”
周狂摇头，直接拒绝：“他不喜欢被打扰。”
此刻，叶凌云和子衿相处良好。
如此温馨的气氛，他可不希望，被外人打扰。
李涛深感失落，倘若过去交集一番，兴许会搭个人脉，往后指不定就能帮上忙。
毕竟，这个家伙的身份，不同凡响。
如此通天人物，谁不渴求能够与之认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涛搓搓双手，尽量保持笑意。
周狂嗯了声，提出自己的诉求：“不麻烦的话，请尽快处理好幼儿园的事情，我们不便多留。”
此时，他已经拿起了随身携带的军官证。
可，即使如此。
带给李钊，张澜几人的心理冲击，还是没有彻底消散。
尤其是先前趾高气扬，放言自己就是福利院土皇帝的李钊，非但脸色惨白，呆若木鸡，甚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若是寻常人找茬子，凭借他的关系，即使做错了事，自罚三杯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但，对面出头的人，身份太显赫。
这，怕是很难善了了。
同样，魂不守舍的张澜，也彻底陷入了惶恐不安当中。
“行吧，我们先办事。”
李涛伸手示意周狂先行。
老院长，秘书长紧随其后。
一群人没耽搁，很快就离开了现场，而，此时的叶凌云，直接牵起子衿的小手心，离开了幼儿园。
门外，枫叶漫天。
车水马龙。
虽然时值深秋，但，空气良好，景色宜人。
扎着包子头，鼓起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子衿，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眉梢正好扬起，弯弯如月。
“高兴吗？”
叶凌云笑道。
子衿重重得点动脑袋：“高兴。”
“走，叔叔带你吃东西去。”叶凌云道。
“叔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子衿背起小手，蹦蹦跳跳，高高翘起的羊尾辫，迎风悠扬。
赤子单纯，童年真好。
“我啊......”
叶凌云故意顿了顿：“我叫叶凌云。”
“嗯。”
小小的脑袋轻轻点动，像鸽子啄食。
只是，这番看似寻常的对白，却，陡然勾起了叶凌云的回忆。
曾经。
同样有那么一个性情羞涩，举止温柔的少女，问过他叫什么名字？
他们初遇于边境。
也是叶凌云第六次境外执行特级任务的中途，认识的朴素少女。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担负起一家的饮食起居。
每天，天还没亮，便要上山采药，然后拿到山下变卖，最后换钱买粮，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她住的那个地方，有座山，很大，很辽阔，同时臭名昭著。
境外走私，山匪流窜。
险象环生。
迫于生活压力的她，虽然知道，每次进山，都是一场舍生忘死的修行。
可，不得不去。
不去，家里就没药换钱，再换粮。
她，会饿死的。
如果，不是那次叶凌云正巧合遇见遭遇危险的她，她的人生，应该早早定格在那年暮雪皑皑的深冬了。
他救下了她。
再之后，也是得益于她对广袤深山的熟悉程度，最终的任务，非常成功。
叶凌云近乎一战封神。
靠着同僚几辈子都未必能攒来的军功，于第二年的初春，正式荣膺“少将”军衔，龙野少将，此后，扬名三军，如日中天。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了？”
孩子总是单纯的，经历两个小时的接触，她基本认定叶凌云是个好人。
于是。
一大一小，心无芥蒂。
就这么手牵手，走在枫叶笼罩的人行道上。
只是，近前的叔叔，突然静默不语，这让子衿，忍不住问了句。
叶凌云回过神来，笑道：“想起了一个人。”
子衿扬起稚嫩的脸颊，扑闪着大眼睛，脱口而出道：“谁呀？”
“她叫陈小草。”
叶凌云抱起子衿，语气温柔道。
山河万里，家国辽阔。
有的人生来富贵，无忧无虑，不为世俗束缚。
甚至，拿着父辈积攒下来的家底和资本，横行无忌，张扬高调。
譬如，朱文倩。
有的人，则生来贫寒，终日不饱腹。
可，即使如此。
离别之际，也想着如何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三天三夜。
不知道手指被扎了多少针，这才临时做出了两双大码棉布鞋，希望叶凌云能够用得上，当然，她也只能送这些东西了。
那一天，她站在风中。
垂下满是失落的目光，轻轻伏在叶凌云的肩头，心里默念道，‘山里的姑娘，如果相中了儿郎，都会亲手缝两双鞋。’
‘一双定情，一双订婚，寓意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些话，叶凌云没听清。
唯有她心知肚明。
‘哥哥，都要离别了，你抱抱我好吗？’
‘嗯。’
简简单单的要求，然后，她怯生生揽起叶凌云的腰杆，笑中含泪，无人看见。
平淡岁月，一闪而逝。
后知后觉的叶凌云，直到阔别一年，重返深山，听村子里的老人笑谈间隙，才明白，那两双鞋的意义。
可惜，没了她在场。
有人说，她从父母双双生病过世之后，终于心灰意冷，走进了山，就再也没出来过。
也有人说，她远嫁外地，再也不会回来了。
还有人说，她在山里救了一个来历不俗的耄耋老人，老人可怜她，将她带走了，并妥善安置了她父母的后事。
总之，她不见了。
名为小草。
命如小草。
连最后的消失，都不痛不痒，无人问津。
“北凉山，陈小草，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法忘怀。”
叶凌云展颜微笑，冲着子衿，义正言辞道。
年幼的小女生，哪里懂得这些话？
她只是隐约看见，宁叔叔眼里的闪烁星芒。
有道是童言无忌，子衿抬起右手，就要擦向叶凌云的眼睛:“叔叔，你是不是哭了？”
“只是风大，迷了眼啦。”
叶凌云别过脑袋，开口否认道。
举世堂堂真男儿。
固然顶天立地，叱咤风云。
可，谁又规定，铁汉不能柔情？
“叔叔教你一首词，要不要学？”叶凌云突然询问子衿。
子衿瞪大眼睛，眸光灵动道，“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因为王子文的关系，他也十分喜欢《诗经》。
而此时此刻，也唯有这十六字，足以形容叶凌云当下的心境了。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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