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我却已经敛去了所有的表情,这算是什么?他保住了曼珠的命,却又留给她一生的苦痛折磨,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快活,这便是他想要的?
“想要永远记住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忍不住出口嘲讽,或许是同为女子的关系,我还是为曼珠感到不公平——从始至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勾引了卫临风,可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怪,如何承受的了这些风言风语,又凭什么去承受?
阎罗王微微苦笑,却没有反驳我的话,“这次请姑娘前来,是想求姑娘渡曼珠过情关,永远的……忘记我,忘记沙华这个人!”
我轻轻皱了皱眉,说真的,我并不能理解阎罗王的做法,当初他们千辛万苦都要在一起,为什么偏偏在尘埃落定后,反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但凡我有一点点办法,我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还请姑娘成全!”阎罗王见我不说话,又补充道。
“他在佛面前许下了誓言,只要他安安分分做他的阎罗王,就不会再有人找曼珠的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钰转了过来,他一向很厉害的,看透我的想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耐不住他们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好吧,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可是我怎么帮你,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帮别人,你们高看我了。”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些,可是的的确确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只是一个过客,他的请求,我有心无力……
“姑娘以后就会知道的,我既然请姑娘帮忙,自然是姑娘能帮得上我。”阎罗王露出了笑意,轻松而又解脱。
我平生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肯说,简直可恶!一粒九色的种子翩然飞到我面前,缓缓落在了我的指尖,发出耀眼的光芒。
“姑娘只要将它埋在忘川河边,用一滴鲜血浇灌,自然就能够帮助曼珠了。”阎罗王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让我陷入一阵恍惚,良久后我才张开手掌,看了看那枚种子,艰难的点了点头——我不愿意让曼珠将所有都忘却,可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她忘了所有,她才能够再次无忧无虑,至于沙华欠她的,便让我来索取!
“沈钰,你不跟我走吗?”我已经打算忘川河边种下种子,可沈钰却还是坐在那里,没有跟我走的意思,我便脱口而出。
回答我的不是沈钰,而是阎罗王,他笑着看着我,眼中带了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可很快又全都烟消云散,让我忍不住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沈钰与我还有些话要说,等我们说完,沈钰自会去找姑娘。”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故而一动不动,站在原来的位置。
“沈钰与我是挚交,姑娘大可以放心。”阎罗王依旧笑着,却有些急切,他已经压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许是觉得我不信任他,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了人家的事,还是早些做完的好,微微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我特意挑了个曼珠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她的地方,按照阎罗王的话,将九色种子埋了下去,当鲜血滴落的一霎那,我自己都被惊呆了——以种子为中心,赫然长出了一棵九色的参天大树,闪烁着光辉。这样的动静,曼珠要是看不见就奇怪了,我正琢磨着怎么解决曼珠这件事,沈钰便已经来了,我看了他几眼,却没有说话,只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很难看,难不成是他和阎罗王闹矛盾了?
沈钰拉住我的手,后退了几步,叹气道,“你的动作可真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他在责怪我,“答应人家的事,就要说到做到,早点晚点有什么不一样!”
沈钰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就你会!曼珠已经来了,赶紧解决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怎么解决?”
沈钰暗骂自己内心的不平静,耐心道,“这是花神的九色琉璃树,曼珠原本就是花妖,只要你带着曼珠到树下,将她与树干相连,再借助九色琉璃树的灵气,施下往生咒,曼珠就会再次化作彼岸花,往后的事情,就不必你再操心了!”
这下子我听懂了,可是却耐不住自己的“发达的思维”,“曼珠以后是不是就永远是彼岸花了?”
“不是,彼岸花只是她暂时的形态,等千年一过,她便会再次修成人形,和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再记得沙华。”沈钰的声音有些惆怅,但因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曼珠已经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附近,我知道不能再多说了,可是我却忍不住怀疑——我真的能行么?我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不管我内心如何的挣扎,我还是骗了曼珠,我说只要她扶着九色琉璃树的枝干,我就能施法让她见到沙华,她欣喜的答应了,像个孩子一样,可我却觉得心中一阵绞痛,迟疑着……犹豫着……徘徊着……怀疑着……可我还是施了法。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地府……
沈钰站在远处,再次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快到他没有应对的余地,他也没想到,阎罗王居然打了这个主意,如果他知道,他一定答应的,可是现在都已经晚了,当阎罗王拿出那枚种子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
“从哪来的!”看到我的身影渐渐远去,阎罗王也无力再支持对沈钰的压制,沈钰暴起,怒道。
阎罗王擦擦嘴角的鲜血,“什么?”
“种子,我说种子!哪里来的,谁给你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钰显然是怒极,再不复往日的从容不迫,抓住了阎罗王的衣领。
阎罗王也是被沈钰吓到了,他还从未见过沈钰如此模样,不敢装模作样,一五一十的说道“我能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想让曼珠忘了我罢了。至于那个种子,是佛给我的,说是能够帮助曼珠。他让我等一个女子的出现,那时候这枚种子便会发光。”阎罗王言简意赅的说完了大概过程,沈钰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
阎罗王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急忙扶住他,“怎么了,那枚种子有什么问题?”
沈钰推开了阎罗王,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走去,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可阎罗王还是听清了。
他说,“不关你的事,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完成,只是……算了……以后再说。”
……
是不是一旦遇到了有关她的事,他便不能冷静对待呢?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阎罗王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却怀疑他,真是枉费了他们多年的情谊。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得不去面对,今后的日子,或许他不能再肆意下去了。
“沈钰?”我看着沈钰的模样,觉得很奇怪。
沈钰睁开眼睛,复杂的看着我,轻声道,“都结束了?”
沈钰似乎很疲倦,其实我也是,“嗯,曼珠在最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多亏阎罗王及时出现,她才会安心的化作彼岸花,你说我是不是也不算骗了她?毕竟我确实让她看见了沙华……”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可我却相信沈钰能够听到。
沈钰满脸惊讶的看着我,“你说什么?阎罗王刚才来了?”看沈钰的模样,想是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我也不想再为他补齐后面了,“对,他来了,亲眼看着曼珠化作彼岸花的。他还说,曼珠等了他那么久,这一千年,他想要亲自守着她,他还怕曼珠忘的不彻底,留下什么后遗症,居然打算每天都用孟婆汤浇灌……”我的声音虚弱极了,像是垂危的病人。
沈钰垂下眼眸,说了一句“也好”,良久才转头看向我,“你还好吗?”
他居然现在才想起我,我丢了个白眼,“不好,感觉像是跟人打了一架,现在要死了一般。平常看你们施法,都一脸轻松写意,怎么到了我,就这么难受啊?”
沈钰又不说话了,他的目光被我手腕上的九色琉璃树的标记所吸引,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轻声解释道,“我施法后,它就钻进我的身体,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没什么,九色琉璃树是神树,你贡献了鲜血,又是第一个使用它的人,神树已经认你为主了,日后若是有所需要,便随时召唤。”沈钰平静的说道,可在平静下,却是波涛汹涌。
我一怔,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我却知道九色琉璃树应该很厉害,忙道,“那这么说,它是离不开我了?这让我怎么跟阎罗王交代啊!”
沈钰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交代什么?他既然敢拿出来,便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而且你也完成了他的心愿,从他那拿点好处也不算什么,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不会害你的。”
我没有再说话,沈钰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管命运如何的交错,我们终会有再遇的一天,哪怕只是一眼,便已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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