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宁遇到过很多平行世界的自己,有的是当和尚的,有的是当科学家的,有当军事指挥官的,也有特别强大恐怖的那种。
不过,这次来的是一个道士。
他身上脏兮兮的,可能还臭烘烘的。
你问,“喂,有什么故事吗?”
“有,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要是无聊可以说说,不想说也无所谓。”你眨眨眼。
“我还真吃这套,你等着,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
道士在道馆里长大,爹妈是农户人家,后来被匪类杀了,道士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跟死了爹妈一样难过。后来等他学成武艺下山后去找到那些个匪类所在的山寨,趁着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寨子杀个干净。
之所以挑一个晚上去杀人,主要是因为夜晚人困马乏,注意力涣散,他杀人的动静不会很大,惹得这些无胆鼠辈一哄而逃就不好追了。
最后那个土匪头头是个有些武艺的,道士戳了他十三剑,轰的一下,他倒下了,临死还没来得及穿上裤衩,随着魂儿一道萎了下去的,是他下半截儿涨鼓鼓的气嘴儿。
道士就是那时候爱上暗杀的。
师父对此很不满意,叫他平时多干点阳间的事儿,成天打打杀杀,早晚要出事。
道士大声叫嚷,“师父您说话理太偏!什么叫我不干阳间人的事儿,那见义勇为除恶扶正的事儿可不就很阳间嘛!”
“我是怕你这么狂,以后遇到厉害的人被教训。”
道士不信有比自己厉害的人,他也是得到印记,还被平行宇宙的几个自己赠予过一些符文,现在一身的武力,放眼江湖,哪里去不得?
后来他知道,人还是不能太嚣张的。
那个年头兵荒马乱,其实是到了王朝更迭的时候,然后乱军就踏破了道观的山门,观里的道士们死的死,逃的逃。
你问,“当时你在干什么?”
“当时啊,当时我在拯救世界呢。”
“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有啊,比这更夸张呢。”
“那你成功了没有?”
道士摸着胡须,“可以说是成功了,但是,也可以说是失败了。”
……
小太子被交到道士手里的时候,撅着个嘴,很不乐意,道士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心想等出了皇宫,得好好揍这小子两屁股的。
这个时候,当着人家爹的面就不能这样做,免得禁卫军和那几个太监和他拼命,哪怕他们不动手,那个老皇帝自己也得张着一口掉牙的嘴冲上来咬他鼻子。
谁叫偌大的吴朝宗室就剩下这么一个小皇储了呢。别的几个皇子,战死的战死,逃走的逃走,造反的也有几个,更有装病佯狂,跑去出家当了和尚的。老皇帝那根老气嘴儿应该是吹不出人魂魄来了,可见未来就只有靠这孩子登临大统。
道士领命保护着小太子出京,干什么去呢?去找恭亲王搬救兵。人家手里有兵,就是一直推脱不来保驾。这家伙的封地在湖广一带,鱼米之乡,百姓富足,漕运经营带来巨大的货流量。人一多,城市就变大,就好像是某种祖宗传下来的法术似的,只要有人,就有城,在岁月穿梭日月巡天的光阴照耀下,一群人在四季交替的冲积平原上奔走,一座座富饶高大的城池就在脚印里突然拔地而起。
老皇帝对道士很够意思,好酒好菜招待着,任务也很轻松啊,就是要让小太子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救兵请回来即可。当时他想这小破事儿能有多难呢,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结果他手里就落着千两黄金,别的什么也没有,连个负责照顾起居的仆婢也没,所以他不但要护送人,还得把这个小祖宗伺候好,否则老皇帝就把他家道观给平了。
道士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
离京的那个夜晚是个雪天,黑压压的铅云在低空堆促着,道士虽然看不见,但他抬头依旧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师父说他这个人就是有一腔孤勇,做什么事情,过手过脚,过他的剑柄和剑刃,就他娘的不过脑子。如果他有脑子,那么就该想明白,太子离京刚开始就是个骗局,老皇帝那根气嘴儿在完全丧失作用之前很是喷出了一堆儿小孩儿的魂魄。
他手里这个小太子很可能是个假的,赝品。道士回想起自己在京城遇见过的那些个同行,道士,跳大神的撒满,穿白袍子的洋和尚,还有那些不是同行的同道中人,拿刀拿剑的,各门各派的。总之,他们手边可能都领着一只小太子。
小太子就是唐僧肉啊,拿到手里是有用的,最大的用处就是正统,等老皇帝两腿一蹬归了西,这些各地的乱王举着小太子的小身板就可以开始一呼百应的统一事业了。
道士生自己的闷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的。
他本来还是想打这个小太子两屁股解解气的,就因为这小子在大殿上瞪了他一眼,不过等他出了京城,心里转过念头来,也就过了气头了。
算这小子运气好。
小太子声音脆脆的,换作鸟类里也应该是百灵那一档的,当然,皇家的儿子,应该叫凤凰才对。
凤雏也是凤嘛。
“喂,孤有些困了,兀那道士,寻一个落脚的店家,孤要沐浴一番。”
“想得美。”
“你莫不是怕给不起银钱吗?父皇不是赏了你黄金千两吗?够你逍遥大半辈子了吧?”
“那是我的钱,我拿回去要给道馆里置办家伙什儿的。”
小太子捂嘴笑,“什么家伙什儿,你这贼道士说话颇有股匪气。”
“你还知道匪气?”道士好奇了,皇家的小孩儿都这么早熟吗?
“母妃常这么教训我的。说我不像……不像皇家的儿子。”
道士心里闷闷的,没接茬,他骑着一头母驴,小太子骑着阉马,蹄子踏地哒哒哒,一脚一个小雪坑,举着火把向天涯。
老皇帝真狠啊,一早就把太子离京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道士和手里这只小太子总是夜晚赶路白天休息,这是为了全神贯注应对来敌,这种颠倒的作息对行走江湖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是。比如在歇脚的客栈白天人来人往,想要潜入房中暗杀投毒就不方便;夜晚的时候视野狭窄浅短,遇到不对付的时候逃脱追兵也方便。
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别的不说,在小太子调整作息的这段时候就成天在道士耳边抱怨。
道士一直没和他说实情,怕这孩子听了之后精神崩溃,古代也没有专门的精神病院,这就算绝症了,他也是个有职业操守的道士,干起镖师这份活儿也得注重客户体验呐。
没过几天,他们在酒馆吃茶的时候就听到某路乱王把太子截了的消息。道士看着身旁小太子的反应,他没什么反应,很平静。
“你都知道?”
“那当然。”他昂着脸,有着神秘的微笑。
道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下可以和你说清楚了,那什么,你可能也不是真太子。”
“大逆不道!胡说!孤怎么不是真太子!”他一拍桌站起来。
酒馆里安静了一会儿。
道士挠头,“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不会把太子交给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道士的,怎么也得派几万禁军护送什么的。”
“那是父皇手边无人可用,这才派孤去找恭亲王调兵,待孤完成君命,自然就能登临大宝。”
道士点点头,“看来你是被骗了。你就是个假的,还有,女孩儿是当不了皇帝的。”
小太子脸色涨得通红,像是一枚蒸熟的粉寿桃,因为生气洇出的汗就像露珠一样透亮,还挺好看的,道士打个哈欠。
这时候酒馆外边儿来了几伙强人,团团围住了,冲进来几个持刀的汉子就问,“太子在哪儿?出来!”
小太子的脸被吓得煞白,一下就从粉寿桃变成白瓷瓶了。
道士笑了笑,提起法剑,上前两脚把那叫喊的打家给踢出门外,“崖山清微观掌门弟子在此,我看哪个敢对太子无礼!都进来给殿下磕两百个响头!”